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仍有疑问?”雁晚紧紧看着江允的脸,一字一顿:“我的确有过等你回云州回来的心思,也为你伤心过一段时间……我捅你一剑,令你为此伤心,是我有错在先,我再向你道歉。言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要问?” 江允迟疑了片刻,终究没有把自己三年前受到的胁迫说出来。先帝以雁晚的性命威胁他,拿捏住了他的死穴,以此把他“锁”在宫中。待先帝驾崩后,千灵又从云州带回那样残忍的话……他就算有心,也不敢去找雁晚。 更不敢把真相说出来。 哪怕雁晚仅有一丝心烦、愧疚、自责的可能,江允也得杜绝。 他摇摇头,颤声道:“我疑虑已解,你走罢。若有缘,我们会再见面的。” 雁晚果然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离去。她在穿过拱门前,莫名地回头望了一眼,却只看见江允单薄的背影。她不禁疑惑,江允这么高的个子,怎会瘦得像张薄纸,即使是穿了厚厚的冬衣,也撑不起来? 她走出几步,透过院墙的窗柩再次回头。这一次回头,竟与同样转过身的江允四目相对。江允漆黑的双眸深邃似海,仿若要把雁晚溺在海中。 雁晚怔愣一瞬,旋即加快步伐,离开了此处。 * 江卓站在将军府的楼阁高处,静静赏完了观鱼亭边的离别。她当然听不见这对昔日的情人说了什么,却能清楚地看见雁晚的两次回头,和江允落寞孤单的影子。 可真有意思啊。 她敲了敲栏杆,笑容凉如霜雪。她平生酷爱品鉴人心,淡漠凉薄的、一往情深的,忠诚者背叛的、天真者堕落的,她在二十多年的岁月里看过太多。 但像江允这样,掌权者对普通人求而不得,并为之黯然神伤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少女时便豢养过面首,自她做了威震一方的守将,府中形形色色的“入幕之宾”便更多。美人、名望、权势,凭她如今的地位,除了还未得到皇位,旁的要什么没有? 江卓望着远方的天,正出神时,一位清秀纤弱的青年出现在了她身后,这青年生得妩媚,俯首道:“将军,那名在夜市中说疯话的皮影戏艺人……今日在狱中咬舌自尽了。” “自尽?”江卓镇定地回眸,她未为此事过多地诧异,而是挑起了青年的一律鬓发,暧昧地笑道:“你发间有花香。” “臣还有一事,”青年乖巧地任江卓抚摸,眼神飘忽不定,“那位派人给您捎了口信,约您在老地方一见。” 明青琅的口信? 江卓微微蹙眉,小指的指甲一不小心在青年眼下划出了血痕。她毫不愧疚,向青年道:“你近日是否吃得多了些?似乎不如往日轻盈……” 那青年慌了神,竟无言以对。江卓见状,又以轻飘飘的嗓音补充了一句:“你要柔弱无骨、腰肢纤细才好看。否则,除了我,世上谁还会要你?” “是,臣知道了。”青年喉头轻颤,美丽的睫羽蒙上一层水雾。他可怜兮兮地望着“主人”,又道:“将军今日回来,不如去臣房里歇息罢?” “我今日应了小舟的约,要去他那里过夜。”江卓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解释:“他入府不久,比你年轻多了。我就算多宠着他些,也是理所应当的罢?” 小舟,是江卓“新宠”的名字。 青年面色煞白,唯有紧紧咬住唇齿,目送江卓远去。 * 在青州这样入冬早、开春迟的地方养活一株巨大的老榕树,堪称奇迹。老榕树因此成了青州百姓心中神一样的存在,树下甚至摆有香案,供人上香。 明青琅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缓缓驱马而来的江卓。江卓不紧不慢,牵着心爱的马驹走到明青琅面前:“何事?” “阿卓,你好冷漠。”明青琅的眼中闪过悲凉,他故意把这份悲凉的尾韵拉得极长,好让江卓看个清楚:“你我好不容易才见一面,你怎忍心?” “少来这一套。”江卓毫不动容,漠然地看着眼前的旧相识:“在城中演皮影戏的艺人,该是你的手笔?” “除我之外,还能有谁?”明青琅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笑容可掬:“从最不起眼的地方开始,一点一点地啃咬,总能撕开一个大口子。你我的往事或为流言,或为佳话,再经过捏造,便能细水长流地削减你的威信……”、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随即又重新响起:“阿卓,你今日怎敢一个人来?不怕我安排人暗中伏击你?” 江卓嫌恶地瞅了明青琅一眼,扭头望了望不远处的树林,笑道:“让你在我的地盘伏击我?多可笑啊。林中藏了数十名弓箭手。你若有异动,即刻便会被扎成筛子。” 明青琅有些诧异,他捂住心口,愁眉道:“好狠的心呐,阿卓。你总是这样,不肯给我任何信任。” 江卓冷笑一声,甚是不屑地盯着明青琅:“当年我刚拿到军衔,营下便多了一个年轻的士兵。