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赐婚,周季更加委屈,竟如一个孩子般蹲在地上,哽咽道,“父亲都同意由我替代了,你们哄我出去读书时……也说等我回来就可以娶她的……” 周沉看着恨不得满地打滚的弟弟,心道若非亲生,必要将他捆起来丢这寒夜里醒一醒酒。 “你倒是一厢情愿,可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周沉一把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是她自己选择了我。” 周季不信:“刚刚祖母与你说话我都听见了,你还禁着她!过年都不许她出来!你明明最讨厌她,做什么一定要娶她?” 周沉听得心下烦闷,松了手懒得与他再说,叫了安东来:“将他送回院子里去,若他不安分,便绑到床上,什么时候酒醒了再放出来。” 安东领命去了,周沉一个人走了许久,可周季的话却好似始终萦绕耳边。 原来,旁人都觉得他讨厌她吗? 回到嘉懿院,却见东梢间灯光昏暗,窗边也无人影。 周沉猛然一惊,今日除夕,府里来往人多杂乱,莫非…… 想到这几日沈若筠确实没再闹过,周沉心下疑虑更甚。 他快步进屋,见东梢间虽然扇门紧闭,但她的丫头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少夫人今日歇得这么早么?” 早园与节青低头看脚尖,也不回话。 周沉见状,推门而入,见屋里昏暗暗的,只点着床边一盏罩灯。他掀开拔步床帷幔,见里侧堆着鼓起的被衾,又将被衾掀开,才看见抱膝缩成一团的她。 “你……”周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身体不舒服么?” 沈若筠不理他,伸手去拉被衾,又把自己埋进去了。 “用过晚饭了吗?”周沉问她,“怎么了?” “我想自己待会。”沈若筠嫌他烦,“你别来烦我行不行?” “不行。”周沉斜靠在床榻上,对着被衾说话,“祖母担心你闷得慌,叫我回来陪你。” 见沈若筠不说话,周沉起了玩心,将手伸到被衾里,想把她从被衾碉堡里挖出来。 周沉伸手时,便估计沈若筠定会打他,算是故意伸给她打的。谁知他刚触摸到她的脸,却触到她被泪水打湿的睫毛。 “你哭了?” 周沉一怔,又去拉被衾,可沈若筠这次有了防备,箍得紧紧的。周沉不愿逼她太过,松了手问:“你是不是想家了?” 外面兀地响起一阵爆竹声,被衾下的沈若筠被吓了一跳,周沉连被子带人揽过来,“祖母可惦记你了。” “等上元的时候,我带你出门看灯去。” “今日送来的菜和点心还合胃口么?” “晚上阿妤吃饭的时候叫你了,还要跟我来找你。我叫她明日早上再过来,你是她嫂子,可得发压岁钱。”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沈若筠终于冒出一个脑袋尖尖,“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和离?我想家去。” 周沉顿了顿,“和离的事我会安排的,等时机到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沈若筠失望道,“算了,横竖我祖母开了春便回来了,到时候她来接我家去。” “你家……”周沉喉间干涩,不知如何说。 沈若筠听出几分不对:“你有我家的消息么?” 周沉顿时警觉起来,“谁跟你说什么了?” “没。”沈若筠声音低哑,“就是一直没有消息,我才总做噩梦。” 周沉沉默片刻,“你别多想,等开了春就好了。” 伴着爆竹声和拔步床内昏昏暗暗的灯光,沈若筠窝在被衾里睡着了。周沉下床叫丫鬟端来热水,自己拿帕子小心地擦着她脸上的泪痕。 一开始关着她,只是想断了她与沈家的联系,好将那批粮食找出来。后来又看到冀北战报,不愿教她提前知道这个噩耗。见她精神这般差,周沉有些心疼,晚上也没有再回西梢间。 周沉熄了灯,没一会儿就发现沈若筠像是被什么靥住了,嘴里不停地念着什么。周沉忙又点了灯看她,见她额上满是虚汗,手脚都在抽搐。 他想将她从噩梦里唤醒,伸手又作罢了。拿了帕子替她擦汗,又把人揽到身侧,小声哄道,“做梦的,不怕的。” 好一阵儿,沈若筠才慢慢地平复,可周沉却睡不着了。 沈若筠曾经问过他,既有了心仪之人,又作何如此孟浪。周沉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也说不清自己为何总是接近她,又如此行事。 她有太多事教他好奇,又太过强势,两个人碰在一处,他便总是难以保持理智。 许是因为婚事是假,可成亲却是真。 “阿筠。” 他小声念了她的名字,身侧的沈若筠双目紧闭,微微点了点头。 她的反应叫周沉既惊又喜,连着叫了好几遍,直到沈若筠蹙眉,方才不再闹她。 若是只叫一个人名字,见她回应自己,便会无端高兴,又怎会是讨厌? 周沉叹了口气,又熄了灯,在一片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怀里。 等天光亮起时,已是熙宁十七年的元日了。
