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入耳,婉转幽停。 音故落座于天虞阁阁前,抚琴一曲,四窗俱开,飓风或疏或骤,令门阀作响,琴音嘈嘈切切,或急躁或舒缓。 一曲弹罢,手扶胸口,猛烈喘息。 有怪甘泊坐地,饮雪虞酒。 音故自他身后而来,大方撩裙坐地,手中同样拎着一壶雪虞酒。 甘泊见此,不语不应亦不拒,两人颇为默契,十方酒壶相接连变为空壶,酒气上涌使脸颊红晕。 时机正好,音故直问:“你想离开?” 甘泊垂首低眉,默声点头:“我还是想去看看他们好不好。” 他来天虞阁的时间尚短,不过十几年,尚有亲人在世,自然放心不下。 音故低眸,眸光忽地深沉:“你们本是自由的,只是因为在阁中才安全。” 甘泊哽咽,满腔难堪无从说起:“阁主,我……” 音故朗笑,不甚在意:“去吧,趁他们尚在,务须空留遗憾。” 甘泊点头:“嗯。” 音故再笑,执酒壶于他身前,甘泊微愣了一下,遂举起酒壶,使两壶相碰。 疏香不知是何时来的,身子椅在门框上,媚眼如丝,举目而望,扫过莫音故身旁的酒壶时冷眸乍现,出声揶揄:“呦,在喝酒啊~” 音故将酒壶藏至身后,不动声色地笑。 甘泊则显局促,一时不知该将酒壶放置何处。 疏香从不许她喝酒,是因有一日她一人喝了足足十壶雪虞酒,就于阁前弹了整整三日的琴。 扰了她清梦不说,十指皆破烂,她辛苦为她一一上药包扎后,她还就索性昏迷数十日不醒。 疏香怕她这个天虞阁中唯一可以说两句话的人死了无趣,嗜睡的她撑了眼皮,她昏迷了多少日,她就守了多少日。 而后自己倒地昏睡了一月有余,每想起这事,疏香便十分气愤,严禁她再沾酒。 本以为万无一失,疏香却直接甩出她身后酒壶,音故摆手耸肩道:“这下可好了!”。 疏香生了闷气,转身离开。 音故自知理亏,启步跟上。 紫衣摇曳于滑石之上,愈加透亮起来。 疏香穿紫衣最为合适,娇媚且不失大气。 音故上前牵起疏香柔夷,将她带入天虞阁后,丛林中的一处小竹林。 以旁松木为四角,绑紫衾狐绒秋千吊。 疏香惊叹,抚摸其上:“算你还有点良心。” 音故朗笑:“如此,我就功成身退了。”
第3章 泠崖三人行 成玦堂内,七怪围绕案前,以灵境观泠崖景致,除妙菱饶有兴趣外,其余之人神色不一。 或如疏香观看细致,却无波无澜 或如野莫抱拳低视,只略略扫过。 或如甘泊看似入迷,实则心怀有事。 或如巴莫神色颓靡,眼皮未曾抬起。 或如淇方冷漠旁观,实则观察细致。 剩宿易一鬼,他无法视物,也无法表露情绪。 妙菱一脚跨于案上,率先表态:“我要去!” 音故温笑抚其双髻:“你不能去。” 妙菱无辜地喊:“为什么?” 音故正要苦口婆心,疏香突然出现,从后一把将妙菱捞起:“那有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呗。” 确实没有什么为什么,因为她年纪尚小不便管束,此去恐会徒生许多麻烦。 而后她向音故,干脆利落:“我不去,我还要睡觉呢。” 说完,疏香便抗着不停反抗的妙菱出堂离去,而妙菱不甘的哀嚎声传进来。 音故环顾余下五人,见无一人说话,低眉继续道:“这次我只带甘泊。” “不,我也去。”淇方罕见发言,神情严肃认真。 音故见此,点头:“也好。”。 “早点回来,注意安全。”野莫简短表示关心,流利转身离开。 巴莫低眉顺首跟于其后,好不委屈的样子,大概是受到了什么厉害的胁迫了。 众人皆出,音故着墨于宣纸上,画一山水图,其间有叠瀑,有绿林亦有脆竹,有蝴蝶飞舞,有鸟啼啼,有花颤颤,有溪水澈。 本想添上人像,却不知如何作起。 庵灵诀中紫黑烟雾绕在音故手臂上,似一个在像情人撒娇的姑娘,也似一个摇篮的婴儿模样。 “音故?”软绵绵地呢喃。 “嗯。”浅淡微若地回应 “音故……”他再喊。 “……嗯?”音故疑惑,转眸看向他:“宿易,怎么了?”。 宿易不答,依旧声声唤着:“音故,音故……” 音故无可奈何,就随他叫着。 次日,三人乘船出山,淇方一人直立于船头,音故与甘泊坐于船仓。 甘泊静坐仓角,面目阴郁,心事重重。 音故从身下掏出一壶雪虞来,扔到他怀中。 甘泊微愣,随即道:“多谢阁主。” 音故略显惆怅:“疏香酿的雪虞,属你最爱喝,你这一走,我要再想喝酒,就难了。” 没有嗜酒的甘泊掩护,以后她再偷拿雪虞酒,疏香怀疑第一个人就是她。 甘泊低眉未答,只是大口大口地喝着壶中酒,眸光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 音故自怀中掏出一块黑字金漆,不大不小的牌匾。其上有一只红冠独脚售,似活的一般踩在牌匾上,口微张仰头正呜,目光凶煞。 又割开腕间血肉,将累累鲜血灌入牌匾。 一抹一抹红晕光圈环牌匾而出,不断闪烁。 良久,光圈渐渐散去,与音故刚将它拿出之时无一点区别。 