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枝枝看着他,竟然笑了笑。 她走近宋诣,伸手要去抓那只被她咬伤的手,宋诣却下意识避开,侧身阻止了她的触碰。 不知道为何,宋诣觉得已经不在疼痛的伤口又剧烈疼起来,这难以言说的痛楚扯着心口,叫人忍不住战栗。 “不生气了?”宋诣听闻枝枝想看风景,而她之前也确实来城楼上看过风景,便替她介绍道,“翼城以北,都是黎国的国土。” “我知道。”枝枝被风吹得眯了眯眼,“殿下,你喜欢枝枝吗?” 青年似乎没想到枝枝会忽然转了个话题,下意识沉默着否认了。 他怜爱同情枝枝,正如呵护自己笼子里的那只雀儿。而枝枝的心思,他便是再迟钝,也逐渐明白了。 她喜欢他,可他作为一国储君,当然不可能喜欢一个青楼出身的妾室。 君王是不该有情爱的。 “我开玩笑的。”枝枝坐在小椅子上,撑着腮看宋诣。 她垂下眼睫,把下意识浮起的泪花盖住了。 青年却似乎松了口气,抬手着人给她挡风,这才道:“孤今日,也有好事要与你讲。”宋诣始终是低不下头承认自己不该过于自信,让枝枝替自己引开追兵,“以后,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枝枝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好沉默。 她看着一贯矜贵傲慢的青年竟然露出了几分不自在,明明在看布防图,却偶尔抬眼想从她的神情里得出一点信息来。 枝枝唇角弯起一点冰冷的弧度,眼眶却酸得厉害。 就到了现在,她居然还存着一点点的幻想,枝枝简直觉得自己这点幻想令自己作呕。 宋诣干脆丢开手里的布防图,起身要去做别的事情,城楼下便有一骑飞奔而来,溅起积雪化开的泥水。 “报!陛下驾崩,擢太子继位,立为新君——” 浑厚的嗓音回荡在鹤城之内,无数人一瞬间躁动起来,跟紧随在传旨人身后的护卫也跟着一起,传出这个既振奋人心又让人哀痛的消息。 “陛下驾崩,擢太子继位,立为新君!” …… 数万将士齐齐解胄,铠甲磨出一阵喧哗,就连单膝跪地高呼的声音都直破云霄。 城楼之上北风呼啸,宋诣立在跪倒一片的将军中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宁国公党早已被剔除,剩下的便都是默认跟随宋诣的人。他们几乎立刻便反应过来,几乎异口同声,“陛下万岁,万岁岁!” 城楼下的将士听到动静,随即齐齐发声,拥护这位与他们同生共死又智谋过人的新帝。 “陛下万岁万万岁!!!” 宋诣从城楼上往南望,万里山河皆是他的囊中物,万千臣民都匍匐在他脚下。制衡他父皇身上一辈子的权臣已死,他如今走上的,是真正的帝王之位。 他抬手,赏赐众人平身。 抬眼时,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看向枝枝。 少女披着雪白的斗篷,雪白绒毛被风吹得浮动。她迎着宋诣的目光,没有了往日那种,眼底只有他一人的虔诚感,反而是往前走了几步。 “陛下,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宋诣心头滞了一下,他下意识想要抬手和往日一样,揉一揉少女的脑袋。 枝枝踮起脚,十分乖顺地蹭了蹭他的下颌。 然后,干脆利落地抽出藏在袖子里防身的银簪,对着宋诣的背后刺去!四周的人都没料到这样的变故,却也反应极快,一把捏住枝枝的手腕将她抓住。 宋诣踉跄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枝枝。 枝枝一口咬在抓住她的人手上,转身要跑,却被堵在了城楼边缘的围墙处。 这正合了枝枝的意,她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宋诣,握在手里带血的簪子落地,枝枝后退了一步,“殿下,我想回家了。” 宋诣原是暴怒的,可看到她站在城楼处,狂风吹得她的裙角飞扬,显得这样单薄羸弱。好似风一吹,她便会被带走,彻底消失一样。 不知为何,他心头有些发慌,按捺住被背叛的暴怒,“抓过来,解释。”他的嗓音低沉且含着怒意,即便刻意放缓了调子,仍叫人胆寒,“你解释为何如此,孤便带你回长安,此后……” 他的话还未说完,枝枝泪如雨坠。 “我不解释!” 齐国不是她的家,这里人人都是她的仇人,人人都折辱她。黎国要战败了,那也是她的家,她愿意以死亡为代价回家。 黎国的公主,宁可死,也不能这样被敌国践踏羞辱。 枝枝哭得压抑,动作却迅捷而干脆,踩着墙头一跃而下。 几乎只在眨眼间,少女便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朝下坠去。 宋诣自觉眼前天旋地转,顾不得仪态狂奔向墙头,不要命地倾身去想要抓住她,却只来得及抓住那件厚厚的氅衣,红裙的少女早就朝下坠落下去。 风中还有细碎的铃铛声响,宋诣抓着仍带着枝枝体温的衣裳。 他脑子中一片空白,下意思踩着墙头想要跳下去去抓住没抓住的人,却被身后数十只拽住,死死困住他,吵嚷得让他想要将这些人全都拉下去刮了。 “枝枝……”宋诣低头看下去。 护城河结了冰,被积雪覆盖着,白皑皑的一片。 唯独他入目的地方,是一片刺眼的红。 迟来的痛觉几乎撕裂他的心口,抓着斗篷的手微微颤抖。