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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把剑柄递给他，让他永生做我的鞘。 ----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我曾经被沉溺于噩梦/必将重生/苏醒于骇浪中。” ——《无际涯》 今日万更啦，小裴第一人称番外来喽。
第116章 六：我与卿卿 有一年冬天, 裴雁晚捅了我一剑。 我原本听闻青州城里有人闹事，牵扯到长姐的风评，事关大殷的民心, 便多问了几句，打算让长姐自己处理。谁知有人告诉我, 府衙请澄意山庄的庄主当人证。我披上大氅, 直奔府衙。 我进门时，她正要离开, 可我此行是特意为她来的，当然不能让她走。于是我抓住了她的手腕，想要拦住她。 紧接着，我看见困惑、痛苦、烦躁, 种种复杂的情绪一齐出现在裴雁晚的脸上, 我正要开口关心她时，她拔出了剑。 我被捅了。 我不明白, 我把裴雁晚捧在手心上, 生怕她有一点伤心难过，可她却舍得伤害我。用她难听的言辞，用她最亲近的利刃, 毫不留情地捅了我好几次。 人一生中有许多喜怒哀乐, 若说我二十岁的人生有哪几次尝试了大悲之痛，那么当有以下的事。一是我母后去世，二是父皇告知我大哥的身世，三是大哥提刀要杀我却被我反手刺死，四便是裴雁晚捅我的那一天。 我蒙着被子嚎啕大哭, 心如死灰，以至于漠视我三年的长姐都看不下去, 破天荒地掀开锦被安慰我。她说，世上的好姑娘多的是，你再寻一个。 她说得对，天底下的确有很多优秀的姑娘。可她们都不是裴雁晚，我再也找不到一个对我出手相救，不受世俗礼制束缚，张扬耀眼且有侠气的女子。裴雁晚有太多太多的好，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但我也想明白了另一件事，或许真的如裴雁晚在青州重逢之夜说的那样，我们注定做彼此的赶路人，匆匆擦肩一趟。 于是我决定放手了。 然而变故很快再次出现，在殷晋议和宴上，我又看见了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裴雁晚。她太过夺目，以至于我不得不看着她。 我又不想放手了。 只不过，不管那天我的抉择如何，我后来都会冲进火场救她，哪怕她根本不在火场里。我被火烧伤的晚上，她踏着月色来看我，我与她携手夜话。 那天应当是我人生最幸福的一天，之一。 * 光熙四年，我与裴雁晚仅相处了二十天。我有意隐瞒她宿在太极殿的消息，可她毫不在乎，成日在御花园闲逛。 好罢，随她去逛。朝臣进谏的奏折，我打回去就好。 怎会有人觉得裴雁晚是祸水，勾引得君王无心娶妻生子？我勃然大怒，警告递奏本的臣子谨言慎行。 另有一点，我才是祸水。我勾引得裴雁晚无心练剑，与我沉沦……她倒也没有无心练剑。 裴雁晚是剑痴，我明白。若我与明心鸿书一同掉进水里，她也会先救她的剑，再救我。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和善的君王，我仅对亲近的人才有温和的一面。即使裴雁晚在太极殿西殿里玩，我也会在正殿把朝臣骂得狗血淋头。因为裴雁晚说过，我不必为了给她留个好印象，便压抑克制自己的脾气，她想爱一个真实的我，所以我不害怕她看见我的恶。 等我骂完朝臣，裴雁晚会安慰我。她喜欢坐在我怀里，边抚摸我的耳垂边哄，把诸如“小允”“三郎”乃至“信之哥哥”等昵称唤个遍，并留意观察我的反应。 我也有不可告人的阴暗面，比如我数次起了邪念，要把裴雁晚锁在太极殿的榻上，为她打造一副金锁链，从此不让她离开，让她的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我。这样的想法后来被我轻飘飘了告诉了她，她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我有时会一时冲动，想把裴雁晚与我的关系昭告天下，告诉世人她是世上最好的姑娘，我喜欢她。我们会并肩走在长乐大街，而我不用特意换下龙纹外袍。 可惜她不愿意。没关系，能和她在一起，我便很快乐满足。 * 又过了一年，我顺利假死，让“江允”这个名字消失在世间，与裴雁晚在云州定居。 我为她的小院题名“竹烟居”，栽下一棵银杏树，在院中搭了一个小灶台。我说，竹烟居就是我们的家，她听完很高兴，希望我能真心地把山庄当作自己的家。 有了灶台，我们不用特意跑去厨房，便能吃到热乎的饭菜。一日三餐基本是我在做，如果哪天我犯了懒，我们再去厨房解决吃饭的问题。 她的阿姐有时会来云州，每次来时，都要对着我做的饭菜指指点点。我捏着筷子，边笑边说：“嗯嗯，阿姐说得对，待会儿您教教我。” 阿姐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唯有在对上我时会瞪眼睛吹鼻子。她不喜欢我，可她的妹妹喜欢我，她没有办法，只能一边瞪我，一边叮嘱我要如何做家务。尽管这些事我做起来已轻车熟路，但我依旧会用心听，因为她是雁晚的姐姐。 裴雁晚的师母也不喜欢我，即使我经常去找她下棋，并故意让棋给她，她也常在裴雁晚面前说：“你不要成天和江允黏黏糊糊！” 不是我家卿卿黏着我，而是我像狗皮膏药。我但凡不在琨玉斋忙生意，便是黏着我家卿卿。裴雁晚有时被我缠得烦了，便大张五指推开我的脸，让我不要再闹。 永宁元年，裴雁晚从京城带回来一张字条，说这是长姐交给我的。我打开字条，瞠目结舌地问她：“你看过了吗？” 