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不是裴振衣的正经夫人,做这模样,未免自作多情。 院子里浮动着不知名的花香,宝颐吸了吸鼻子,忽地闻见一丝清冽的味道,她眨了眨迷迷瞪瞪的眼道:“大人在宫中饮酒了?” 裴振衣玉面微红,周身萦绕浅浅的酒气,他长得高,肩宽腿长,平时走路一板一眼,健步如风,此时却同手同脚起来,不显得笨拙,反而有种醉玉颓山般的松弛。 可他严于律己,从来不轻易放纵自己饮酒作乐,今日怎么把自己喝成这模样? 她小声吩咐下人去备醒酒汤水,说话间稍稍提起宫灯,暖黄灯光照亮她耳上悬挂的珍珠坠子,那坠子轻轻摇动,温柔如明月生晕。 裴振衣不动声色走近她。 醉眼朦胧下,她周身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光华,那张蜀国芙蓉一般的娇美面孔看着分外温和恬静,如在画中。 吴带当风,尽妍极丽。 他只觉口干舌燥,定是这暮春的夜太郁热的缘故。 她一双眼濛濛看着他,檀口张合道:“大人随我回屋歇息吧。” 裴振衣轻声道:“好。” 作者有话说: 来点狗视角 狗好自卑,俩人都没安全感 -感谢在2022-05-13 12:25:32~2022-05-14 10:1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鹿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寻常人醉酒, 大多会开始发癫,或是呼呼大睡,但裴振衣不然, 他醉酒后和没醉也没什么两样,只是静静地待着不动弹, 神色比平时还要阴沉一点,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 看得宝颐头皮发麻,颇不自在。 “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想同我说?”宝颐试探问道。 他敛去眼中露骨的锋芒, 不动声色地把一个物件放在桌边。 宝颐迅速瞟了一眼,入目是一只小巧可爱的首饰匣子, 乌木所制,雕工精细, 一瞧便知价格不菲。 他修长的食指不知按上了什么机括,盖子翻开了,露出里面财大气粗,富贵逼人的金步摇。 宝颐倒吸一口冷气:嵌花丝镶红宝石,下面缀数排大小如一的东珠,是宫里的样式,巧翠楼最好的师傅都没有这般好的手艺。 这算什么?白日里他冤枉过她的赔礼道歉吗? “陛下给的, 你拿去。” 裴振衣面容依然冷肃, 手底把盒子往她的方向轻轻一推。 宝颐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诚惶诚恐地接下:这宝贝若是摔坏了,以她如今的身价, 卖了三个她都赔不起。 裴振衣见她小心翼翼, 还道是她喜欢爱重得很, 又道:“不必如此珍爱, 以后还有旁的首饰。” 宝颐赶紧摇头:“不必了不必了, 我也只有一个脑袋,东西多了插戴不过来。” “你可以一天换一套。”裴振衣道。 宝颐震惊:一天一套首饰?皇后都没这个待遇啊!” 她只得道:“大人对我好,我是清楚的,不必籍托这些……金灿灿的小东西。” 那日跟着他去巡视库房,宝颐就已经被满库的女子首饰震撼过一回,没想到说了不用后,他还契而不舍地往家里捎东西,乌鸦都没那么执着。 可想而知,昔日的自己究竟给他留下了何等庸俗肤浅的印象,让他觉得她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一台花哨的首饰架子。 她把盒子收起,笑道:“还是要谢谢大人。” 对方冷酷无情地微微颔首,倚在床头处,继续盯着她。 不只是错觉还是怎的,宝颐总觉得他今夜不太正常,好像格外端着些,似乎想暗示她什么,但宝颐看他高深莫测的模样,又吃不准他究竟是想让他怎么做。 从前这人的嘴就是个摆设,如今越发讳莫如深,见天儿让她猜他的意思。 正此时丫鬟端来醒酒汤,她赶紧接过来奉给裴振衣:“大人喝醉了,醒醒酒罢。” 裴振衣不动,目光灼灼,仍不错眼地望着她。 宝颐一咬牙,吩咐丫鬟道:“你去厨房借一柄小勺子。” 丫鬟刚想应是,忽地背脊一凉,抬眼便见裴大人那要活剥人皮一样的眼神,她吓得头顶冒汗,立刻道:“姑娘,厨房里没有勺子。” “厨房里没有勺子?”宝颐懵了。 “上一批落在旧府里,新的还没来得及采买。”丫鬟硬着头皮胡编乱造。 宝颐居然真的信了她的鬼话,两道柳眉愁苦地蹙成小尖:“那裴大人只能自己喝了。” 裴振衣道:“你来喂。” “没有勺子……”宝颐道。 他目光向下,落在她红润润的唇上。 宝颐终于懂了他的意思,思想斗争许久,终究视死如归地端起碗。 * 丫鬟如蒙大赦,飞快地溜之大吉,走前贴心地放下珠帘,顺便从门缝里偷眼一瞧。 烛影摇红,一室旖旎春光正好,他们清冷俊美,不苟言笑的裴大人拉着唐姑娘,一手捏着她秀气的下巴,以一个非常轻佻的姿势桎梏着对方。 仔细一看,还能望见唐姑娘嘴角溢出的汁液,那浅红色一点滴落在衣衫上,说不出是漏出来的药汁,还是被吻出来的泪花。 醒酒汤碗还搁在一边,但如今,大约已经没人在乎醒不醒的了。 “唔……” 也是奇怪,她的脸长得活脱脱一个祸水模样,声气儿却清纯得很。 只不过裴大人颇为受用。 