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冷静沉稳的眸子一路赶来已经盛满了慌乱,此刻看见慕风远的惨状之后,终于是忍不住溢出,抬头对着一旁的还打算抽打慕风远的狱卒,出声制止道。 “住手!” 听见慕清洺的声音之后,那些狱卒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立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慕清洺走到了慕风远的面前,并未上前阻拦。 他们或许不知道当今尚书令是谁,但是一定认得慕清洺,那上早朝都要站在百官之首的人。 是当之无愧的权臣。 但就算是尚书令,从大理寺带人走也需要凭证,当下有人开口道。 “慕大人找到那遗失的批文了吗?” 他暂时无心理会狱卒的话,快步朝着慕风远走过来,伸手将慕风远唇角流下的鲜血轻轻擦拭掉,但鲜血流的速度太快。 慕清洺刚刚擦掉,就又有新的鲜血垂下来。 自从进了大理寺之后,慕风远面对的除了那些一动就要见血吃人的酷刑之外,便是这些铁面无私的狱卒,此刻看着面前熟悉亲切的面容。 在大理寺中撑了两天的慕风远,此刻忍不住眼眶湿润,眸中泛着泪光看着慕清洺道:“子慕,我…我没有……” 他没有私吞银两,现在眼神迫切地看着慕清洺能肯定自己,或者说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六百万白银的去向,对现在这个国库空虚的大靖来说是一个个重中之重的大事。 慕风远不过来了大理寺两天,便将这摆放在面前的酷刑都尝了一个遍。 声音现在已经嘶哑得不行了,就像是有钝锯齿在划着喉管一般,让人听着便分外难受,不管是落在耳朵里还是心里。 自从得知慕风远进了大理寺之后,他就一直在调查那六百万白银的去向,但两天的时间根本就不够。 现下眉头紧皱,他转头看着面前不知所措的狱卒,伸手从怀中将写着六百万白银的户部批条拿了出来。 上面清楚写着是给今年南方水患赈灾准备的,只不过是因为今年的事情,所以便没有入去年的账,这么一来便有了亏空。 狱卒伸手从慕清洺手中将这张批文拿了过来,满是血迹的手指抓着纸张,在上面落下了一个鲜红的指纹。 这张批文上面印着户部过目的印章。 是货真价实的批文。 在将怀中的批文交出去之后,慕清洺不再去看那站在一旁的狱卒,伸手将慕风远从木桩上解了下来,鲜血已经将那食指粗的绳索都给浸透了。 慕风远现在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只能靠在慕清洺的身上。 这样一来,慕清洺被染了一身和满手的湿漉漉鲜血,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么多,搀扶着慕风远便朝着大理寺外走去。 而一旁的狱卒在得了能证明慕风远清白的批文之后,也不敢多加阻拦,就这么看着慕清洺将人带了出去。 外头的风雪小了很多,只是时不时有阵莹白被风吹起,大小不一的雪花从大理寺门外那被门框框起来的小片夜空中划过,再缓缓落下。 还未落稳,便又被另一阵风吹起。 雪下了一天一夜,现在地面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雪层,张玉庭满眼担忧地守在大理寺外面,在看见慕清洺将慕风远带出来之后,连忙拿着手上的斗篷迎了上去。 慕风远身上的囚服都被人打烂了,布料碎片陷进了皮肉之中,眼下这幅伤痕累累的样子,若是再走进大雪之中,那无疑又是另外一种酷刑。 张玉庭连忙拿着手中的斗篷披到了慕风远的身上,将兜帽戴在慕风远的头上,让那漫天落下的寒霜不至于落在慕风远的身上。 而慕风远在看见慕清洺拿出批文的瞬间,整个人便像是抽去所有力气一般,放心地晕了过去。 现在完全靠着慕清洺背着他往前走,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鲜血顺着慕风远悬空的脚背滴落在雪地之上,在这严寒冬日散发着热气,还带着温度的鲜血落下去,顿时将厚厚的雪层侵蚀成一个血洞来。 张玉庭紧紧跟在慕清洺的身后,望着慕风远的眼中满是担忧。 孤寂的冷夜之中,时间仿佛凝固,只剩下寒酥在慢慢落下,三人步履匆匆地朝着风雪吹来的地方赶去。 将慕风远放在马车上之后,便急忙回了慕府。 知道慕风远在大理寺中的日子不会好受,所以慕清洺在去大理寺之前,便让人去太医院请了太医,现在太医就在正堂中等着。 慕风远一回来便被带到内室去处理伤口去了。 房门一关,将张玉庭和慕清洺两个人关在了门外。 两人身上的衣衫现在都湿透了,只不过张玉庭是被急出来的汗水给打湿的,而慕清洺身上的衣衫则是被慕风远身上的鲜血给打湿了,整个背部的青衫都被殷红的鲜血给打透了。 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瞧着有鲜血溅到了慕清洺的脸上,此刻正顺着白皙的脸颊往下滑落,张玉庭连忙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来,递到慕清洺的面前说道。 “擦擦吧。” 他伸手从张玉庭手中接过帕子,却没有擦拭脸颊上的鲜血,这一路赶来整张脸都被冰寒给冻僵而变得麻木了,他现在感觉不到自己脸颊上哪处地方有鲜血在流淌,也不知道张玉庭说的是哪滴鲜血。 外头雪虐风饕,冰雪在肆虐横行,欺压着这世间的一切,两人守在外室,等着从里面传来太医的消息,谁都没有心情说话。 就在此时,张氏在下人地搀扶下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自从慕风远被抓去大理寺之后,张氏便整日以泪洗面,数日都未进食,现在面色不仅憔悴地难看,双眼还红肿的厉害。 