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原听说周沉禁了沈若筠的足,以为是因为卧雪斋的事,小夫妻之间闹了矛盾,过几日就好了。又见沈若筠被禁足几日,倒也安安静静的。故也没怎么担心,马上过年了,等到那时便自然解禁了。 谁知今日嘉懿院那里却传来大动静,说是沈若筠的贴身丫鬟,在院门处拿银子求人送些干净的吃食来,要请大夫都不行。 周老夫人听得心疼,便立即派了桂香去看看。节青认得她,忙托她请大夫来,可周沉严令禁止外面往院里递消息,小厮连忙关了门,只叫节青等周沉回来再说。 桂香回去将形容报给了周老夫人,偏此时周妤也来了荣禧堂。她这几日总来,也不说话,一听桂香所说,立即起身给祖母磕头。 周老夫人知道她所求何事,一时百感交集,扶着小孙女起来。 “祖母知道了,明天就让你去看嫂嫂好不好?” 周妤点点头,回自己院子去了,不一会又跑了回来。小脸被冻得僵僵的,拿了一个帕子包着的东西给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又见她来,本就奇怪,打开一看竟是几块红豆酥饼,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嘱咐桂枝:“你去阿妤院子里敲打敲打那些丫鬟婆子,不许她们往日总在院子里搬弄是非。” 周妤没听懂,蹦出两个字来:“嫂嫂。” 周老夫人揽过她,“我们阿妤呀,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等哄走周妤,却不见周夫人、周二夫人的身影。后宅这样的方寸之地,连周妤都能知道的事,两个儿媳却是充耳不闻,又像是怕自己过问此事一般,不由令她觉得寒凉冷薄。 “叫二郎今日来我这里一趟。”周老夫人疲惫道,“不拘多晚,都叫他来。” 于是周沉晚上回来,便被请到了荣禧堂。 周沉能猜到祖母找他所谓何事,于是先行解释:“惹祖母生气是孙儿的不是,只是孙儿是有苦衷的。” 见周老夫人不信,周沉双膝跪地,“衍哥儿私挪赈灾粮草,兹事体大。阿筠她又与卧雪斋关系较好,现下事态不明,我怕有心人利用她,将这水搅得更浑些……” “照你这么说,你是在保护她?”周老夫人不为所动,“既如此,不许她出门便是,怎么自家院子也不许出?也不许她见阿妤?还克扣她的用度?人家好好的姑娘,嫁到咱们家,你便这样磋磨人家?” 周沉听得一怔,周老夫人想起自己派去的人吃了闭门羹,拐杖重重捣地:“你长了本事了。” 见周老夫人生气,周沉忙认错道,“是孙儿错了。” 周老夫人劝他,“我与佘氏是多年故交,虽说周沈两家这些年不怎么来往了,可你不能这样对她。那年你姑姑昏了头,要给她缠足,还被官家好一通训斥……你看她这性子,在沈家必是从未受过委屈,在咱们家更不该如此待她。” 周老夫人回忆旧事,又想起一件趣事:“那年苏氏怀她时,肚子圆圆的,我估计又是个女孩儿,却没好意思说。她与苏氏缘分浅了些,后来沈家大丧,我带你去沈家探望佘氏,见她生得白嫩,抱起来香香软软的,偏还爱笑,喜欢得不愿还给佘氏……回来时你还与我出主意,说沈家又没人照顾她,不如抱来咱们家……” 周沉已经不记得此事了,原来他和沈若筠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故缘么? “年下外面是乱,只不叫她出门便是了。”周老夫人劝周沉,“听祖母的话,不要再关着她了,今日送去的饭食不洁,谁知明日会怎么样?此事若是被佘氏知道了,必要杀来我家,将她带走的。” 周沉沉吟片刻:“孙儿并非想将她关得这样严,只是……” “只是……”周沉终将瞒着的事告诉了老夫人,“冀北来的战报,佘氏已经以身殉国了。” 周老夫人闻言一惊,耳边嗡声一片。 “我原想着,等过了正月十五,再叫她知道的。”
第五十六章 除夕 离开荣禧堂,周沉顶着寒风回自己院子。安东在前替他提灯,将院子里的事情报给他:“缩减少夫人用度……是荷瑛将禁足一事报给了夫人,夫人说要依家规行事的。” 周沉低头看路,“把荷瑛的身契给她,叫她出府去。” 安东有心想替荷瑛求情,“要不还是……” “你也去领三十个手板。”周沉打断他,“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先来问我,我何时说过要克扣她用度了?” 安东不敢多言,只低声应是。 “请大夫了吗?”周沉追问,“你再查一查中毒的事,看看是不是二房的手笔。” 安东道:“我今日回来便查问过,少夫人每日吃得少,菜品一概未用,应是无碍的。” 周沉听得拧眉,“不必查了。” 嘉懿院里,沈若筠正带着四个竹烤栗子吃。栗子还是前些天庄子里送来的,山里的野栗子,虽然个头小,可味道极好。原是要留着做杏仁茶的添头,没想到此时烤一烤,竟是十分美味。 “烫烫烫……” 沈若筠慢慢剥着,被热栗子烫得直搓手。早园要替她剥,沈若筠不让,觉得自己剥得更好吃些。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还想着要做栗子糕吃,说笑间,却见周沉又挂着他那张阎王脸进来了。 周沉看着她,又见案几上堆着栗子壳,脸色更阴几分,“往日不是顶厉害的么,怎么这事也不与我说?” “我不是次次与你说么?”沈若筠拍拍手,又要去拿和离书,“你今日……” “我说的不是和离事。”周沉指着那堆栗子壳,“你晚上就吃这个?” “哦,你说的这个事儿呀。”