她摇头，说没有。 字条上是长姐的字迹，赫然写着一句话：“吾弟，见信如晤。你可有生育计划？” 当然没有！ 这不是孩子她爹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孩子她娘愿不愿意的问题！ 我斟酌再三，在回信里写道，我有困难，生不了。我那聪颖过人的长姐，或许能猜出到底是谁不愿生孩子，可她没有纠结此事，因为永宁六年的冬天，大殷有了第一位皇太女。 即使我远在云州，也能想象古板的朝臣们是如何气恼的，必定会说出女子怎能托付江山的话。我一生遇到过很多了不起的女人，譬如我的母亲、文姑姑，再譬如裴雁晚与山庄里的许多女子。她们各有光彩，令我衷心钦佩。 皇太女长得不像长姐的任何一个“随侍”，父亲成谜。这不重要，因为她随母姓，将来要继承的是大殷的河山。 裴雁晚在这时对我说，母亲与父亲的不同之处，在于母亲必定知道这是否是自己的孩子，父亲则不能十成十笃定。所以，父亲要通过姓氏来确认、维系或许根本不存在的血缘亲情。 她说完这话，我的神情不太自在，因为我想起了我的大哥。大哥的生父是我母亲的情人，我的父亲知晓此事，但还是抚养大哥到二十多岁，并且指望我下一道死诏。 裴雁晚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赶紧过来安慰我。 她能准确地体会到我的不痛快，对我来说，有一个心意相通的人陪在身边，是件幸事。 * 我和裴雁晚有时会起争吵，毕竟两个人过日子，哪有不起矛盾的。 好在她是疏阔潇洒的人，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不论我们谁有错在先，用不了多久，便会诚挚地向对方致歉，并心平气和地解释自己的想法。 我们之间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发生在永宁五年。她瞒着我，做出了要去战场的决定。我当然不能同意，可她意已决，我又知晓她的志气，无奈之下，我陪她去了北方。 她在战场上一时疏忽，中了毒箭，昏迷了半个晚上。纵使她第二天便能活蹦乱跳了，我也在头天晚上考虑好了最坏的结果。 我想，如果裴雁晚醒不过来，我怎么办，平平怎么办，师母和阿姐怎么办。我甚至想好了我俩要合葬在云山的哪一块地，不如就葬在我和她初遇的地方。在枫树林中开始，也在枫树林里结束。 从那之后我更加黏她，以至于云州城的许多居民都道，琨玉斋的黎老板是澄意山庄裴庄主的小尾巴，两人形影不离。 后来有一天裴雁晚忍无可忍，残酷地抛下我去了骆都玩。她托平平给我留了口信，若我敢去找她，就再也不爱我了。我只晓这是玩笑的口吻，但我仍听从她的话，乖乖地守了半个月空闺。 她从骆都回来以后，我度过了比较折磨人的几天。大抵是她频频故意撩拨我，却不让我与她亲近。而且她还含情脉脉地望着我，压低嗓音道：“信之哥哥，君子当六根清净。” 我大错特错，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吃秦寻光“寻光哥哥”的醋，让裴雁晚唤我为“信之哥哥”。她总爱在旖旎的时分这样唤我，素日倒也无妨，可是那几天，她故意不与我放纵，我没有办法，只能双腿发软地跑去院子里吹冷风。 许多年前，裴雁晚俯在我耳畔，对我说今天春光甚好，让我晚上留在她身边不要离开。我慌张地拒绝，说她是未出阁的姑娘，这样会害了她，不如等我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可是到了后来，我也没有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裴雁晚不愿踏入婚姻。尽管我们互换了庚帖，后来她还穿着嫁衣敷衍地和我夫妻对拜，但我们的确没有做过世俗意义上的夫妻。 有一天定居云州的秦渊来琨玉斋买字画，并嘲笑我无名无分。云州城之大，能买字画的不止琨玉斋一家，他只不过是为了嘲讽我几句。因为秦渊早就不喜欢裴雁晚了，所以我和他之间的愁怨完全成为了两个男人的事。 我和秦渊，是两个在有些方面很小气的男人。 当时裴雁晚也在店里，她皱着眉头，向秦渊道：“不要欺负我的男人。” 啊，她的男人。虽然不是她的夫君她的相公，但在我听来，倒也没什么区别。 从多年前那个春光明媚的下午，裴雁晚解开我的衣襟时，我坚守的刻板礼数便倾塌了，再也做不成君子了。 所以我和裴雁晚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是一类人。她从小就不守礼教，并在前进的路上推倒了我的底线，拉着我与她一起妄为。 我荣幸之至。 * 她爱旁人旁事，都带着一腔热血。 可是，我宁愿她爱我时，细水长流，好叫这份爱意慢一些消磨。如此一来，到我老，到我死，她还能俯在我耳畔，真挚温柔地说她有多么多么爱我。 我怕她忽有一日抛弃我。 而我不一样，我会毫无保留地爱她，掏心掏肺，只差把心捧到她眼前。她只需赏我一缕光，我便甘之如饴。 我对她，是日夜不息的春江潮海。潮水东流不复，汹涌炽烈，击迎高山，相携明月。 而且，山水总有相逢时。 我和她，时时刻刻在相逢。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拥有过一片山河/却深陷有你的被窝/唇角也纠缠出了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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