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吱呀的声响,漾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有的幸灾乐祸的乱瞟,难掩暗喜;而有的便是踮起脚尖直勾勾得盯着里头的动静。 春蒐提前一日出发,更是特意途径此地,好巧不巧,又逢告知消失了多时的孤大人便在此处,这仍谁看也是故意设好的局。 如今便是看,这心狠手辣的萧王和那清厉端方的太史大人谁更胜一筹了。 而身着暗纹锦袍的男子面上倒是端的若有似无的笑,可那俊面上微微浮现着势在必得的幽光彰显了其计划好这一切的得逞。 清正廉洁不磷不缁的太史周身不遮死于一青楼女子之上。 如此之景,岂不美哉? 刺眼的光少许越过沉沉乌云,缕缕而下,映彻在地上半暗半明,透骨的凉风大作。 门扉大开,内里之景登时跃然于众人眼前。 并没有那意想中震慑滔天的场面,仅有的只是两位柔弱的女子。 其中一娇美昳丽的少女眸光澄亮,毫无畏惧盯着门口而入的众人。 而在她脚下捆绑着的女子侧躺在地,由于背对着身,看不清面目。 柳依依吸了口气,躬身行礼,“奴婢参见陛下,萧王,各位大人。” 嗓音有些莫名的沙哑,但却冷静理智的无任何的颤栗。 萧策大惊,孤淮凛人呢? 寒眸自那瘫于地面的女子身上,划过,萧策咬了咬牙。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计划失败了,哪还有孤淮凛的影子,哪还有意料中的哗然场景。 俶尔,男子将视线落到面前的少女身上,柳依依独自在此,孤淮凛那人怎么放心将她一人留下了? 不对。 萧策幽眸掠香室内最里侧的炕榻上,却见其上布置好的被褥早已消失殆尽,似什么事也未发生。 萧策咬了咬牙,那毒凶猛性强,既中了毒,便绝无可能幸免,况且即使有人解了那毒,翌日醒来也是宛若死去多时的尸首般僵白。 那般情形下,孤淮凛怎可仅凭自己一人逃脱? 萧策与贤德帝莫名对视一眼,已是明白,已早有人抢先一步将他带走,可眼下百官之前,如何光明正大的追人? “大胆奴婢,你不是孤大人身边的贴身侍女吗?你为何会在此?你的主子呢?”老太监贤成得了贤德帝的眼色,厉声喝道。 “还有这躺着的女子是谁?” 柳依依不慌不忙,缓缓抬眸:“回禀陛下,昨日本是国之祭祀,然却有奸贼逆党现身,意图扰了这海清河晏之象,情急之下,公子一路追寻竟是惨遭毒手,已被手下亲卫送回府上救治,是以这才耽误了面禀陛下您。” 少女强忍着心中的颤栗,她并不知此刻公子是否被安全护送回了府,更是不知他此刻的情况。 虽半炷香之前,他服下那药后,僵白浸寒之状缓了许多,也幽幽恢复了些意识,甚至又低声冷喝着让沈忱带她走。 可总归是没有看见那俊拔凛人的身形完全恢复安然无恙立在跟前的,这叫她如何放得下心? 而今诡大人费渡目的不明,甚至并不知与他合作的人到底是谁,眼前鹤立于面前的朝臣是敌是友,皆概不知,她不能这般稀里糊涂的交代个清楚。 少女吸了口气,继续道:“而这女子便是芸娘。” 话音一落,一片哗然。 众人皆知,这芸娘便是那杀害魏继的凶手,在诏狱里审问指使她的为何人已多时,可是丝毫也未问出个什么。 本该在诏狱的人,可如今为何毫发未伤的出现在了此地,是谁放走了她?又是谁指使她来这儿的? 如此一来,这本是清朗的两方对峙,又是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昨日,奴婢躲藏来此后,不久便见此人进了此地,奴婢认出此人身份特殊,便将她敲晕绑在于此,因奴婢量小不能将她及时带回去,这才耽误了,竟是未想到今日惊扰了圣驾。” “据本王所知,你乃孤大人的未婚妻,他未派人来寻你?” 柳依依微一顿,“大人深受重伤,已是不得清明。” “那兰台的人也未来寻你?” “荒郊野外之地,况当日境况危急,当以大局为重,以护陛下乃万民周全为先,是以耽误了些寻奴婢这一小小侍从之事。” 贤德帝微一皱眉,这柳依依如此清冷泠泠的模样,倒又是令他想起了那不该想起的人。 “所以,此庙宇在这之前未曾有旁人来过?” 少女虽不知贤德帝为何这般问,但若是透露公子曾在于此的一点讯息,那些佞贼便会咬着公子不放,届时再探出了公子她在春祭之日于这破庙行颠鸾倒凤之事。 他们可不会管其中被人构陷设计的缘由,只会一口咬着污蔑公子贪念女色枉顾仪礼廉耻的清正名节。 喉舌笔墨,天下文人志士也会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公子。 柳依依吸了口气,忍着胆寒的颤栗,道:“不错。” 她见不得那般云间月画中谪仙的公子被这帮人染濯污泥。 贤德帝微一挑眉,已是做好了打算,“贤成,去看看。” “是。” 方探出手推了推,老太监便是惊得面色变白,颤抖着嘴皮子道:“陛、陛下,她死了。” “你说什么?” 少女惊诧不已,瞪大了眼儿忘了张阖,芸娘死了,她怎么会死? 柳依依靠近过去,将指放在女子鼻息间一探,果然没了! 登时,不好的预感自心底爬出,顿时席卷四肢百骸。 她看见那身着明黄猎衫的天子露出震怒的神情。 身旁的老太监顿时会意,尖声喝道:“柳依依,你杀了芸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信口雌言,愚弄陛下!” 