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允笑着答应。 厨房中饭香缭绕,孙妙心手起刀落,菜刀刀刃把鲫鱼头身分离。 江允忐忑地看着阿姐熟练用刀的模样,起了一身冷汗——孙妙心虽在杀鱼,他却觉得砧板上躺的是他自己。他看向雁晚,声若蚊蝇:“师母和阿姐似乎都不太喜欢我。” “师母怕你会辜负我,阿姐恨你玷污我清白。”雁晚心平气和地解释。 江允委屈地垂下眼角:“我没有……” “嘘。”雁晚示意情郎噤声,笑眯眯地跳到孙妙心身旁:“阿姐!” “哎呀,”孙妙心肩头一抖,她显然不太高兴,眉宇间愁云笼罩,“你吓坏姐姐了。” 雁晚因姐姐哀愁的面容,竟有丝微踌躇,唯恐姐姐一时无法接受事实。她扭头看向江允,江允正因虚弱扶着门框,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男人走到雁晚身边,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说罢。” 孙妙心一头雾水:“说什么?” “阿姐,我有件事,不想再瞒你了。”雁晚咬咬牙,声音沉沉:“你方才听说,皇帝驾崩了,对不对?” “这……有何不妥?” “他不姓黎,黎是他母亲的姓。”雁晚回握江允的手,把他往孙妙心跟前拉近半步:“他姓江,叫做江允。他已做了五年皇帝,现在不做了,要随我回云州了。” 坚定温和的解释好似一股飓风,掀得孙妙心头晕眼花。 女子的瞳孔缩了缩,木然用水冲净沾有鱼腥的手,又胡乱用衣裙擦干水渍。她面无表情地在水池前踱了两步,终于按捺不住震撼,眉头一拧、嘴角一垂,从眼眶释放出几颗泪珠,颤声道:“我不相信。” “是真的,阿姐。”雁晚上前牵起姐姐的双手,“从前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如今再也不能瞒了。” 江允亦真诚地自认:“阿姐,雁晚所言,字字为真。” “你们、你们怎能这样!”孙妙心舌桥难下,她曾殷切地希望妹妹不要万事都瞒着自己,可当她面对妹妹坦然道破的秘密,竟一时无法接受。她掐着雁晚的肩,瞠目结舌道:“你、你!” 直到雁晚从六年前开始,把事情首末给姐姐顺了一遍,孙妙心才勉强点了点头。她不明白,这个会因收到妹妹赠予的匕首而落泪,会乖顺地跟她学缝衣做菜,会在新年时分亲自送来贺礼的人,怎会是皇帝? 数日后,淬骨的十五日期限已到,江允依旧活生生的,没有任何要赴黄泉的迹象。 该回云州了。 临别时分,孙妙心抓住雁晚的袖口,潸然泪下地叮嘱:“亭亭,你要好好的,多给姐姐写信,多回来看看姐姐。等我哪天得了闲,去云州寻你。” “我知道的,阿姐。”雁晚眼底酸涩,“你照顾好自己。” 江允坐在马车里,惆怅地看着这对姐妹依依不舍分别的模样,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兄姐。他摸摸鼻尖,叹了一口长气。 * 光熙五年的正月末,皇帝因病驾崩。永宁长公主手持遗诏,顺理成章地成为新帝。朝中许多大臣这才意识到,原来长公主暗中培养扶植的势力,早到了不可小觑的地步。 二月初,澄意山庄庄主从京城带回一个俊美孱弱的男人,藏进了自己房中。山庄弟子知晓这男人是谁,却不约而同地缄口不言。 庄主把这男人领进自己闺房时,笑着说道:“金屋藏娇,你往后便安心当我的小娇夫罢。” 男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回收“萤茧”的伏笔!!!! 明天见!!!!
第110章 、暖春(正文完结) 天幕澄澈如洗, 眼下已是冬季之尾,太阳虽还是惨白,但再过些时日, 春天就要来了。雁晚驱车越过山庄大门台阶与门槛时, 车轱辘剧烈颠簸, 车中坐着的青年男人与女医者险些颠得摔跤。 乔川停下嗑瓜子的嘴皮:“她疯了?” “你看看她笑容满面的模样。”乔岱深以为然, “马车里莫不是藏了人罢。” “你是说皇帝……啊,先帝,没有死?” 乔岱从弟弟掌心抓过几颗瓜子, 有理有据地分析:“若先帝死了,师姐还能笑成这样,那她十成十是疯了。” 马车绕过半圈山庄,把许成玉送回医庐,再折返回种植着木兰树的小院。 “来, 抱。”雁晚一脚踢开轿凳, 居然意图把江允抱下车。 “我自己下去。”江允心头发痒,他虽想被意中人抱一抱,但总有些拂不开面子。紧接着, 他看见了雁晚竖起的长眉, 这让他心口骤然一紧, 于是连忙柔声道:“姐姐,你抱不动我的。” 雁晚笑容明媚, 张开怀抱, 静侯江允的同意:“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十几岁的时候经常坐我腿上。你现在正是瘦得皮包骨的时候, 现在不抱, 以后真的抱不动了。” “……那好罢, 你小心些。” 剑客笑得更加灿烂,她学着江允平日抱自己的样子,一手穿过男子的腿窝,一手穿过腋下,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下马车:“可别小看姐姐,姐姐一二十年武功不是白练的。” 江允耳根发烫,双臂牢牢攀附着女子的肩背。 “你个子高,是有些重。”雁晚略费了些力气,从院门一路抱到屋门口才罢手。