宋诣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斗篷的余温彻底散去,宋诣忽然惊醒般的甩开抓住他的众人,厉声呵道:“去……去给孤救她!” “下去,救她啊!” 宋诣顾不得其余人,踉踉跄跄奔下城楼,发冠歪斜衣衫散乱,疯了一样地想要出城去找枝枝。 他觉得,枝枝还活着。 必然、必须还活着。 黎国大军虎视眈眈,城门一旦打开便有可能被偷袭。饶是宋诣是新继位的帝王,也没有一个将士退开,只是取下头顶的铜胄跪在宋诣面前。 “陛下,城门一开,翼城会失守啊!” “臣等以性命求陛下,万不可开城门,置翼城十五万子民死生于不顾!” 宋诣双眼赤红,鬓发松散,唇边血迹猩红。 他茫然站在城门口,不像是万人仰望的君主,反倒像是孑然一身的囚徒。宋诣抽出腰间的剑,闭上血红的眼,半晌才朝着西面走去,低声道:“那我自己找。” “我自己去找枝枝,问一问她……” “为什么要这样对孤。” 宋诣提着剑,操着西边的河而去。 翼城和黎国的交界处,一半是城墙围着,一半是靠着护城河作为天然的屏障。若是打不开城门,便只能用水路去寻,但自然也很容易被黎国人围攻。 “备一千人,即刻入护城河。” 宋诣一剑斩断挡在他面前那人的头颅,他揩掉面上的血,眸色阴沉凶狠,“若敢违逆,诛九族。” 没有一个人敢在宋诣面前抬头,几乎立刻去安排人寻找枝枝。 等到回过神来,想要看看宋诣在何处时,却看到京都传闻中一贯儒雅矜贵的太子,在寒冬腊月里,踩着河上深深浅浅的冰,要去找一个妾室。 冰面滑的很,宋诣跌跌撞撞,几乎时不时便会摔倒。他也顾不得狼狈,朝着那一片猩红的方向而去,竟然把身后训练有素的士兵还甩掉一截。 年轻的君王顾不得威仪和姿态,他伏跪在冰上,看着一片染了血的冰面,神情阴冷。 一大片鲜红的血染红了冰面,凝结成了冰霜,只有河水还带着血色。 “孤还没等你解释,为何要刺杀给孤……”宋诣扯掉肩头的氅衣,苍白俊美的脸上神情古怪,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水下,“故意死在孤面前,故意让孤看着你死。” 宋诣咬牙切齿,扯掉外衣,“孤不会让你死,不会让你如愿以偿地刺激孤。” 身后好不容易追来的人还来不及下水,便看见这位新继位的皇帝,毫不顾惜性命地跳入水中,不管不顾地要去找一个低贱的妾室。 众人都是惊愕,却也只能连忙下水去找。 只是冬日的河面实在冻得结实,那么多人想要下水,就得先把冰面砸开。 这样实在是浪费时间,却也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去找。众人都想尽办法去找,自然也不敢去提醒宋诣,这样厚的冰面,人摔下砸碎了。 □□凡躯,怕是都碎得被饿了一冬的鱼吃了。 作者有话说: 嗯……这个楼跳得还行吗?
第43章 不知在坟里烂成什么样了 宋诣没有找到枝枝。 他咬牙潜入冰冷的水里, 撑着一口气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其余的人怕宋诣出了事,毕竟刚刚没了先帝,这时候宋诣可不能出事, 连忙下水去把宋诣带了出来。 一连数日, 源源不断的人去护城河找, 几乎恨不得把整条河都摸透。 可翼城外的地处微妙,宋诣暗中派出去搜寻的人很快就被黎国人发现,引得黎国警惕起来,一时之间便是搜寻都接连受阻, 底下的将士不满。 可一贯温和仁厚的宋诣却一改从前作风,充耳不闻,竟然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的架势。 众人都觉得, 宋诣大概是疯了。 可这位新君雷霆手段, 手段狠辣干脆地处置了好几个对其不敬的朝臣, 一时之间便再也没有人敢多说他一句话, 只觉得从前温雅矜贵的储君,倒像是假的。 竟然会为一个女人, 这样失态。 * 枝枝醒不过来。 她像是陷入了一场过于真实清晰的梦境,历历在目的,都是被她忘记了两年之久的记忆。 和她猜测的一样, 她就是黎国长公主沈蝉音。身为唯一的嫡公主,沈蝉音自幼饱受父母宠爱, 哥哥爱护, 宫人讨好, 性格温和可爱。 一切戛然而止于摄政王的逼宫, 她和兄长逃出宫外, 哥哥却为了保护她诱走敌人。 沈蝉音逃跑的路上,迷路磕坏了脑袋,此后便失去记忆。好不容易跌跌撞撞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却被卖给了人贩子,此后便是接踵而来的毒打挨饿和辱骂。 这场记忆的前半段有多幸福快乐,后半段便显得有多凄惨可怜。 其实枝枝没想到自己能活着。 她睁开眼的时候,抓着厚厚的被褥,茫然了好久,在不远处缝衣裳的侍女察觉到了动静,先是一惊,随即便是极其欢喜的神情,“殿下,你醒了?” 枝枝嗓子干得厉害,张嘴说不出来话。 侍女连忙端了温水来,给枝枝喝了,一边哽咽道:“我这便去告诉白将军,白将军已经守着您好几宿不曾入睡,今日才回去歇息两个时辰。” 枝枝眨了眨眼,缓了半刻才想起来,她说的白将军大概是白息。 白息本来是父皇拨给她的暗卫,她年纪还小的时候,白息也算不上多大,却无时无刻地守在暗中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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