沈若筠恍然,“这不就是你吩咐的么?” 周沉今日十分疲累,不愿再与她吵架,“是我一时不察,叫下面的人钻了漏子,以后不会了……但是你也别再胡闹了,祖母可是被你吓得不轻。” 见沈若筠不信,周沉想解释,言语都显苍白:“是下面的人会错了意,并非我要如此待你。” “我瞧也不算会错意,你将我禁在院子里,还要旁人如何想?想你待我好么?” “不让你出去是因为卧雪斋的事。”周沉道,“眼下卧雪斋私下运走大量粮食,极为棘手。” “那你到底查到粮食下落没有?”沈若筠追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周沉略过前一个问题,“若你表现好些,好好在这里呆着,上元节我带你去看花灯。” 沈若筠闻言,大不满意。 “以后要什么,只管与安东说,我也叫阿妤来见你。” 见沈若筠不愿,周沉又道:“眼下卧雪斋的案子兹事体大,你若不愿在这里呆着,我便将你身边这些人都抓了审问一番。” 周沉知道她与身边几个丫鬟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极好,“我动不了你,难不成还动不了她们?” 沈若筠听得皱眉,刚要出声反驳他,周沉语调软和了些,似带恳求,“听话,就好好在这里待着。” 听他如此说,沈若筠难以心安,不知外面是什么光景,出了什么事? 翌日,送来的饭食比禁足之前还要丰盛。沈若筠心下惶惶,食难下咽。唯有周妤来看她时,才能让她短暂地逃离这种未知的恐慌。 沈若筠剥栗子给她吃,问她这几日的起居,周妤吐出个字来,“坏。” “你哥哥确实是个坏人。”沈若筠笑了,“阿妤不要学他。” 周妤点头,“坏,小气。” 沈若筠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阿妤说得一点不错。” 两个人一道吃了午饭,见周妤有些困意,沈若筠便叫苍筤抱了她交给怡景院的婆子,送回去午睡了。 除夕夜,二房的周崇德与周衍去了大名府接粮未归,二房便只来了周二夫人、周衍的妻子许氏与次子周郴。长房的人倒是齐整,被周沉送去寿春府,历练了二十来日的周季也回了府。他正欢喜地满屋找人,却没有在阖家团圆宴上看见沈若筠,饭桌上也无人提及。 当着这么多长辈,周季不敢过问,以为沈若筠病了,想悄悄溜去嘉懿院看她。 周沉哪会不知他心思,拿眼神钉他在席上:“过了年,你也是要定亲的人了,做事便不能由着性子。” 周季呆愣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定亲?” 周夫人附和道,“你也是要成家的人了,不可再任意妄为。” “不是……我和谁啊?”周季被这个消息惊掉下巴,如同阵阵惊雷打他颅顶响过。 周崇礼板着脸教育他,“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毋要问这样多。” 周季有些怕他,拿眼睛去瞄他大哥,又可怜巴巴地瞧他祖母。 周沉哪管他,周老夫人也不说话。 反是周妤看着众人,声音清亮,蹦出个“嫂嫂”来。 众人以为她也在打趣周季,哄堂大笑,连周崇礼都忍不住笑了。 “妤儿今年似是好了许多。”周崇礼对这个有呆症的嫡女感情淡淡,平日也不怎么过问。反是今日见她眼神清澈有神,虽还不能说完整的话,但是却已会开口了,不由流露出些慈爱神情,又逗她说些别的。 周老夫人笑着道,“我们家阿妤就是开窍晚,其实很是聪慧。” 周妤看着笑着的众人,却无论别人怎么逗,都不再说话了。 周季忽觉得过年都没意思了,原每年除夕,他必顶着父亲的眼刀偷放一会儿焰火炮仗,因着过年,周崇礼也不怎么管他。今日全无心情,只一杯杯地喝着闷酒。偏这酒还是女眷喝的甜酒,周季猛灌了一盏,都品不出酒味。 酒过三巡,周老夫人对周沉道,“虽是禁着她,但好歹也是在咱们家过的第一个年,你也早些回去,陪陪她。” 周沉应了是,在回嘉懿院的路上,身后却跟了一大一小两个尾巴。 其实刚刚周沉便知道,周妤那声“嫂嫂”,是问沈若筠在哪。他抱起穿着红撒金袄的妹妹,小声劝她,“今日还要守岁,明日早上给祖母拜过年再来,你嫂嫂也有好东西给你呢。” 周妤眨着眼睛,似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周沉有些好笑,伸手与她拉钩,“哥哥不骗你的。” 周妤点头,周沉又把她抱给跟来的婆子,吩咐她们好好照顾着。 等送走周妤,周沉才出声问周季:“你跟着我做什么?” 周季这会儿有了些醉意,酒劲上了头,委屈道,“哥,我不想和别人定亲。” 周沉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才与他道:“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你和她没有可能。” 周季不服气:“那凭什么你能娶她,我就不行?” “我看你是需要醒醒酒了。”周沉见他越说越不成样子,忍不住皱眉,“我与她乃官家赐婚,她现在就是你嫂子,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还是收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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