只是黑字金漆更加明亮,她将牌匾递给甘泊:“此物能掩盖你与他人不同之处,保你平安。” 她是在乱葬岗中捡到他的,他已经濒临死亡,尚有余愿未了,音故许他以非人之身而活,至于是什么,她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不能被修真界所容。 甘泊接过牌匾,抬眸看了她一眼,只一瞬又低下头去,那一眼眸里,有感激,有犹豫,有欲言又止,有不知从何说起。 音故执白布缠上仍有血溢出的手腕,将一端咬进口里,一端执于手中欲将两端作结,甘泊接过两端布带,小心翼翼地道:“我……我来。” 她索性放手给他,不由自主汕笑:“活了几百年,好像也只有这点血有点用处了。” 情至浓厚处,笑容寸寸消散,要是换做以前她是绝无可能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独自行动的。 只是如今看来,他们都是不愿苟且度日的。 船绕出距天虞阁三百里的临幽谭,而后三人步行,翻山越岭,行至一祥和各家静好的小镇,名越女。 街道行人来来往往,皆眉开眼笑步伐轻快,街道两旁有怀春少女在挑选花钿,有恩爱夫妻相携闲逛,有古稀老人含饴弄孙。 三人入客栈名为回闲,虽模样老式建筑古朴,但被冲洗得干净清新,脚一踏入门,便有一股梨花清香扑鼻而来,音故侧目,果然看见西窗伫立的一颗梨花树,枝繁叶茂,煞是好看。 音故清笑,绕至西窗坐下,甘泊淇方两人环顾在侧。 一壶清茶,三碗淡粥。 “依牧倾川,你们两磨蹭什么呢,快点啊。”三名白衣少年追逐打闹,进入客栈,站在一处,便似大雨刚洗涮了灰尘,又出了灿烂的阳般,干净清爽,明朗阳光。 眸光移至音故三人所在方位,笑容戛然而止。 先后行至音故身旁,得体有礼地发问:“姑娘,能否让我们看一下你的琴?” 时正风盛,梨花瓣飘落进西窗,落在青丝上与她抬起的茶碗里。 音故抬眸正视三人,温淡一笑:“可以。”。 三人中,一人惊于清丽容颜,一人讶于稀有古琴,唯与音故说话者无所动,接过琴,眸光微抬于淇方所处之位,警惕凌然。 淇方眸动,一手放于桌面上的青龙长剑上方。 “多谢姑娘。”少年将琴递回,两人各执一半。 少年手微抬,有物要暗自掏出…… “依牧。”阳光滑过屋檐,刺溜地钻进了屋内,暖了冰寒的眼角。 少年闻声大喜,顾不得手中琴,见一素衣谪仙之人站于身后,便高兴地呼:“师叔!”。 音故抬眸,穿过三人,视线落在他们围绕之人的模样,算是熟人,便起身施礼:“道长。” 非比立马抬高了眉眼:“师叔与这位姑娘认识?” 南澈慕与三位少年行至一旁,低声与他们说了一会话,三位少年便相携出了客栈,没了再回来的趋势。 “道长,别来无恙。”音故站起来,先行招呼。 他亦点头:“姑娘,别来无恙。” 拿出一青黑的玦玉,置在桌面上:“我想姑娘会用到它。” 音故稍愣,还未来及看清玦玉的模样。 玦玉便被一旁的淇方一把夺过,紧握进手心,要将它捏碎成灰般。 正在思虑间,放在茶碗边缘摩擦的手指稍微卷曲,一把青笛就在这时被他放进了她的手心。 待她抬首,白衣清润之人已不见身影,只留一阵清音入耳:“姑娘,再会。” 她将青笛放在指间摩擦,眼前细细打量。 上有竹影刻样,栩栩如生,青碧透亮,宛若着青衣的美人入浴之模样。 她一见便十分喜欢,有将其放在唇边吹响的冲动,但她从未吹过,不知从何吹起,苦笑作罢。 三人在越过越女镇,曾冷淡到无视一切,只手提长剑的淇方,如今却将玉诀如珍宝般握在手中,眸子变得暗淡深邃,比起以往有了几分颜色。 “阁主……”甘泊停在她身后,犹豫地开口。 音故了然,他是要走了。 取出一个黄色铜风铃,两块铜片轻轻咬合,留一长细缝,里面有一颗调皮的小圆珠,甜甜糯糯地撒娇要出来,偶一阵风起,它就在音故的手中清清灵灵地响。 甘泊双手作捧,将它接在手心。 音故与他说:“若你他日改变主意,再将它拿予我替你收管。” 他以铜铃认主,甘泊初进天虞阁时,想留存世间的心迫切,就主动将自己的铜铃交于音故处,音故知他意难平,特出天虞为他洗清冤屈,让恶人自食恶果。 可是他已是一只非人之怪,回不去了。 音故轻拍甘泊的肩,微微一笑道:“照顾好自己。” 交代完毕后,音故与淇方转身向前,只有天地曾看见,那时的甘泊跪地伏首,几几起伏。 直到前方两人的身影模糊,淡化,消失。 越女坡上,三个白衣少年聚圈时谈论,时时打闹,其时有独具少年郎无忧无虑的大笑。 见白衣人至,三人朗笑俱收,一同伏首:“师叔。” 南澈慕点头,目视前方:“你三人为何来此?” 依牧行礼:“师叔,师父命我三人前往天临幽谭,查看天虞阁中八人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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