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贵妃语气不善,在周围侍从簇拥之下,高高在上地望着她:“妹妹不是患了咳疾吗?怎么还随便出来走动?” 秦观月不愿与她起争执,只是找了借口应付了几句,正想转身离开,却被淑贵妃身旁的小侍女拉住了胳膊。 “淑贵妃,你想做什么?” “妹妹别急着走呀。” 山路狭窄,淑贵妃一行人等阵仗颇盛地凑上前来,拦住秦观月去路。 一推二攘之间,秦观月不慎脚底一崴,摔下了山路。 淑贵妃本想作威作福一遭,但见状不妙,便领人匆匆离开了。 山路碎石满地,一路跌滚下来,她四肢如散架了似的,疼痛不堪。 秦观月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勉强扶着身旁矮松站了起来。 这下她干脆不往墨隐那处去了,直接半路折返回了清平观。 清平观中,若云正在小膳房做糕点,抬头看见秦观月回来,笑着从膳房迎了上去。 走到秦观月面前,却看见她衣衫狼狈,若云的眼泪险些都吓了出来:“娘子怎么弄成了这样?” 她手忙脚乱地要给秦观月包扎伤口,被秦观月拉住了小臂。 “不用麻烦了。” 若是今日受的这些委屈,没让顾珩看见,那岂不是白受了这一遭? 秦观月只让若云替她打了盆水,拿湿帕子擦了身子,换了身新的衣裳,便躺回了榻上,假意小憩,实则等着顾珩回来。 自从秦观月搬到清平观后,顾珩每天都比之前回来的早,今日还不到晚膳时,他便迈进了寝屋。 顾珩没听见那声满含娇俏与期待的“珩郎”二字,秦观月也没有像往日那般笑着跑到门口迎他。 他走进去,看见秦观月还在榻上躺着。想到今日若云说女子来葵水容易腹痛,顾珩心下了然,以为秦观月是因此才犯了懒。 顾珩坐到她身边,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肩。 “还不舒服?” 谁知秦观月依旧背对着他,肩头一颤,甩开了他的手,语气颇不耐道:“痛,别碰我。” 身后人沉默许久,秦观月才回过身来。 顾珩脸色不好看,目光沉沉地掠过秦观月的脸。 她眨眨眼,长睫扑扇了两下,倏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撒娇似的凑近顾珩身边,讨好地轻轻拽了他的袖子。 “我身上不舒服,你陪我躺会,好不好?” 先打了巴掌,再给个蜜枣,教顾珩满肚子未发的火只得堪堪咽下。 顾珩谅她身上特殊,不与之计较,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开:“我还有折子没批完。” 秦观月不说话,只是静静伏在他的膝上。 她的发丝钻进顾珩的指缝,覆绕着他的手指,发梢还沾染着香气。 从那夜雷雨之后,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在悄悄地改变。顾珩对秦观月多了分不应该的怜爱与宽容。 他渐渐发觉到,秦观月并不像往日表现出的那般模样。 在风情之外,秦观月身上也藏有许多寻常女儿家的脾气。晨起时会犯懒,用膳时不顾“食不言”的规矩,将自己不爱吃的东西挑到顾珩碗里。 更多的时候,她会像今日这般拉着顾珩,让他陪自己再多赖会床。 即便顾珩往日克己自律到近乎丧失人性的地步,但在这几日,他似乎在刻意允许自己稍微放纵。 在用膳时听她说一些今日发生的趣事,吃掉她不爱吃的食物。 良久,顾珩叹了口气,似是妥协了。 他褪了外袍,掀开被子,躺在秦观月的身边。 微暗的烛光游曳在二人之间,新换的被衾里,秦观月转过身来,揽住了顾珩的腰。 顾珩抬手覆上她纤细的胳膊,秦观月轻微地嘶了一声。 “怎么了?” 她靠在他的肩窝处,搡了搡他的下巴,闷着声道:“今天不小心摔了一跤。” 漆黑的室内,能听见顾珩的一声轻笑。 “摔哪了?” 秦观月伸出胳膊,借着灯光伸到顾珩眼前,声音轻如蚊蚋,似委屈极了:“这儿。” 顾珩牵过她的手腕,凝神看了看。 秦观月的肌肤本就白嫩,如今上面洇出青青紫紫,更为显眼刺目。 顾珩沉声道:“若云既照顾得不好,明日遣她回去吧。” 若云心思单纯,往后或许还有用处,秦观月知晓顾珩说得出便做得到,她可不想顾珩将若云送出宫外。 怕顾珩当真,她忙补了一句:“不干她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见顾珩一直没出声,秦观月也懒得猜他在想什么。 “珩郎帮我上药。”秦观月以半是撒娇,半是命令的语气,对顾珩说。 “你如今倒是胆子大,还要我给你上药。” 虽是如此说,但顾珩的语气比往日温和了许多,不似那般凌厉冷淡。 这两三日,秦观月每一天都在试探顾珩的底线。有时是让他帮自己穿衣,有时是说想吃什么菜品,让顾珩帮她带来,甚至如今夜,她央他放下手中未处理完的折子,先陪自己躺一会。 即便这些只是小事,但顾珩也终于开始对她有求必应。她能感觉到,顾珩心中的冰棱正缓缓融化,才会对她步步退让。 如此长久以往,顾珩总会慢慢适应她这般的“请求”,眼下是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往后便是需要顾珩费心思的大事,他也会下意识地应了。 