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霓裳有意要显出自己的书法造诣,便变着花样写了好几种不同的字体,再打发新收的徒弟佟陨分到山庄各处。这正合了佟陨的心意,让他能把京中寄来的春联亲自贴在雁晚的小院中。 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既是雁晚的生辰,又是江允的生辰。雁晚饮下一口酒,心中止不住地后悔,早知如此,便不该问谢泽兰自己的生辰。 往后年年正月初三,她总免不了要想起江允来,更得想起江允说年年为自己写春联的承诺。 两坛酒终究没被饮完,但雁晚的头脑已经有些昏沉,她脸色绯红地望向程芙,喃喃道:“其实我除了练剑什么都不会。不像你,轻功和铸剑的本领也是出类拔萃。” 程芙面如静水,心中却是骇然,她偏头看向自己的多年对手,镇定道:“裴雁晚,别说胡话。那是我师父教得杂,我才学得杂。你一心扑在剑术上,天赋又远远比我高。平心而论,若非你中了蛊毒,论剑魁首哪里轮得到我来捡。” 她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而她夜夜偷来此处做雁晚的陪练,也是不忍见亦敌亦友的同门空有天赋,却难以再跻身翘楚之辈。 霎时间,四周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雁晚进了屋,把数月前程芙赠与她的轻铁剑扔了出来,笑道:“给我重新铸一把,不要这样轻飘飘的。” 程芙亦以浅笑回应,她足尖轻点地面,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雪花继续翻飞,明心剑的寒芒在雪夜里愈发清冷。雁晚借着月色与火光,在银色的剑身中观察自己的容貌。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眉角、鼻尖,最后落在蜿蜒的疤痕上。 夜风忽起,吹乱了她两鬓的碎发,令她不得不抽出手整理发丝,好让双眸免于被遮掩。 她再凝视向剑身时,脖颈上的疤痕竟淡去许多,时间已经过去三年。 作者有话说: 【江允:你怕冷,我也怕冷,咱俩贴贴就不冷了!嘿嘿,姐姐贴贴! 女鹅:爬。】 过渡章好难写长啊,给我个评论吧555孩子快冻死了。 女鹅闭关三年里发生的事番外里再写吧,先跑跑剧情,下一章就能重逢了。
第53章 、裴庄主 光熙三年九月初, 大殷北境忽然起了烽烟。北晋太子明青琅架空了晋帝的权力,在掌权后将兵戈直指大殷最北边的防线——青州。 面对突如其来的战事,永宁将军不得不阔别京城, 回到三年未归的青州去。她留在青州军营的副将虽身经百战, 为人可靠, 但大军压境, 总得有主将镇场。 鏖战两个月后,青州城内几乎弹尽粮绝,直到皇帝御驾亲征, 为战场带来了援军与粮草,守军绝地反击,一举退敌数十里。 这一年的十一月,澄意山庄的庄主闭关三年后终于出关。 她出关这天冬阳和煦,秦渊特意来接她。 裴雁晚把秦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浅笑道:“你一点都没变。” 秦渊依旧是令人过目不忘的清俊挺拔, 他走在雁晚身侧,柔柔地望着与自己并行的女子:“你脖子上的疤,没有用药吗?” “没有, ”雁晚不照镜子、不用手摸, 已能在心里勾勒出那道细长疤痕的模样, “一道疤而已,它安安分分长在脖子上, 又不会妨碍我。” 她的话并无射影含沙之意, 可秦渊不这么想。男人以为雁晚在指桑骂槐,便“啧”了一声, 道:“你闭关我来送你, 你出关我来接你。你不仅不领情, 还嫌我碍事。” “我今日何时嫌你碍事?”雁晚听懂了秦渊的误解,她停下脚步,瞪了一眼身边高大的男人,愤愤道:“你先走!” 秦渊有要事需讲与雁晚听,当然不会就此离去。他亦停下步伐,微微俯首与雁晚对视:“青州战事吃紧,各地不少义士前去驰援……” “你为何不去?”雁晚抱住双臂,避开了秦渊的视线。她的右手刚恢复知觉不久,还不能提起重物,只能勉强拿起斟满茶的瓷杯,这便急着出关。纵然许成玉骂她不知死活,余毒未清,身子虚弱,但她偏偏要与医者作对,硬是从后山搬回了自己的小院落。 秦渊淡淡一笑,答道:“我在等你。” 家国有难,自然人人心系战事。然而奔赴青州的江湖义士一旦太多,便免不了出现鱼龙混杂的局面,朝廷为此数次强调“量力而为”。 “等我?”雁晚因秦渊的答案头皮发麻,她咂咂嘴,轻蔑道:“秦渊,我已闭关三年,你的心思怎么还在我身上?莫不是准备当一辈子的鳏夫?” 秦渊为此哽住,他尴尬地轻抚自己鼻尖,恳切道:“你说的虽对,但也不全然如此。白师姨早先已经带着程芙北上,她听闻你快出关,便让我问问你可否愿意为朝廷出一份力。你若能答应,于大殷也是一笔不小的助力。” “白师姨怎会让你来问?” “因为我也打算北上,”秦渊眨眨眼睛,又问道:“你如今改用左手使剑,剑术恢复了几成?” 雁晚莞尔一笑,明心剑随秦渊的话音结束而出鞘,她摆出进攻的姿态,神采飞扬道:“你来试试!” 寒光迅猛地扫向秦渊的胸口,若非秦渊及时闪避,这一剑已经削烂了他的衣物。雁晚的斗志已经燃起,不会就此熄灭。她给足了秦渊喘气的机会,见秦渊亦拔剑出鞘,便又往前刺了一剑。 未过几十招,秦渊已经气喘吁吁地求饶。