身子如风中蒲柳,摇摇欲坠。 她知道慕风远回来了,快步便要进内室去看看慕风远,却被张玉庭伸手给拦住了,他低头看着张氏满眼的担忧,轻声劝道。 “现下太医正在里面不便进去,姑母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闻言,张氏急急抓住张玉庭的手腕,心中担忧万分此刻却说不出来,抬头看着张玉庭张了张嘴巴却只能用力点点头,听从张玉庭的话站在原地等着从内室传来的消息。 但就在此时慕清洺皱了皱长眉,抬眸对着张氏道。 “小婶先进去吧。” 话音落下,张玉庭转头看着慕清洺,眼中有些不赞同。 慕风远的那副样子他看见了都有些接受不了,更不要说这几日一直都在担心慕风远的张氏,万一张氏再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但是慕清洺的眸光平静至极,完全忽视了张玉庭眼中的不赞同,伸手将面前的房门给推开,示意张氏可以进去。 火炉中的木炭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脆生生的断裂声。 那一路赶来在脸颊上都凝了冰碴的血珠,此刻被室内的温度给暖化,这才彻底从慕清洺的脸上落了下来。 张氏得了许可,松了一口气连忙走了进去,随着内室的房门再次合起来,慕清洺淡淡的声音同时响起。 “便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小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张氏现在满心担忧他能理解,只有看见慕风远才能放下来,要不然在外面多待的一刻钟对张氏来说都是煎熬。 屋外的点点莹白缓缓飘下,落在地面之上,张氏自从进了内室之后,内室中没有半点声音传来,和没有进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内室之中,张氏就坐在床榻旁静静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慕风远,边默默伸手擦拭眼角淌下的眼泪,连压抑哭声都没有,整个人比外头的夜色都安静。 可到底是心落到了实处,比刚刚多了丝人气。 而外室当中,张玉庭转头看着慕清洺,现在慕风远脱离了危险,心中慌乱和担忧退了下去,疑惑就浮了上来,他皱眉迟疑地开口。 “此事……是不是有人陷害姑父?” · 殊华殿外。 太阳从云层中探出,将凝聚了一晚上的冰寒之气给驱散得淡了些。 即墨卿依旧跪在雪地之中,朱袍上都凝了一层霜花,将红色的嚣张生生给压下去三寸,大雪已经停止了,但是地面上的积雪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化干净。 他不知道自己在外面跪了多久了。 久到他忘记了时间,只觉得膝盖已经麻木了。 身旁放置的是一把素色的油纸伞,在油纸伞下面挡着是他的官帽,现在被即墨卿放在油纸伞的下面,没有染上一丝一毫的风雪。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跪在这里。 就在此时,林叙之的身影从远处走了过来,缓缓走到即墨卿的面前,身上穿着和他同色的朱红色官袍。 只是比起即墨卿来,少了一层霜雪,且穿戴整齐,仪态端正。 应当是刚刚从早朝上下来。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撒在人身上都暖融融的,林叙之抬步走到即墨卿的面前,便弯着腰,有些“好心”地看着他说道。 “大人怎么还跪在这里?那出征北疆的兵马已经快要出城了,大人不去送送自家父亲吗?” 什么? 闻言,即墨卿猛地抬起头来,因为寒冷而变得苍白的脸色看着面前好心告诉他一切的林叙之,眼中浮动的是满满的意外。 他明明没有拟旨。 而林叙之似乎是瞧出了即墨卿眼中的疑惑和意外,出声解释道:“这中书省又不单单你一个中书舍人,你不肯拟旨,自然有旁人愿意。” 即墨卿怔愣着眸光,被严寒冻得有些迟钝的大脑在接受处理了林叙之这番话之后,没有继续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从地上起来便急匆匆朝着宫门外而去,身上凝结的那一身完美的透明冰壳,这么一动全都破碎了,冰片簌簌地从身上落了下来,又在原地下了一场冰霜。 因为跪得时间太久了,膝盖使不上力气,腿一软就要再次跪在地上。 身子一踉跄险些就要朝着雪地栽去,好在即墨卿及时伸手撑了一下地面,这才没让自己摔倒在地,脚步踉踉跄跄又急急忙忙地便朝着宫外而去了。 林叙之看着即墨卿的背影,红色的官袍现在穿在即墨卿的身上,没有一丝的仪态可言,又狼狈又落魄。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在地面上的油纸伞和那顶官帽之上,右手背在身后。 他微微俯身用左手将地面上的油纸伞拿了起来,手指抓着伞骨,大拇指轻轻用力便将整个伞面旋转了几圈,便将整个伞面上的冰雪都给抖落掉了。 看也不看地上的官帽一眼。 在艳阳天下,手上撑着伞便朝着前路慢悠悠地走去。 伞面微微往前倾,让人从正前方根本就看不见林叙之的正脸,而倾斜的油纸伞也遮挡住了林叙之的视线,让他只能看见面前脚下的这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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