烛光衬着她眸中星光点耀,她飞快地在顾珩脸颊处轻轻一吻。 “有的伤在的地方,只有珩郎看过。” 她温热的红唇贴在顾珩耳边,低语道:“因而上药的事,只能劳烦珩郎了。” 顾珩耳畔一热,下意识地想张口拒绝,刚发出一个“我”字,便被秦观月的纤纤玉指贴上了唇片。 “珩郎别说什么不会,珩郎的本事,我可是见识过的。” 顾珩默了默,终是抵不过秦观月的软语,走向了柜边。 片刻后,他拿来了一瓶青玉瓶,旋开瓶盖,瓶内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青草味。 “伸手。” 秦观月乖乖地将手臂递给他。 顾珩将药膏抹在手心搓热,轻轻覆上秦观月的小臂,拿捏着力度,缓缓地将药膏揉在伤处。 他的手心温热,而指尖冰冷,一冷一热掠过秦观月的肌肤,使她不禁一颤。 顾珩察觉到这细微的一颤,停了手下动作,问道:“疼吗?” 秦观月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秦观月不说,但顾珩再替她上药时,还是放轻了动作。 顾珩站在榻边,垂眸为秦观月上药,看着倒是专注。 秦观月适时扬起一笑,附以虔心的称赞:“我便知道,哪有什么事是珩郎不会的。” 顾珩早已习惯了秦观月的嘴甜,虽心里受用,但面上不表。 替秦观月的小臂上完了药,他依旧是面无波澜地问道:“还有哪里伤了?” “这儿。” 秦观月低眸示意道。 顾珩的眸光闪过一丝惊错,他未尝料到秦观月会有如此行举。 他略显仓促地别开眼,将药膏递到她手里,虽是呵斥,语气却温和:“你自己上药便是了。” 但秦观月不是会听话的孩子,她依旧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顾珩拗不过她,他垂眼望去。 秦观月握着顾珩的手,撒娇似的看着他:“珩郎,我手也伤了,痛得抬不起来。” 顾珩闭口无言,纵然他知道秦观月有意要如此,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依着她,为她上药。 比起一时的交锋对弈,顾珩更觉得心疼。 看着她腰上显眼的伤痕,青紫色的淤痕尤为显眼,他皱了皱眉:“怎么弄成这样。” 秦观月不说话,只是耐心等着顾珩上完药,才缓缓抬眼望他。 “珩郎心疼了?” “还有心思说笑。”顾珩拧了拧眉。 “有珩郎心疼,我便是再多的伤,也不觉疼的。” 窗外有鸣虫窸嗦,夏风吹进屋内,秦观月看见顾珩眼底似跃起了暖光。 等到顾珩为秦观月将药膏涂抹完毕,秦观月趁胜追击般地柔柔转身,声音蕴着一丝清朗的笑意。 “珩郎。” 秦观月依旧对着他笑,恍惚间,顾珩只觉神智迷蒙,像是看见了秦观月能让人理智尽散的另一面。 他难以抵御,却不能任由放纵自己,只能勉强咬出一句拒绝。 “你既葵水不便,就不要乱动。” 秦观月含笑望他,抬手抚过顾珩细密的长眉,她很少这样,似夫妻般描摹过他的眉目。 顾珩并未作声,而是由着秦观月的指尖在他脸上流转,似在小心地摩挲一副古画。 秦观月改为跽坐在他身前,顾珩默默地垂下眼。 他难以再去斥责这温柔的举动,只将所有的斥责吞进腹中,沦为一声叹息。 山水屏风上,倒映出两道身影。 良久,她听见来自于顾珩沉沉却又心悦的低叹。 “月娘……”
第35章 退潮之后,二人顾珩欲叫下人端水进来洗漱,被秦观月制止。 她懒懒躺在榻上,伸手轻点了下顾珩的肩:“方才我是出了力的,如今也该珩郎伺候我了。” 顾珩会错了意:“什么意思?” 秦观月怔诧一瞬,明白顾珩以为她是要他礼尚往来的“伺候”,于是开口打趣。 “让你去打水,珩郎想成什么了?” 顾珩不回话,知晓与秦观月辩下去,不占上风,于是披上外袍,替秦观月打了水,自己又去盥室清洗。 再回来时,秦观月倚在榻上,似已疲倦地睡着了。 顾珩推门而入时,秦观月便已经醒了,但她仍刻意装作在睡梦中的模样。 昏沉的豆灯烛影下,顾珩站在榻前,眸光打量着她的面容。 不如往日那般伶牙俐齿,卖俏风情,此时的她倒显出些难得的乖顺姿态。 秦观月生得容颜秾丽,尤其是那双眼勾着三分媚,以至于顾珩常常忘了,她也不过还是个正值年华的小女儿家。 明晨顾珩与吏部侍郎约好议事,夜色已深,但想起那夜与秦观月手谈时的下注,顾珩仍拿来纸笔,置于正对着床榻的桌案前,提笔勾描。 同室而居的这些夜里,秦观月曾数次与顾珩提起她不幸的幼年,每每此时,在疼惜之外,顾珩还会生出一些卑劣的庆幸。 秦观月的幼年与他一般,是残缺的。某些时候,他发觉他俩的人生都有着相同的底色,悲悯的、可叹的。 凭这一缘由,他们原先看似脆弱的情谊,似乎能因此有些更深刻的勾连。 两个同样处在黑暗里的人,若能并肩行走,或许还可以见得天光。 顾珩许久未作画,有些手生,绘了两三张纸,尤觉不够满意,于是又铺开新的一张。 小毫在纸上曳墨,逐渐勾勒出女子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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