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房门再次被推开,跟在周照身后的除了许成玉,还有满脸急色的红月。红月一见到斜倚在床头的雁晚,便冲过去握住了她的双手,哀切道:“裴庄主,是我养出来的蛊害了你,我对不住你。你是否怪我?” 雁晚因红月的急切感到不适,反问道:“我杀了岳知节,难道你不恨我?” “我当然恨!”红月不假思索地答,她在许成玉口中听到了岳知节的死讯,霎时间便觉得天地都要倾塌,但她那时已从对岳知节的感情中慢慢抽离,即使再悲痛,也不至于糊涂到不辨是非。 于是,她眨了眨红肿的双眼,又道:“但我更恨他玩弄我的感情,将我蒙在鼓里,骗我说你是十恶不赦之人。若非是你和程芙姐姐在骆都对我说的话,我怎能想明白?” 雁晚烦躁地抬起左手,指了指敞开的房门。她依旧虚弱,即使想发怒,身子也不允许,她唯有用此刻能发出的最狠厉的语气怒道:“那我也恨你!我做不到你那样宽容,所以此刻不想看见你,请你出去。” 红月怔愣住,她虽早做好了被雁晚痛斥的准备,但无论如何,雁晚到底也欠了她岳知节的一条命。周照在此刻拉扯一下红月的袖子,低声道:“你先回去罢,我徒儿脾气不好。” 周照此言,是为了稳住红月,让她先从雁晚面前消失。她是雁晚的师母,当然要把全部的错误都加到岳知节和红月头上。若不是红月主动送来母蛊,她早便把人打出山庄。 红月耸着肩一走,许成玉便挪了数步,立在了红月方才站着的位置,笑道:“我来替你把脉,别乱动。你身体底子好,很快就能下床行走。只是我想不明白,岳知节既然割了你的喉咙,为何割得那样浅,根本不能杀死你。” “不是岳知节割的,是我自己。”雁晚静默了一会儿,才清楚地回想起那晚的事。她垂下双眸,轻轻道:“当时我痛不欲生,头脑空空,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只觉得脖子里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便稀里糊涂地选择自刎。没想到我当时已经连割断喉咙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把话说得轻巧,但被周照听去后,却觉得痛彻心骨。周照不愿再听下去,便冷哼一声,重重关上门离去了。 许成玉被身后的巨响吓了一跳,她捂着心口,安抚自己许久,才对雁晚道:“你对自己真狠,难怪对情郎也那么狠。秦渊和龙椅上坐着的那个,都为你伤透了心。” 雁晚被许成玉的话逗笑,却因为胸口的疼痛不敢笑出声,只能强行把笑声压下去:“你怎知江允会伤心?没准人家刚做了皇帝,权力满怀,乐还来不及。” “哦,只可惜他要守孝二十七日,来不及立刻封后立四妃,否则岂不是喜上加喜?”许成玉乐了,她拍拍手,取出药箱中的玉骨团扇,遮住自己的笑颜。 “呵呵,”雁晚皮笑肉不笑,接过了医者的话茬:“那你让江允立块贞节牌坊,为我守贞。” “这玩笑可不兴开呀,皇帝舍不得杀你的头,但没准舍得杀我的。”许成玉收敛住笑意,把话引回了正题,语气陡然低沉:“岳知节给你下的,是许多年前,我亲手培育出来的一种蛊,叫‘萤茧’。” 雁晚讶异地微瞪双目,她甩开许成玉的手,并毫不怀疑许成玉有培育毒蛊的本事,咬牙切齿道:“那我也平等地恨你。” “你当然可以恨我。但你轮到如今的地步,原因有三。一是因为当初被岳知节所伤时不肯来找我医治,细小的伤口,有时也能致命;二是因为你身体不适数月,亦不肯来寻我,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待你肯来寻我时,一切已经太晚;三是因为我太过自负,一意孤行,不肯多花时间替你看病。所以,你的恨,除了分我给我,也应该余几分留给自己。”许成玉站起身,在不大的卧房中边踱步,边冷静地同雁晚解释:“素日里有人病重,若难以存活,那么医治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这样的病人,我往往选择一掌打死。既不让他痛苦,也不蹉跎我的时间。但你与别人不同,我要分担你被岳知节谋害的责任。所以,我会尽心治疗你。” 许成玉与程芙类似,都能以最平缓的语调说出令人吃惊的话。区别在于,许成玉的惊人之语如刀剑,让人感到寒芒刺背。她提起自己培育的“萤茧”害了雁晚时,提起自己一掌打死昔日的病人时,神态都是那样的无所谓。 便是这样一位医者,曾在谢泽兰听信庸医的话,前来索要雁晚的手指时,怒骂那位庸医“丢尽医者的脸”。 雁晚偏头看着眼前的女子,觉得她脸上的假面具有老树皮那么厚实,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尽管如此,雁晚却从许成玉直白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别的意思:“你是说,我的身体难以痊愈?” “我知道你最在意你拿剑的手。”许成玉伸出自己的右手,把错综复杂的掌纹展示给雁晚看:“你右手的五指中,断了两根,筋脉更是被无情地挑断。如此一来,换作旁人,便要休养半年之久——我有个疑问,你的右手似乎还受过一种伤,是掌法所致?” “宫里的暗卫奉旨来杀我,给了我右手一掌。” “奉谁的旨?刚坐上皇位的那个,还是先帝?” “先帝。”雁晚咳嗽两声,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那便是了。他下了重手,让你的情况更加严重。‘萤茧’有一个特别之处,便是能让人的病痛加剧。