周沉将那沓信笺拦腰撕成两截,丢到暖炉里了。 沈若筠嫌纸张烧起的烟味重,皱眉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横竖我现在也无事,不如你说来听听?” “你又要玩什么把戏?” “和离这事,是成亲前就说好的。”沈若筠将笔放好看他,“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见周沉不说话,沈若筠声音清亮,故意拉长了些声调道:“总不会……你不想和我和离了吧?” “别以为提和离就能激怒我。”周沉深吸气平息自己怒火,压着声音道,“你我本非良配,只是还不到和离的时候,休要总挂在嘴边。” “这事你说了不算。”沈若筠从另一边镇纸下,取了封自己签过字的和离书,“周沉,你骗我信你,盗取我家粮仓的粮食,还要将我禁足在你家……你凭什么?你若是不签,那就别怪我将之前的所有事情都抖开了。” 周沉听到前半句时,心里还堵得慌,听到她的威胁时,反不以为意:“我有什么事?” “你娘和你祖母知道你心系的是宫中的女官么?” 沈若筠将笔递给他,面上挂着笑,说着狠绝之词,“长帝姬与周娘娘知道么?就算你不怕此事被抖落,毕竟我也不知她是谁……可你难道要一辈子不娶她?你若娶她,叫众人如何看待你俩这几番宫闱内私相授受?” 周沉一掌拍在沈若筠的书案上,砚台里的墨都震撒出许多。 “你说得对,你我本非良配,何必捆在一处。”沈若筠说完了狠话,语气放和缓许多,给周沉递台阶,“此事是我错了,我原没将你想得这般不堪,我以为我嫁你,不过是换个地方住些日子而已……现在我已为我的错误付出许多代价,既是如此,不如各退一步,你我和离如何?” 周沉的心上压着沉甸甸的石头,看着眼前笑得温婉和煦仿佛所有事都不曾发生过的沈若筠,想不通自己为何在她说“本非良配”时,会觉得心下酸涩难言。 “你我是官家赐婚,和离的事,还须从长计议。” 周沉花了极大的定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无需担心,我会和你和离的。” 见沈若筠并不信他,周沉忽想问,是不是从上次的事开始,你就再也不会信我了? 话到嘴边,看她那副漠然的神色,却又变成了,“毕竟你也知道,满汴京也没有人愿意娶你的。”
第五十五章 苦衷 沈若筠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也不怎么往心里去。谁说嫁人就一定如何好,自己不就是个活例子么?若是在沈家,怎会吃着夹生饭,连门都不得出呢? 周沉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她气得糊涂了,怎会脱口而出如此伤人的话。 他小心观察她反应,却见沈若筠并无恼意,反与他道:“那你动作快些,这里我一日也不想待了。” 她又在这无趣极了的院子里待了两日,周沉当真是个极狠心的人,竟连周妤也不让进院。 沈若筠打腻了牌九,也看不下去陆蕴留的脉案。因着困倦,白日里也开始睡觉,结果日夜颠倒,精神反不如之前好。 周沉几日才回一次院子,沈若筠观他神色疲惫,想来是粮食一事,仍旧毫无头绪。 见他查不到什么,她便心下暗暗高兴。又见他不提解禁之事,想着不如闹出点动静,叫他白日辛苦,晚上也不得安寝。 沈若筠叫不秋从库房把自己的琴搬来。在女学时虽有琴课,可平日不怎么用心,许久不弹,曲谱忘得七七八八,索性记得哪段便弹哪段。 陆蕴给她备的东西都是极好的,便是练习用的这床仲尼式古琴,也出自名家之手。木出金石声,仿若天籁之音。沈若筠弹了段《良宵引》,琴声婉转恬静,就是不够扰人清梦。 节青与她出主意:“库房里还有笛子与萧,可要奏那个?” 沈若筠叫她都拿了来,挨个试了下,最后选了音色高亢些的笛子。 因着不会,索性胡吹一通。只听那声音时高时低,呜哑噪杂,屋里两个丫鬟都想捂耳朵。 沈若筠一气吹了一通,周沉本已歇下,来东梢间时,连外衫都未披。 “横竖明天白日也无事,所以晚上练练。”沈若筠见他身穿寝衣,笑着问他,“怎么样,我第一次吹笛子,是不是很有天赋?” 周沉许久未见她展颜笑,顿生英雄气短之感,“我真小看你了。” “你究竟将我看作什么?才能一遍遍说此话。” 沈若筠白他一眼,又要拿着笛子继续瞎吹,大有通宵达旦之意。 周沉伸手欲将她手上的笛子夺过来,“既你不想睡觉,那我们就做点别的。” 沈若筠死死抱着笛子,又想叫早园帮忙,周沉却将人都遣了出去,“我今晚歇这里。” “你有病吧。”沈若筠推他,“回你的西梢间去。” “这整个院子都是我的,我自是想睡哪儿就睡哪儿。”他拉着她胳膊,“行了,睡吧。” 见沈若筠瞪着眼睛看他,周沉又叫了一声,“夫人。” 他将这两个字咬得极重,沈若筠听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周沉将她拦腰抱起,几步走至拔步床前,放到茵褥上。 “周沉!”沈若筠拿笛子敲他,“你要不要脸了?” “你好像总是忘记我们已经成亲的事。”周沉戏谑道,“大晚上,你既是非要闹出些动静,不如我帮帮你?” 自上次事后,沈若筠已经想通,周沉如此对她,不过是想叫她害怕了好问出粮食下落。只要她不是脑子不清楚,就不会觉得周沉对她有什么感情。 虽周沉说替沈听澜拦过奏疏时,她还傻傻想,是不是对他有些误会,他许是真心想帮自己呢? 