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贺风居然真的有法子让她进宫,从那时起秦观月就开始怀疑顾珩与贺风是不是在布一场大局。 她心疼顾珩受伤不假,但同时也害怕顾珩又像以前那样将她蒙在鼓里。 “我想信你,可我该怎么才能信你?珩郎,你我之间就不能坦诚相待吗?难道看着我为你着急担心,你就会欣悦?” 说到最后秦观月有些激动,下意识地推开了顾珩。她本以为顾珩会像以前那样牢牢地抓住她不放,谁知今日她只是轻巧地一推,顾珩便皱起了眉,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秦观月心里不妙,再一看顾珩的胸前已有淡淡的血渗透出来。 顾珩的唇色苍白,秦观月惊慌地搀扶着他的胳膊坐在墙边那破旧的长椅上,哽噎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的。”顾珩拍拍她的手背,勉强扯出一个安慰的笑。 秦观月坐在他身边,肩头微颤,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种恐慌,她怕顾珩真的会离他而去。 “你不会有事,对不对?” 她盼着能听见一个肯定的答案,盼着顾珩告诉她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让她不要担心。 “胜败在天,月娘,我不能骗你。”顾珩云淡风轻地一笑,语气平静。 秦观月的心当即凉了一半。 “陆起章与我有几分年少情谊,虽然如今这不值一提,但我对他应该还有些用处,我想他暂且不会要我的命。” 顾珩顿了顿,又道:“但若是他真的疯了,非要立即杀了我,那也只能听天由命。” 秦观月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本以为顾珩有十全的把握,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谁知他居然是拿他对陆起章的几分了解在赌。 秦观月猛地站起身,气急攻心,一时头脑晕眩不已,险些倒地。 “顾珩,你疯了!” 陆起章是个疯子,这几日他不顾劝阻,杀了好几个老臣。 而顾珩居然要赌这个疯子是否还残存一丝理智,这岂不是比陆起章还要更疯。 她又坐回顾珩身边,握住他的手:“你不能这样。” “哪怕是为了我们。” 我们?顾珩有些迟疑地看着她。 秦观月垂下了眼,一滴冰凉的眼泪坠落在顾珩的手背上。 她牵着顾珩的手覆在自己尚平坦的小腹上,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我不想你死,更不想我们的孩子一出世便没了父亲。” 天牢里容不得温存的延续,不多时,铁门外便响起了叩门声。 他们待得有些久了,守卫来催。 秦观月拭去了眼泪,站起身:“我要走了。” 顾珩呼吸凝滞了一瞬,依旧坐在原地。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眼:“月娘,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秦观月别开头,小声嗔道:“我拿这事骗你做什么。还不是都怪你……” “月娘。” 秦观月本以为顾珩会欣喜不已,毕竟他先前多次提过想要一个骨肉,可真到了这一天,她却没在顾珩的脸上看见笑容。 她有些担心顾珩是否觉得这个孩子的不是时候,成了耽误他大业的绊脚石。 一时间秦观月的心情似坠入了深渊,表情也有些不悦:“珩郎,你不喜欢这个孩子吗?” 顾珩久久没有回话,秦观月一时又惊又恼:“看来珩郎是觉得这孩子碍着你的事了,也罢,你不必担心,我自会找个离你远的地方躲着,不再让他招你的烦。” 秦观月气得捡起地上的身契地契,转身就要走,手腕却忽然被顾珩握住。 “月娘。”顾珩虽然极力压抑,但仍然能听出声音里细微的起伏,他又握紧秦观月的手腕,只将千言万语汇成四字。 “等我回去。” 秦观月依照贺风先前的指示,从天牢离开后径直来到淑华宫,而后便有人与她接应,带她从偏门出宫。 贺风站在偏门外的马车边等候,面上神情复杂。 这是他第一次忤逆丞相的意愿,若非秦观月以身孕要挟,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带她进宫。 贺风亦不明了这样的做法是对是错,如今的关头,容不得一点差错。 扶秦观月坐进马车,贺风便吩咐车夫行车。秦观月却叫住贺风,请他进马车一叙。 贺风踌躇半刻,目光扫过她的小腹,皱了皱眉,最终无奈地顺着她上了车。 如果秦观月能顺利诞下子嗣,那么丞相在这个世上,便还有一位血脉相承的亲人。 车帘缓缓落下,马车开始前行。贺风坐在另一头,与秦观月离得很远。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地上,在这狭小的车厢内,显得十分局促。 “贺风,同我讲讲他的过去吧。” 秦观月没有问顾珩,而是从贺风口中探寻踪迹。是因为她不忍心让顾珩亲口告诉她。 若残忍地让他细细回想一遍,对他而言无疑是又一次沉重的伤害。 贺风沉默了一会,僵硬地点了点头。 贺风说,那夜风很大,一点星火燃起,很快便吞噬了整个李宅。原先燕帝的旨意是李氏男丁受火浴,女眷充作官妓。 李夫人等女眷不愿受辱,在官卒到来前上吊自缢。