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香又递过来一勺,道:“婢子多嘴,路小姐既和二公子心意相通,便不要多想,只管相信公子便是。” 不比其他人,明里暗里都觉得遥远出生低贱,再怎么得公子宠爱,日后撑破天也只能抬着做个侍妾。唯独青骄院的人,除了卢月儿,其他几个都是真心实意地将她当主母一样对待。 遥远思量片刻,忍不住问道:“你们不觉得,我一个出生低贱的奴婢,配不上你家公子吗? “小姐切莫妄自菲薄,我们公子与别人主子不同,我们青骄院也和别家院子不同。我们公子性子纯良,他看上的必是这世上无双的好女子,便也必会是我们青骄院最尊贵的主母!” 遥远张嘴再次接过她递过来的饭菜,终是用完那一碗饭,纸香才满意的放下手里的碗,收拾好桌面撤了下去。 遥远再次伏在桌上,把头深深埋入臂弯,一动不动……
第64章 空等一夜不归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近黄昏,偏院温泉处传来男子们的嬉闹人声。她满怀期待地看向纸香,问道:“公子回来了?” “是周公子他们,公子还没回。” “……” 纸香又道:“公子从马场直接送云深郡主回宫里,日前老夫人从祁阳老家回了国师府,公子还得回趟府里请安,估计回芷园的话会到很晚,小姐也不用等得心急。” 遥远摇头道:“我没有在等他!” “……”纸香静默不语。 晚上泡过澡后,她拒绝了纸香给她上药,这狰狞的背实在不想让多一个人看到,还是唤来了阿青。阿青边上药边高兴地告诉她后背的伤恢复得不错,流脓的地方已经干了,有些茄已经开始脱落。她心念一动,微微动了动手指,好像是真的在恢复了…… 夜已深,万物俱寂。 路遥远缓缓在园中散着步,身后的纸香亦步亦趋。 许久过后,纸香看着天色实在很晚,轻声唤道:“小姐,都等到这么晚了,公子怕是有事耽搁……还是别等了,先去歇息吧!” 遥远停住脚步看着她,认真道:“我没有在等他!” “……”纸香也再次静默不语。 夜深,上了榻。纸香正要吹熄那焟烛,遥远叫住了她,“留着吧……我不习惯夜里无灯。” 纸香颔首,床幔缓缓低垂,她移步一旁静立。遥远知道,青骄院的婢女从来不用像其他院里的婢女那样值夜,她一反常态地留在这里,多半还是因为担心自己。侧过身子看着她,温声道:“我没事,你下去休息吧。” 纸香犹豫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又道:“我知道,我看上的也必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 纸香浅笑不语,却也放心地退了下去。 烛火摇曳,辗转反侧,夜晚格外漫长。 眼瞧着窗外天光一分一分消失在暮色中;眼瞧着烛油一点一点的燃尽。门外微响,窗棂晃动,她总忍不住再次抬头看去,响声过后,又是陷入一片寂静…… 从傍晚到深夜,从深夜到天明,她抬头看了许多次,终是没能等来她想要的脚步声。她转过身去,垂下眼眸,把落寞深深地埋入漆黑的夜里。迷迷糊糊中将手伸向身边,不同往日的温热体香,而是空空荡荡的冰冷。眼睑微颤,泪水缓缓滑落…… 等待的感觉很是不好,会让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会让你在期待和失落中反复煎熬,会让心空空落落无处安放。她从来都是个急性子,不善等待,比起滚烫浓烈需要等待的香茗,她更愿意痛痛快快地来一瓢冰凉的井水;再好吃的东西,如果熬煮的时间太长;再好看的风景,如果前面排队的人太多,她都会拍拍手,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她并不是大忙人,也有大把的闲瑕时间,可天性使然,她心浮气躁,就是没耐心老老实实地在那等待。等待水凉,等待食熟,等待曲终,等待人来…… 可想想,这一年里,她总在等一些等不到的人,去年破庙如是,天牢如是,今夜如是……等得自己狼狈不堪,凄惨模样。她不是伤春悲秋,哭啼娇弱的闺阁女子,也实是讨厌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既然是睡不着,不睡便是!她有些生气地翻身起床…… 清晨,纸香端着热水穿过垂花门,便看见仅着单薄中衣的路遥远静立在院中抬头看天。她脸色憔悴,眼睛浮肿,明显的一夜未眠的样子。 纸香连忙过去把她挽进房里,心疼地拿着热帕暖着她的手,道:“姑娘这样,会冻坏自己的。” 遥远抬眸看她,不再是平日的浅浅笑意,而是满目荒芜…… 须臾,纸香低叹了口气,俯下身子抱住她冰冷的身子,如同抱住妹妹的长姐。 白马上的如玉少年,他的温暖多情,炙热心意,无一不让她心生悸动,让她看得久了,便心生了欢喜,也生了幻想。便误以为这份本不属于她的美好,也许可以长长久久的拥有下去……漫漫长夜里,她一直在反复告诫自己,这习惯不好啊,她得改!可每告诫一次,心就会痛一次! 笔香端着炭火进来,看着面前相拥的两人愣了一下,这几日总看着公子抱遥远,一下子换人抱,眼睛还真有些不适应,毕竟郎情妾意的比姐妹情意来得更好看些。 