她打开门锁,故意压低了声音:“旁人用金屋藏娇,我用瓦屋藏。从今往后,你便安心当我的小娇夫罢。” “什么小娇夫,你胡说什么呀……”江允的耳垂红如鸽子血,嗓音哽咽在喉间。他上个月还在太极殿前睥睨山河,今日怎地就要给人做“小娇夫”了? “这样不好吗?”雁晚扯着他的腰带进屋,笑语盈盈:“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便一直爱你。” 她的声音清如风中铃,似林中雨,让江允的每一寸肌肤皆不可抑制地荡漾。 江允暗道,完了,自己一辈子都要被吃得死死的了。他喉咙轻动,捻起雁晚的一缕鬓发,凝眸发问:“你是浅浅地爱我,还是细水长流地爱我?” 他在拟写“遗诏”时,一遍遍地安慰自己,雁晚不会沉溺于情爱。就算他死了,雁晚也能很快抽身。 “爱也有区别吗?”剑客眨眨眼睛。 江允的心颤了颤,轻轻拥她入怀:“譬如我,抛却生死地轰烈爱你。” 他深知何为克己复礼,却在遇见裴雁晚之后,忘了个一干二净。正因如此,才会越过礼法,热切追逐一个没有媒妁之言的人,把“爱”字挂在嘴边,早早地便与她欢好在床笫间。 他总是为了此人冲破底线。 “我爱很多人,很多事。在那些人里,有一个是你。”雁晚用指尖勾勒男人优美的唇形,末了,情不自禁地吻上去。 明明是冬日,屋里却氤氲着春光。有些事像水中月、镜中花一样美妙,却比虚无缥缈之事更真实。 它本就真实地存在。 六年前云山的秋枫是真的,两年前青州的剑伤是真的,如今拥在怀里的人亦是真实的。 亲吻未延续太久,一道敲门声中断了它。门一打开,方珂与程芙齐齐探头进屋,前者拎出穷奇玉坠轻晃,笑道:“师姐,你的玉坠子。” 前来开门的雁晚微微弯腰颔首,任方珂为自己戴上玉坠:“你们怎一起来了?” “我听闻你回来了,来归还你的东西,顺道看看客人。”方珂瞥了眼站在书架前的江允,又对雁晚支支吾吾道:“我还有一事,想知会你一声。” 她来之前,已酝酿许久措辞。可她要说的事似乎有些难以说出口,让她几番欲言又止。 程芙推了她一下,催促道:“快说罢。” “师姐,”方珂的面庞洋溢着兴奋的光,“我听闻女皇推行新政,要开女子科考,我想去试试。” 她博览群书,做官的志向虽浅,但仍想竭力一试。 雁晚先是怔愣一瞬,随后欣喜道:“这是好事啊,你只管去!你若抽不开身顾及藏书阁的职务,我便寻旁人替你。你自己的理想最要紧。” 她又问:“何时开考?” 屋中的江允幽幽开口:“往年的科举,八月秋闱,三月春闱。” 方珂的下巴连点直点,她郑重其事地握住雁晚双手,道:“我没有旁的事了。师姐,你路上奔波辛苦,好好休息。” 她一走,便到了程芙说话的时候。 程芙夏天在海云关晒黑的皮肤仍未恢复,她乌黑的双眼因此更显明亮。只见她轻轻扬眉,漠然道:“我以为你去寻你的相好,必然要在宫里大闹一场。我听你与周师姨和方珂告别时的情景,以为你此行视死如归,凶多吉少。” 可她见雁晚活力迸发的模样,便知此人仍是昔日全须全尾的裴雁晚,并为此松了一口气。 江允闻言,不由自主地往门口走了几步,要听一听雁晚是如何“视死如归”的。 可是这对师姐妹偏偏不如他的愿,雁晚笑道:“我虽是去做险事,却从未觉得自己会死——我的前程还未走完。” “那好,我过几天来找你比剑。”程芙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垂头丧气的江允,微启双唇:“我祝你俩百年好合,早……” “住口!”雁晚大惊失色,慌忙捂死了程芙总是一语成谶的嘴:“这些风花雪月的祝福就不必了,你还是祝我早日成为天下第一罢!” “那可不行,天下第一的位置是我的,你还是屈居第二罢。”程芙的面色一贯冷漠,她向江允颔首致意,并得到了男人的回礼。 小院里重归安静,雁晚拎了桶水进屋,招呼江允拿抹布擦净窗台上的落灰:“以后可没人伺候你。衣服脏了自己洗,饿了自己去厨房,凡事都靠你自己。” 江允乖乖点头。 他两手空空地离宫,只带走了江卓递给他的暖炉。孙妙心嫌弃他不够体面,竟自己掏钱给他添了两件新衣服。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有些人却说自己家的小狗披件麻袋都好看。 江允按部就班地擦干净窗台,忽然凑到雁晚身边,撒娇般问道:“春节时你替我量身,说要找裁缝给我做衣服。我的衣服呢,姐姐?” “哎呀,”雁晚如梦初醒,一拍脑袋,“还没做好呢。云州城最好的裁缝铺,逢年过节不开门,正月十五过完才重新开张。” “可是我迫不及待。”江允眉目低垂,耷拉着耳朵。 “慢工出细活,你不要急。”雁晚踮起脚,意图擦干净书柜顶部的灰尘,她的书柜窄而高,其上除了几本诗词集,便是话本、游记与剑谱:“我改天请乔川吃顿饭,让他帮忙,给你定做个大书柜。” 江允笑着点头,帮她拂去柜顶的灰尘。 待两人扫完屋里的落灰,赶到后山脚下时,周照居然破天荒地站在屋外,教姚莹和琳琳如何踢毽子。 中年女子眼尖,一眼便看见了高大却瘦弱的江允。她掩藏起讶异,道:“你一顿该吃两碗饭,多长些肉。”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4 首页 上一页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