李氏文道世家,自有风骨,除了那名抱着顾珩逃生的婢女,其余府中的几十口嬷嬷仆人亦随其主而去,宁死不愿偷生。 李宅被焚的那日,京郊十里之外都能看见绵延的火光,那炽热的火焰和浓浓的黑烟似乎要冲破天际。 那日之后,京城好几天都弥漫着皮肉被焚烧后的气味,久久不能散去。 贺风说完后,两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秦观月第一次知道顾珩的身世,震惊的无以复加。顾珩的学识谈吐,与疏离的气质,让她从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 她理所应当地以为,这样的人一定出身高贵,与她不同。 可谁知他竟然有这样悲惨的过往。 秦观月倏然感到小腹微微作痛,但只是一瞬,很快又消失无踪。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孩子与她的连结,似乎它也在为顾珩的遭遇而感到难过。 从秦观月离开天牢之后,顾珩便一直坐在原地。 那场大火燃尽了李家全部的人,即便秦观月能带给他慰藉,但在这世上他不会再有血亲。 而今真的有血脉的延续,他却不知所措。 顾珩再起身时,双腿已有些酸胀。他走向狱间后侧,抬手抚触上一块不起眼的石砖。 伴随沉重的声响,砖墙渐渐向两侧移动。 一条深幽的暗道逐渐显现。 顾珩随手取下墙上高悬的火把,迈入暗道,身后砖门缓缓合上,他只身向暗道尽头走去。 行至末段,早有一黑衣男子等候。黑衣人恭敬一礼,为顾珩披上苍蓝色的外衫。 “您受苦了。” 前几年燕帝大建骊台,劳民伤财,顾珩状似无意地提了一次燕宫年久失修,于龙脉无益。 燕帝果然将这句话放在了心上,次日便任命顾珩主持修缮燕宫。 修缮之间,顾珩悄然无息地又多建了几条暗道。参与修建的工人皆是暗卫,暗道修完之后,顾珩便将他们遣散至大燕各处,以备后用。 每一条暗道尽头都有一人看守接应,他们相互不知晓其他人的存在,亦不知晓其他暗道在何处。 二人顺着暗道向前走,至一处宫殿前,顾珩停下了脚步。
第94章 燕宸宫外守卫森严,层层防备。其间寝殿内悄无声息,一切似乎如往常平静。 顾珩站在燕帝榻前,目光落在他身上,轻声开口:“陛下。” 如今他看着命寿无多的燕帝,内心只有厌恶和悲悯。这个荒唐一世的、甚至称不上帝王的老人,终于要走到人生的尽头。 令顾珩欣慰的是,燕帝这一生留给世人的也只有荒虐无道、淫逸不仁八个字而已。 顾珩身形如山,投下的阴影落在榻前,燕帝缓缓睁开眼,仿似看见了恶鬼般惊惧不已。 他看着一屋昏睡在地的宫人,颤颤抬起手指着顾珩,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 顾珩将燕帝的惧色收入眼底,唇角勾起笑意:“陛下怕了?” 他缓坐燕帝榻前的矮椅上,身上有几道伤口崩开,渐渐涔出血。 然而他不动于形色,似乎察觉不到痛意。 燕帝似被人掐住了喉咙,欲辨无言,只能瞪圆双眼盯着顾珩看。 “因为听信别人的一句谗言,就灭了李氏满门。”顾珩语调缓慢,却让燕帝浑身起寒,“手上沾了那么多条人命,若我是你,也会怕。” “你……”惊极之下,燕帝终于能发出可怜的一声哀鸣。 顾珩缓缓抬眼睨了燕帝一眼:“陛下不必紧张,我暂且还不准备要你的命。” 他站起身,俯身靠近燕帝耳边:“交出帝印,我会保吴嫔的孩子顺利出世。” 燕帝无助地抬起手,又重重地落下,眼里尽是不甘。 他恨自己的愚钝,居然直到寿数将尽时,才发现自己信赖了一世的丞相居然是李道生的遗子。 可笑他一代帝君,敬畏了顾珩一世,将他的话奉为圭臬,哪怕顾珩说太阳是从西边起,他都不敢有半句质疑。 他如此厚待信赖顾珩,可顾珩却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那所谓的长生丸,如今想来指不定是什么牛马粪制的。 燕帝重重叹息一声,眼角落下了悔恨的泪。 他沉沉开口,声音像是一口破旧的老钟,喑哑难听:“朕……怎敢信你。” 顾珩直起身,肃立在燕帝榻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仿似他才是万人敬仰的帝王,而燕帝只是尘埃里不值一提的芥子。 他发自内心地轻笑了一声,既是笑燕帝的愚,亦是笑他咎由自取,自掘坟墓。 “除了信我,你还有别的退路吗?” “陆起章倒是不负你的期望,比你还要荒唐。如今百姓恨他更甚于恨你,这样,你便不必一人担下千古罪名了。” 吴嫔与其子已除,顾珩下狱,李氏后人的身份便能压得顾珩不得翻身,陆起章如解心头大患,再无顾忌。 手中的朝权便成了无往不胜的锐剑,陆起章握着这把剑,将它刺向朝城、刺向宫人、刺向学子,刺向一切不肯完全臣服于他的人。 尚未登基,他便等不及大刀阔斧地改制,废除科举,推崇举荐。 换而言之,只有经他麾下之人的推举,才能为朝廷效力。 此外,虽然顾珩如今被羁押天牢,无法掀起风浪。但他忧心京内仍留有顾珩余孽,为绝后患,他下令京察司挨家挨户地搜查,将所有壮年抓起控制。 京察司严遵上令,即便有的百姓家中贫苦如洗,只有壮年与其老母在家,也罔顾人伦道义,铁面无情地将壮年抓走,只余下垂暮老妇一人。 更有甚者私自搜刮民膏,惹得百姓叫苦不迭。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8 首页 上一页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