她眨巴眨巴眼睛,道:“纸香姐姐,怎么公子不在,轮到你抱遥远了吗?” “……” 遥远忧怨一下散去,开始笑了起来。纸香也嗔笑着看了她一眼,吩咐道她去炉里炭火生好,重点熏香。笔香一脸茫然,也不知道她们为何发笑,便又径直忙去了。 用过早饭,砚香领着一个青年进来。 看见面前这个短小精焊的青年,遥远刚还忧怨的脸上瞬间如春风拂过,唇角上扬,笑得开心,“阿信,你怎么来了?” 阿信挠挠头,憨笑着,“二公子怕路小姐担心,天不亮便催促我来给路小姐送东西。” 遥远这才看到他手里提了个小竹篮,上面覆着块深蓝色的帕子,还隐隐在动。掀开帕子,露出一团毛茸茸的白色雪球,那小雪球本正蜷缩在篮子里酣睡,被这帕子一掀惊醒了过来,它支棱着短小的四肢站起,先是扭着头一脸懵地看了下面前的路遥远,随即瞪着冲她毛发竖立,龇牙咧嘴,发出“嗷嗷”的凶狠叫声。 虽然它的表情做得凶狠,可实在是生得太小了,又一副雪白娇憨的可爱模样,这凶狠的作态便成了虚张声势,显得更可爱了。 笔香压抑不住的心中欢喜,脱口而出,“这不是雪狮犬吗?太可爱了。” 纸香和砚香也俱是一脸欣喜地看向那篮子,他们之前谗雪狮犬很久了,可二公子一直不肯向老夫人讨可二公子一直不肯向老夫人讨要。 阿信把篮子放在地上,那小雪狮犬愣愣地迈着它的小粗腿从篮子里爬出,四周瞧瞧,一脸茫然。 阿信道:“二公子将那云深郡主送回宫后,回府去延寿堂请安,平日里老夫人最疼二公子,便被老夫人留了一晚。今日一大早便跟大公子去了城防营报到。二公子说,怕姑娘担心,先遣我传个话,今日最迟晚饭前会回芯园。这雪狮犬是二公子特意向老夫人讨来,说是送给路小姐白日里解闷。” 遥远挑了挑眉,道:“城防营?” 阿信俯首回道:“大公子的意思,是要二公子日后先去城防营当值。” 脚上感觉有东西在蠕动,低头一看,那团雪球正围着她脚绕来绕去,龇着牙把裙角当骨头在撕咬。 遥远看了会,问道:“公子有说只能养着,不能做其他处置吗?” 阿信想了想,摇头,“公子只吩咐要我送来,没说不能做其他处置。” 遥远点头,托着下巴,沉吟道:“嗯,我喜欢!以前只吃过普通狗肉,这什么雪狮犬还是第一次看见,不知道这肉是不是比普通狗肉来得更好吃些?” 她俯下身子,与那雪球四目相对,道:“纸香姐,你拿去厨房,叫人炖了吧。” 众人都愣住了,满脸不可置信,这皇室才能圈养的昂贵雪狮犬,这么可爱的小雪球,如何……如何下得去口! 砚香连忙上前,一把将那小雪球抱在怀里。以旁人难以察觉得的白眼翻向遥远,咬着牙小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残忍!” 遥远也还了他个白眼,怼道:“你吃鸡,吃鱼,吃猪不残忍?吃它怎么就残忍了?” “……”砚香不理她,抱着雪球气鼓鼓地便往外走去。 遥远直起身子,冲他背影喊道:“你有本事就一直抱着它,我总能找着机会炖了它!” 砚香出了门外,低头看向怀里的雪球,这雪球也是个双标属性的,对着路遥远龇牙咧嘴,凶狠模样;对着砚香,小尾巴摇得那叫一个欢快,水汪汪的小眼睛眨得那叫一个灵动。 身后屋内传来遥远且温且柔的声音…… “阿信,敢问你今年贵庚?家中几口?父母可还康健?” “……” “阿信,你可有婚配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若是像我这般年纪,温柔贤惠,心灵手巧,勤劳善良的女子可还喜欢啊?” “……” “阿信啊,别害羞吗!谈情说爱,人之常情,谈婚论嫁,世之常规,有什么可害羞的?” “……” 一个问着穷追不舍,直接粗暴;一个答得躲躲闪闪,万分羞怯。活生生一幕调戏良家少男的戏码。 砚香替她脸红,他内心的哀怨绵绵,抬头看天,长叹一声,“公子啊公子,你自小身边花团锦簇,贵女如云,守身如玉这么多年,就为了给我找这么个主母啊!” 阿信走了,砚香也去城防营跟着时陌去了。临走时把雪球郑重其事的交给笔香,嘱咐她带着雪球离遥远有多远就躲多远。笔香也真是听话,遥远绕着芷园找她半日都没找到。只得把阿青找来,把新配的药材交给她,仔细嘱咐从一日熬制三次变成一日熬制五次,外用的伤药也从之前涂抹一次变成两次。 看着她蹙着眉,把那些黑乎乎的汤药一碗碗地灌了下去,一张脸苦得皱皱巴巴,含过纸香递过来的饴糖,这才舒缓了些。 纸香眉微微蹙,道:“小姐,这两日的药量一日吃,会不会有伤身子?” 遥远摇头,她抬了抬缚着绷带的手,道:“不会的,会让我的伤好得更好,再有几日就能拆了,到时纸香姐也不用再这么累了。”顿了顿,道:“我先去泡温泉,你要阿青把新调配好的外用药拿来,等会背上再上一次药。” 说罢起身就朝门外走去,纸香在身后低声问道:“路小姐为何……如此急于想养好伤?” 遥远身子一僵,顿住了脚步,须臾,她回头笑道:“姐姐,你不知道,满身是伤可痛着呢,自然想尽快好啊!” 看她脸上的笑容明媚,纸香放了心,欠身行礼退下,去寻阿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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