沈若筠想到这件蠢事,指尖猛然用力,右手食指指甲在笛子上劈断了。她疼得轻声嘶了一声,又见指甲断裂处冒出殷红血丝。 “你……” 周沉紧张地捉了她的手来看,拿帕子给她包扎,“这下摁不了音也拨不了弦,怕是不能弹琴吹笛了。” 沈若筠再无刚刚的心思,“算我赔了夫人又折兵,你回自己房里去吧。” 周沉却在床上躺下了,将她揽在身边:“陪我躺一会儿。” 沈若筠被他一双手禁锢着,偏手指又疼,便只能拿言语做刀:“我发现你这个人还是有优点的。” 周沉闭目道,“我长处极多,你慢慢看。” 沈若筠挣扎两下,发现挣脱不开,继续道,“我给你讲讲罢,一是于感情上,朝三暮四,不知从一而终,有了心悦之人,还能对我做这样的事,天生浪荡;二是明明你做错了事,还能理直气壮地教训我,真教人佩服。” “这可能就是无甚底线,为了一己私利,不择手段吧。”沈若筠边总结边观察周沉的表情,见他气息平稳,似是睡着了,忍不住伸手锤了他一下,又碰到了自己伤处,疼得直呲牙,恨不得咬这厚脸皮之人一口。 子时过后,更深露重。 沈若筠被他箍着,怎么也钻不出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周沉在和自己说话,又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梦。 “你可知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沈若筠有心想和他吵架,无奈睡意昏沉,张嘴也发不出声音,努力了半天,呢喃道,“坏周沉。” 凝神听了半日的周沉哑然失笑,想她确实是十分警惕,便是在睡梦里也透露不出什么。 他想回西梢间去休息,低头时又有些舍不得,她睡着的时候显得安静温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垂丝海棠的花蕊。 周沉在见到沈若筠前,不止一次见过沈听澜。她相貌并无出众之处,也不是他想象的那般凌厉。若是卸了甲,甚至看不出她就是冀北那位用兵如神的沈将军。 这姐妹两一点都不像,故周沉第一次见到沈若筠时,都难将两人联系到一处。 他在女学里初见她,听她一句句软糯糯地讲解着千字文,像模像样。她看到自己时也不慌张,还给他指路。 听说卫先生的孙女自幼跟着祖父读书,他心下便猜是不是卫家的小娘子……可两人再见时,她就打了三郎一拳,说的话一句狠过一句。 周沉伸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眉,她的眉不画也有水湾眉的形状,紧闭的双目下鼻梁挺起,鼻尖生得小巧秀气,下面是一张樱唇。 他又忍不住在她鼻子上刮了下,心道若不是因着沈家这个尴尬身份,怕是前两年,说亲的人就能踏破她家门槛了。 说不得便是顶着这个身份,也是有人惦记她的……只是陆蕴那个人,真的将她保护得极好。 想起陆蕴,周沉有些无法想象他们两个人是怎么相处的,沈若筠也会说这么多狠话么?还是有他不知道的另一面? 周沉发现,自己不能去想这个问题,他居然有些妒忌陆蕴。陆蕴好似一直都过得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周沉兄长早夭,他便是家中的长子,自十岁后便知,娶的妻子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门当户对,对家族有所助益,能当得了周家冢妇。 沈若筠睡得不怎么熟,翻了个身。周沉抽回手臂,小心将她放到枕上,盖好被衾,起身回西梢间去了。 翌日,送来的仍是不怎么新鲜的饭菜。沈若筠没动那成色不明的菜,叫丫头拿茶水泡了粳米饭,吃了一小碗。 “周家也忒不算东西了。”节青愤愤道,“早上我见丫头给二爷送早点,满满三个食篮子呢,怎么到我们这里,还一日不如一日了。” “现下门口还有人看着么?” “早上我查看过,有的。”不秋跃跃欲试道,“小姐可要打出去?” “这还不至于,周沉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功夫怎么样,伤了你们怎么办?”沈若筠凝神想了想,又对早园道,“你拿些银子,托他们代为采买些食物来,不拘什么,只动静要闹得大一些。” 早园立即会意:“我明白了。” 女眷要脸面,被罚都不愿声张,叫旁人知道。沈若筠一心回沈家去,周沉既不肯,那就顺势将此事闹大,好借机家去。 沈若筠如此想,又怕事情闹得不够大,叫她们不急着将上午送来的餐食倒掉,打开平日调弄脂粉的物件,找出一小瓶快要用尽的雪里青。 雪里青本就剩得不多,索性全放了,又将小瓷瓶洗刷干净,倒入了些珍珠粉。 “你便说我吃了送来的餐食,肚子疼得厉害,拿银子叫他们去请大夫。”沈若筠嘱咐她,“务必演得真切些,若是见他们为难,便再拿银子叫他们送些干净的吃食来。” 死水投石,满池涟漪。 待到午间,后院都知,被周沉禁了足的沈若筠,吃了不洁的食物,便是腹痛难忍,也无人替她请大夫。 看守小厮怕真出事,安南也想去寻周沉,可周沉这几日四处奔波,哪是那么好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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