比如,一个病原本三天便能好,但在‘萤茧’的作用下,可能要拖到一个月、两个月。”许成玉踱步到了窗边,望向渐渐高升的太阳:“如此一来,你的右手至少要修养两年才能恢复如常。现在,你可以再分几成恨给那名暗卫了。” 她隐去了事实,像“萤茧”那样一旦发作,便凶恶无比的蛊所带来的后果,哪里是两年时间能消除的?但她在周照的百般恳请下,选择妥协,要把雁晚紧紧瞒住。 终于,小院子中不再有人交谈的声音,唯有折返回来的周照把雁晚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徒女的脊背时发出的微小闷响。雁晚要咬住袖口,才能不让啜泣声从喉咙间溢出来。 作者有话说: 【女鹅:颗颗,我就是心狠,怎样!】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台词很多的一章,应该没有错别字叭。 啊,有没有看到这里还没有评论过的宝贝评论一下给我看看~~~
第48章 、怒意 是日晴空万里, 长乐大街生意最佳的脂粉铺迎来了一位少见的男客人,他亮出自己的腰牌,开门见山道:“傅老板, 可否借一步说话?” 傅纤纤彼时正亲自抄着算盘算账, 账本上白花花的银两令她笑靥如花。但司影的出现却让她变了脸色, 她重重合上账本, 白眼一翻:“恕我眼拙,不认识客官您的腰牌。” 司影失语片刻,他有任务在身, 不得不完成,便压低了声音,又道:“傅老板再眼拙,也不至于认不出曾天天跟在陛下身后的我。” “有话快说,本姑娘忙得很。”傅纤纤听司影搬出了皇帝, 心里虽愤愤不平, 但也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唯有指指被黑色门帘隔开的里间,道:“进那儿去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里间, 傅纤纤自顾自坐在了椅子上, 司影却站着。暗卫轻轻掀起门帘, 扫了眼铺子里络绎不绝的客人,才细声道:“听闻你们庄主前些日子生了病。” “小病, 已经痊愈了。”傅纤纤十分不自在, 她抱臂坐着,警惕地打量眼前高大的暗卫, 悄悄思索着是何处传出来裴雁晚生病的消息。 “没那么简单。是什么样的小病, 让裴庄主多日不曾露脸?我还听闻, 你们的藏书阁主管失踪了,两件事可有关联?” “给钱,”傅纤纤暴露了商人的本性,伸出五根手指,笑道:“一百两银子。” 对于此事,她的了解甚少,便想打发了司影,才随意报了个数字,想让司影知难而退。但司影有备而来,他将一张银票砸在茶桌上,想让傅纤纤继续往下讲。 傅纤纤没想到司影如此大方,立时后了悔,她清清嗓子,佯装嗔怒:“本姑娘岂是见钱眼开的人!” 她虽爱钱,但知晓何事可说,何事不可说。更何况,司影前来询问的事,她是真的只知道寥寥。眼见暗卫的表情愈发阴沉,傅纤纤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站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你休想威胁我!也不看看我的老大是谁!” 她的“老大”是裴雁晚! 司影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没有收回银票。 他敢搬出江允的名头,傅纤纤就敢搬出裴雁晚。 一物降一物。 既然这条路已经被堵死,那他唯有再换一条。出人意料的是,他欲在慈幼坊找寻的那条路,也被堵死了。 慈幼坊的厨娘抱着一筐菜把司影拦在门口,她怕司影身上的戾气吓着坊中的孩子,硬是不肯让他进门。 司影无奈地后退半步,道:“我找孙妙心孙管事。” “孙管事不在,”厨娘嚼着半截白萝卜,口齿含糊不清,“她妹妹病了,她去云州照顾妹妹。今日天不亮便启程了。” 果真病了?司影见厨娘关上了慈幼坊大门,便抬头望了眼门框上的匾额,苦苦思索着如何交差。 * 端王府的大门时隔多日再次打开,是为了迎接一位贵客。而端王府的主人江竞正坐在明堂之上,安心等候自己的命运的终点。 他与江允对视的瞬间,疑惑便填满了他的心头,不禁率先开口:“陛下登基是大喜,面色怎么比臣还憔悴?” 江竞的话里满是关心,实则连眉头都不曾一皱,他巴不得看到江允如此惨淡。 而江允只是淡淡看了江竞一眼,解释道:“病了而已。” 他心病难解,与身体的病痛一齐折磨着他,让他日渐憔悴、消瘦许多,哪有半点平日活泼开朗的影子? 江竞微微眯眼,本想感叹弟弟长大了,却又咽了回去,而是道:“陛下准备如何送臣上路?白绫?毒酒?” “大哥,”身着玄色龙袍的年轻人垂下了眼,声音里尽是疲惫,“我还没蠢到弑兄的地步。‘不忠不孝’的罪名早先你已经让我背过,现在还想让我背新的罪?” 江竞听到眼前的新帝如此自称,不由得吃惊三分,但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笑道:“既然你并非来送我赴死,那来作甚?” “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江允抬起眼来,与兄长对视:“二哥耳根子软,人又天真,听了你的谗言和怂恿才敢起兵谋逆。而我在那场谋逆中被人追杀到云州……若非得人相救,早便命丧黄泉。你是中宫嫡出的长子,为何要残害手足,来保自己的前程?” 江竞更加讶异,他狐疑地望着幼弟的眼睛,问道:“父皇没有告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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