第五十七章 解禁 新年伊始,沈若筠被一阵鞭炮声吵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却被睡在外侧的周沉唬了一跳。 她往里侧挪了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寝衣,整理了一番。 周沉睡得浅,被衾被她拉动,眼皮也跟着动了动:“还早,再睡会。” 沈若筠推他:“周沉,你自己没床吗?” 周沉拉住她手腕:“新岁,说些吉利话。” 沈若筠去掰他手,周沉臂膀用力,将人拉到自己身侧,“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会说什么好话了。” 沈若筠挣扎了两下,周沉摁住她手脚,哑声道:“别乱动……我再睡会。” “登徒子。” 周沉闭目,任她如何骂,也不回嘴。 因着还要去与家中长辈拜年贺岁,周沉有心想多躺会,也不得赖床。芙珠候在外面,捧了套银朱色新衣等他。 节青见状,也要取套新衣给沈若筠穿。 沈若筠见她要取梯子,忙拒绝:“不必了,我又不出去。昨日那件也不过才上身一日,不换了。” 早园劝道:“还是换一件新的吧,有好些适合元日的衣裙呢。” 沈若筠看了看周沉的新衣,他也在看她,似是以为她在做戏,“今日还不能放你出去。” 沈若筠都懒得搭理他了,洗漱完自去用角子。昨日思念祖母长姊,又惦念齐婆婆,没吃什么东西,正饿得慌。周家的厨娘手艺不错,将角子包得宛如偃月,汤头是去了油的鸡汤,里面还有瑶柱、鲜贝等物。 若非周沉禁足,昨天除夕该回沈家看看婆婆的。许久未归,又是自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未在沈家过年……婆婆一定很想她。 用完饭,沈若筠打开首饰匣子,在里面挑了些精巧玩意,装到一只红洒金绣兔子的荷包里,留着等周妤过来好与她压岁。 周妤果然没一会儿便来了,小脸还红扑扑的。早园倒牛乳茶给她喝,沈若筠见她唇边沾了印子,拿帕子替她擦了擦,问道:“饮屠苏酒了?” 周妤点点头。 屠苏酒是拿大黄、白术、桂枝、花椒等中药入酒中浸制而成的,年年要从年纪最小的饮起。不过以前在沈家时,因着陆蕴不让她喝酒,倒是没喝过。 沈若筠拿装好的荷包给她,又替她系到裙子上。周妤忙从另一个荷包里,掏出一把小金馃子递给她。 金馃子制成了元宝、花生、柿子、如意等形状,小巧玲珑,应是周家长辈给她的压岁物件。 她蹲下身替周妤装回荷包里,笑着道:“我是长辈,不能收你东西。” 周妤没明白,沈若筠便抱了抱她。又见她早上梳的双髻有些散了,自己拿了梳子,替她重新扎了。 沈若筠可算知道后宅的夫人们为什么都喜欢孩子了,日日困在这里,能听到、看到的都有限。若有个孩子,教养孩子,再做些女红,时辰还好打发些。 被禁足这些时日,外面如何,她是一点也不知……不过粮食应早已运到冀州,倒是不必担心。 正月里,衙门封印,周沉也没有外出。沈若筠观他神色,发现他心情尚佳,似是粮食的事已有了进展。 周沉不怎么焦虑,反叫沈若筠有些不安。周沉这次打定主意关她这般久,总教她感觉山雨欲来。 沈若筠极力克制着自己,越是如此,便越不能露出什么来。横竖他说上元便可解禁,那便等过了上元,立即回沈家去。 至于周家,谁爱待谁待。 横竖无事,沈若筠就在案前给祖母、长姐、陆蕴各写了一封信。许久未见,提笔便有许多事要写……她将厚厚的信封好,想着等十五后送往冀北。 午后,周妤来寻沈若筠玩,节青就要去做栗子糕。栗子糕做法也简单,一层水磨米粉一层栗子酱,加些干果点缀。周妤看得目不转睛,沈若筠便带她洗了手,一同去做了。 周妤极有耐心地拿芝麻、花生、红枣在栗子糕上面拼出了棵像模像样的梅花树来,等她画完了,沈若筠托着碗看了半晌,有些爱不释手,“阿妤画得这般漂亮,怎么好拿来吃呢?” 周妤看着栗子糕,十分坚定地点头:“吃!” 满屋人闻言都笑,沈若筠小心地递给节青,叫她拿去蒸上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沈若筠很喜欢周妤。周妤虽看着呆笨但懂得知恩图报。她不过略加照拂,周妤便将她的好记了去,生病时会担心,得了好东西也要分给她。 人与人相处,若是一个一味付出,另一个只浑噩不懂,那便没什么趣儿;若一个付出,另一个便知心意也念着对方,这才是朋友呢。 不一会儿,栗子糕便蒸熟了,香气四溢,满院子都是米糕的甜香。早园用细线分成菱形,拿冰裂纹的碟子装了,还配上了茉莉清茶。 沈若筠把小银勺子递给周妤,与她约定道:“再过一会儿就要用晚饭了,栗子吃多了会不舒服,所以今日只能吃两块。” 周妤咽了下口水,还是点头答应了。 热腾腾的甜香气息勾来了正在西梢间的周沉。周妤看见周沉,将自己的那份往里面推了推。 沈若筠忍不住想笑,索性使了个眼色,不叫早园她们给他切一份,反是一本正经地问:“你来做什么?” 周妤闻言立即紧张起来,眼睛都忘记眨了,盯着周沉看。 周沉笑着摸了摸周妤的脑袋,“小馋猫,不抢你的,吃吧。” 沈若筠正笑着呢,忽见周沉走过来,要拿沈若筠放在一边的勺子。 “你饿死鬼呀,在阿妤面前也不知道要点脸。”沈若筠眼疾手快地护着自己那份,这才吩咐早园,“给他端一份吧,横竖咱们也吃不完。” 许是自己做的,周妤吃得分外香。周沉尝一尝,不过是寻常米糕的味道,只是胜在刚做出来,香气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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