少女连叩跪而下,额头紧贴着冷硬的地面,身体本就酸楚的厉害,如此动作更是有些难忍。 她咬了咬牙,道:“奴婢冤枉!奴婢从未杀她!” “你说此地并无旁人来过,除你之外,还能有谁?竟还狡辩!你好大的胆子!” 柳依依面色惨白,心中已了然,芸娘的死也是安排好了的,无论她如何辩解,都改不了“她杀了芸娘”的事实。 只是要害她的人,要害公子的人,是这萧王,还是…… 剩下的,柳依依不甚敢想,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何。 呼呼的狂风自大开的门扉而入,吹得本就破败的山庙哐哐作响,仿下一刻便要坠落于地。 贤德帝一声令下,将人押走。 柳依依视线自屋内众人面上划过,纷彩异呈,但更多的却是哗然。 她紧抿着唇,强忍着心中的惧意,机械的被人拖曳拽走。 …… 昏黄幽暗的火光,冷硬生锈的铁栏,还有那腐朽刺鼻的腥臭。 女抿着唇,将手紧环在藕臂之上,靠在石壁旁将自己缩作一团。 她似乎又到了阴寒幽怖的诏狱之中,那不断遍及四肢的恐惧一点一点侵蚀着她,令她的脑袋混混沌沌。 她抬眸望了眼窗外,是浓浓的黑,也不知这时公子是否脱离了危险? 正想着,只闻僻静的走廊传来细碎的动静,是朝她这里来的。 来人一席暗纹玄袍,精致的皂靴盛气凌人踩在地上,顺着往上看,她看见了那张恣意而凛人的脸。 是萧策。 柳依依心中一紧,他是来对自己用酷刑的? 沙沙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萧策面上晦暗不明,他道:“你以为你一口咬定孤淮凛从未出现,本王便没了办法?” “既你敢抗下一切,那你便要承担这一切的后果,你,承受得起吗?” 冰冷的嗓音字字落下,有些刺骨,柳依依不禁胆寒,“奴婢听不懂萧王殿下在说什么。” 萧策一笑,“昨夜替他解毒的人是你?” 柳依依没说话,却蓦地被人狠狠钳住了颈脖,凶猛的力道越收越大,直让她喘不过起来,“你、你放开我……” 萧策此刻有些说不上来的戾气,膛间似的闷涩已盘踞了整整半日,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 “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少女瞪着眼不说话,而脖间的力道便愈发大了起来,空气越来越稀薄,有那么一瞬,她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萧策放开了铁钳,目光狠狠囚在少女那纤细颈脖处,除却方才他制造的痕迹,便是泛着红梅旖/旎其上。 男子觉得有些刺眼,心中那道说不出道不明的愤懑翻天覆地,他拂袖转过身,命人将一女子带了进来。 身着绿衫的少女平静的眸中氤着得逞,娇媚的面庞此刻也是有些扭曲。 柳依依放缓过神来,视线聚焦的那一刻,得以确定,此人是秋叶。 秋叶?! 只见少女恭恭敬敬对萧策行了个礼道:“奴婢拜见主子,奴婢屈身多时,如今总算为主子办了件大事!” 萧策并未看她,只幽幽启唇道:“那药下进去了?” “都已办妥。”计划败露,但得见将孤淮凛带回府之后,她便往那香中添了些东西,令孤淮凛活不长的东西。 柳依依难以置信,“你是他的人?你下了什么药?” 她想站起来,可却是难受的厉害,头也昏沉的厉害。 只能无力的质问着,“你一直都是细作?” 秋叶笑了声,“现在发现未免太晚了吧。” “那你的姊妹秋枝呢?那是你杜撰的,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不错。” 少女面色煞白,她终于知道为何一个人身上难以名状的奇异和恍若相熟的熟悉之感从何而来的。 秋叶和秋枝竟当真便是同一人!所以最开始在众人面前的死也只是假死,在诡市时逼迫她的几个男子通通只是为了铺垫。 甚至……甚至之后兰台的那次行刺,她奋不顾身保护她而受伤也是故意而为之。 “……你,你可真狠。”柳依依吸了口气,转向俊拔高大的男人,“萧王殿下,你这盘棋下的着实令人佩服。” “哼,”男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将写好的东西呈上来。” “是。”秋叶毕恭毕敬,自袖间掏出那写得清清楚楚的昭昭“罪证”。 柳依依看完已是喘不过气来,混沌的脑海中大抵理清了一切: 柳依依幼时于萧王府,被前大理寺少卿江鎏故意安排至兰台蛰伏身份,期间听从指令传递消息,更于兰台养鼠投酸迫害前史官孤傲山,败露后不惜栽赃于同寝无辜婢女秋叶之上。 而如今江鎏穷途末路刺杀魏继败露后,又复将关键疑犯芸娘救出诏狱,因利益之争,复将芸娘灭口。 看着毫无血色怔愣着的少女,萧策微俯下身,阴恻恻道:“你说,这孤淮凛一直想寻的真相,寻的仇人一直便是他最亲近最信任之人,他会如何?” “不,公子不会信的。”柳依依难以遏制的发颤,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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