他虽体格高大,又是男子,但其实身体娇弱,面对雁晚猛虎一般的攻势,在未做足准备的情况下,能接几十招实属不易。 他撑着墙,艰难喘息道:“约莫恢复了七八成的样子。速度一如既往,力量却不如从前。” 雁晚劈来一记眼刀,骂道:“废话!” 她的剑术底子深厚,又有惊人的天赋傍身,用三年时间把已经练习十几年的东西再学一遍,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的剑术远比三年前更加老练成熟。 唯一阻碍她的,只有虚弱的身子而已。 “你收拾妥当了吗?我们何时北上?”雁晚继续朝前走,不忘回头看一眼累垮了的秦渊,“你这副模样,不会累晕在半路罢?” 秦渊深吸了两口气,赶紧追了上来:“最好明日天不亮便走。你今日好好休息,与周师姨和你阿姐作别。咱们把佟弈也带上……” “佟弈是何人?”雁晚蹙眉,茫然地望向秦渊,“新来的?” 她此语一毕,便听见一个朝气磅礴的声音在院墙另一侧响起,这声音道:“是我啊,裴师姐!” 声音的主人随即身手矫健地翻过了院墙,稳稳落在秦渊与雁晚跟前,用豁了一颗牙的嘴巴发声道:“我,佟陨!你三年前闭关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外人,你不记得了?” 秦渊错愕,在心中默默问道,雁晚闭关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不该是他吗?怎么换人了? 若只给雁晚看佟陨的面容,她当然想不起来此人是谁,可若要提起来那特殊的名字,她一瞬便能想起。 顺便,还能想起佟陨右手的老茧与竭力掩盖的卓越轻功。 雁晚笑了笑,道:“你改名了?改成佟弈了?” “是呀,我师父帮我改的。”佟陨一副热切模样,紧紧跟在雁晚身边,“不过,师姐你若是觉得我原来那名儿顺耳,私底下唤我旧名也并非不行……” “不能唤,这是大不敬。”秦渊出言打断,他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令雁晚与佟陨都萌生了各自的心思。 雁晚瞥了一眼佟陨,笑着回应他:“‘佟陨’哪有‘佟弈’好听?白师姨给你改了个好名字。” 两名男子霎时愣住,秦渊努力地把笑意憋了回去,佟陨却笑得咧开了嘴,极不情愿地附和道:“哈哈,裴师姐说的是。” 他们二人把雁晚送回属于她的小院后,便各自回去收拾行囊。而雁晚则在院门口驻足,久久望着院中那棵未曾见过的高大木兰树,不肯再往前挪一步。 ——待我将这把剑铸好,你可会喜欢? ——木兰花有君子之魂。 ——明年春天,我寻两株木兰树苗,一株栽在王府,一株栽在你院中。 眼下是冬天,木兰树上空无一叶,雁晚却能想象出它春日盛放的美丽,必定花枝繁茂,自成一树花海。 她定了神思,快步从树下行过,却不能抑制地想起许诺为她栽木兰树的人。 还未走出几步,雁晚便又是一愣。她门前的对联何时换了?而且还是如此熟悉的字迹? ——以后每年,我替雁晚写对联。 江允是大骗子,说他会回来,可再也不可能回来,但他却做到了除此之外的每一句承诺。 雁晚突然痛恨自己的好记性,她若不去想一件事、一个人,必能轻易做到。可一旦想起来,江允的面容、声音便不可避免地萦绕在她心头。 他是一个,既无足轻重,又令人念念不忘的心魔业障。 孙妙心在此刻发现了站在门外的妹妹,便出来相迎,笑道:“怎么傻站着不进来?” 她为了照顾妹妹,在云州长住三年,仅回过数次京城。 “我在看这对联,”雁晚并未抬头,视线仿佛要将对联烧出一个洞,“和院子里的木兰树。” “你认识那光秃秃的树?” “一眼便能认出。”雁晚回头看了眼错综交错的树木虬枝,问道:“谁栽的?何时栽的?” “光熙元年春天,佟陨弄来的树苗。他们家做些花草鱼虫生意,送你棵树,劳你今后多多照拂他们的儿子。”孙妙心笑着抚上陈旧的对联,答道:“这也是他贴的,他说春联出自他的师父之手。年年春节,都要换副新的。你看这字,写得真好。” “哦,那我还得谢谢他。”雁晚淡淡回应了一声,眉目平静如月。她还得收拾北上的行装,没有心思再纠结江允许了多少诺,又履行了多少诺。 若在青州城遇见他,便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一不拜他,二不看他。 * 十一月中旬,澄意山庄迟来的三人终于进了青州城城门。他们一路上既要顾及娇气的秦渊,又要顾及虚弱的雁晚。若不是佟陨念着自己的脑袋,早便一个人跑了。 战事已经告一段落,城中守备处于休整状态。城门的守卫严格核实了他们三人的身份,才把人放进城。 城中的百姓既然暂时脱离了战火,便得想办法维持生计。于是,街上的店铺与小摊便开张了许多,希望能在乱世里谋得一些心安理得的钱财。 三人未吃早饭,待在客栈中打点好一切后,佟陨便催着出去吃些当地小吃。北地甚冷,雁晚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才跟在佟陨与秦渊身后出了门。 她奔波数日,又饥肠辘辘,难免头晕眼花,若再不吃点东西,估计会直接晕在客栈中。 街边卖糖葫芦的小贩不住吆喝,雁晚便递给她几个铜板,换来了三串艳红的山楂果子,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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