这一幕看得那丫鬟脸蛋红透,连忙合上了门,屋外,桃花儿与杏花儿正站在月洞门边聊天,两人神情淡定,反而好整以暇问道:“你怎么了,脸竟这般红?“ 丫鬟羞于启齿:“两位姐姐来一瞧便知。” 桃花儿杏花儿在宝颐身边放肆惯了,毫不客气偷窥了一回,不过很快就没兴致地缩回了头:“没什么,不过是亲个嘴儿罢了,小场面。” 丫鬟惊呆:“小场面?” “不必担忧,习惯了就好。“桃花儿淡定得令人胆战心惊:“我们姑娘并不如外表看起来柔弱,她只是作而已,其实抗造得很。” * 此时,抗造的宝颐正忙着往嘴上抹药膏。 又是熟悉的啃猪蹄式亲吻,她被啃得有些恼了,但又不能如从前那样发作出来,只得自己忍着,把药膏敷得厚厚了事。 裴振衣的酒还没醒透,但在她这儿饱足后,也不再阴着脸了,反而有心思拿起宝颐正在做的针线细看,目光触及那细细密密的走针,变得越发柔和。 "我这两年身量变了一些,从前的衣裳穿起来都不合宜了。"他突然开口道。 宝颐抹药膏的动作一顿,从菱花镜前转过头,疑惑道:"大人何意?" 每次她露出这等笨拙困惑的神情,裴振衣就特别想欺负她,这可能是一种古怪的癖好。 他换了个更加深沉的姿势,等着她自己说出这衣裳乃是为他量身定制。 宝颐一头雾水,实在猜不透他又在暗示什么,犹豫了一刻后,还是决定暂时不搭理他,自顾自地接着抹膏子。 他清冽的声音染了一丝欲盖祢彰,在身后响起:"你这衣裳何时能做完,过几日我要代陛下出城办事,途中恰好要带身新衣裳换洗。" 这下宝颐似乎听懂了。 她回过身,目露尴尬之色,状若欲言又止,葱白指节揉搓裙摆,把绣纹揉得皱作一团,又徐徐放开。 酒气氤氲,剥夺了裴振衣的冷静与条理,让他只以为宝颐开窍了,懂得给他做衣裳了,而丝毫没有发现这衣裳纹样大气持重,分明是一件中老年衣衫…… 她愿意对自己用心思,这件事令他内心满足到近乎肿胀。 但他不愿让她太过得意,于是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起身洗漱,路过她身边时,温热的掌心轻轻按在她肩头,可以冷着嗓子道:"……限你三日内完工,回头若有空闲,再多做上几件。" "……是,大人。" 她能说什么呢?还能直言相告这不是替他准备的吗? 敢泄漏半个字,怕不是他就要拧下自己脑袋了。 面对她少见的乖巧柔顺,裴振衣似乎极为满意,从身后生疏地抚摸了一回她的侧颊道:"今日进宫去,我已向陛下提过了你父亲的案子,只是兹事体大,牵连甚广,死罪或许可免,却不可能全身而退。" “真的?”宝颐惊喜地叫出声。 这是她几日来听得最好的消息。 为了家人,她过得茶饭不思,忧心忡忡,还需强打精神应付着情绪不稳,时常发疯的裴振衣,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情势好转,她激动到想哭,想大声喊叫,只得用帕子用力捂住嘴,喉咙口憋出一声小动物般的呜咽。 她慌忙站起来,准备给裴振衣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恩德,他替她办成了这件事,莫说再多亲一亲她的嘴儿了,便是现在对她做更过分的事,她也一千一万个乐意啊! “多谢裴大人!”她眼泪汪汪福身:“大人若不嫌弃……” 裴振衣道:“先莫要高兴太早,你父亲毕竟犯了大错,便是侥幸活下来,也多半要流放,或是充徭役。” 宝颐迷茫地收了惊喜神色。 自打出生以来便没离开过帝都,流放?徭役?她的脑筋里甚至从未出现过这两样东西。 “哦……”她问道:“会很辛苦么?” “……” * 不知怎的,情思浮动的氛围顷刻散去了,又换作了裴指挥使的刑狱小课堂。 桃花儿再来敲门时,正见宝颐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倾听,裴振衣手持一卷书册,严肃与她讲解:“西北地远严寒,九死一生,东北气候稍好,只是要充作徭役,修城墙的活计也颇为艰辛。” 想起父亲那脆弱的身子骨,宝颐的眉毛再次蹙成一个忧虑的小尖。 她紧张地抠着床桌下的雕花:“那……能不能让父亲留在帝都呢?” “不行。”他道:“哪怕只是被教唆,弑君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靖川侯府运气极好,碰上了圣上这个仁君,若换成先皇,莫说你一个姑娘,如今你的松江老家都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这么严重?宝颐吓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手指一用力,居然啪地抠下了一整块木雕桃花。 捕捉到裴振衣无奈的目光,她讪讪地把自己手贱的后果摆上了桌,垂头丧气道:“我明白了。” 也罢,自家亲爹做错了事,能保全性命已是不易,她不该奢求太多。 “不论怎样,我都该谢谢大人。”她正色道。 “你想怎样谢?”裴振衣合上书本,轻声问道。 宝颐不吭声了。 先前他倒是说了他想趁人之危,可她当真邀请了他,他又不对她下手…… 怎么会有如此别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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