我与那士兵对月酌酒,畅谈风月时,哪里想到他将来会是北晋的太子?你也配得到我的信任?” “我总该来看看,那个不愿嫁给我,半路逃婚的女人,是各种面貌。你知晓我的身份时,可曾后悔,在和亲路上逃婚?”明青琅忽地激动起来,他捏住江卓肩头,语无伦次地逼问:“你若不逃婚,便该嫁给我。我与你做一辈子夫妻,你就是我的妻子……你、你可曾后悔!” 江卓依旧冷着脸,眼中露出不屑,用力掰开了明青琅的指节:“即便我当初没有逃婚,北晋太子妃的位置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异国女子?我逃了婚,争来将军之位,权势滔天,不用看人脸色。乐还来不及,哪里会纠结往事?” 她见明青琅瞪大了眼睛,便又道:“你之所以气急败坏,是因你不能接受,我居然不像旁人那样顺从你、奉承你你,而不是在惋惜你我浅薄的缘分。我身边美人无数,个个都会曲意逢迎、甜言蜜语,我为何还要沉溺在过去?我的脑子有病吗?” 明青琅剧烈地喘了几口气,他被江卓说中了心思,面色倏而阴沉了下去:“阿卓,念在我们的旧情上,我借兵给你,你去夺你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的东西,是更大的权势。 “旧情?借兵?”江卓挑起长眉,笑道:“我念在旧情,替你摆平了劣兵案的‘蛇尾’。你谢我还来不及,便想着让我做你在大殷的傀儡了?” 江卓在劣兵案中对明青琅的浅弱维护,耗费掉了明青琅赠给她的最后一片榕树叶。在传闻中,北晋太子在青州老榕树下赠与了永宁公主三片榕树叶,世人以为那是太子许给公主的诺,实则恰恰相反——那是江卓许给明青琅的诺。 随着第三片榕树叶被火烧毁,两人间的最后一丝情分也荡然无存。这最后一丝情分,不是故人之情,而是江卓的“君子一诺”。 “你该庆幸,如愿坐上了太子之位,成为你朝的国本,不用亲自挂帅上阵。”江卓抬头望了眼光秃秃的榕树枝干,又道:“否则,你早该在战场上被我一箭穿心了。” 作者有话说: 【江·pua大师·卓to自己的男||宠:你长胖了,快去减肥,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公主殿下自己养小帅哥玩儿,明青琅那样的脏黄瓜不要也罢~~~
第61章 、伎俩 北晋的使臣们虽还未离开青州官驿, 但城中的百姓已经庆贺了起来。议和结束,便意味着烽烟也随之结束。这天晚上,青州城便摆起了灯会。缤纷的灯笼映着雪色, 气氛热闹, 仿佛提前过起了年底的节庆。 雁晚不顾秦渊的劝阻, 拍了十文银子在桌上, 向老板确认道:“五文钱,一支箭,射中的东西归我?” 老板点点头, 笑嘻嘻地揽过了铜板:“只要姑娘射得中,东西便归姑娘了!” “就你那射箭的水平,”秦渊拉拉雁晚的袖口,担忧不已,“还是别凑热闹了。” 雁晚十分不悦, 朝秦渊胸口推了一把, 愤愤道:“少管姑奶奶的事,既然要跟着我和程芙逛灯市,就闭好你的嘴。” 程芙冷眼旁观, 她目睹了秦渊的神色是如何从担忧到失落, 又很快恢复了寻常的。这出戏在她眼里无甚值得品味, 于是,她便指了指草靶上挂着的折扇, 对雁晚道:“射扇子。” 雁晚的确不擅长射箭, 她今夜纯属心血来潮,才会拉着程芙在此驻足。箭已在弦上, 她抬高了手臂, 轻轻松开弓弦——嗖的一声, 利箭不仅未射中折扇,甚至连草靶都未插进去,而是直直落在了地上。 周围的气氛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了几声倒彩与叹气。老板连连摇头叹惋,欲放一支新的箭在雁晚手中:“姑娘可要再试试?五文钱。” “再来。”雁晚出手阔绰,又摸出了五文钱。 秦渊学乖了,不再相劝,反正也没花他的银钱。程芙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见雁晚再次射空,不禁也劝道:“要不算了罢,你又脱靶了。” “我不服,”雁晚怒音隐隐,决定再试一次,“再试最后一次,就算射不准东西,也不能脱靶。” 她刚把箭搭上弓弦,便觉得有人站在了自己身后,与她处在一个相当暧昧的距离。来人托起她持弓的右臂,无意间把温热的气息轻轻吐在她发际,柔声道:“手稍稍抬高些。” 雁晚未作多想,直接拉动了弓弦,利箭划破寒气,精准地射中了折扇上方的标记。围观的路人们纷纷惊呼,雁晚一转头,便看见了江允笑盈盈的脸。 不知为何,她竟笑了一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出来看看热闹,没想到这么巧。”江允抬起手,替雁晚接过了老板双手递来的折扇。他思索了一下措辞,把“还想要什么东西”吞了回去,而是问道:“想学吗?我把你教会——起码往后不会再脱靶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直接送裴雁晚东西,不如教她如何射箭。 江允死死拿捏住了雁晚的心思,莞尔一笑:“但你得自己出那五文钱。” 程芙略偏了偏脑袋,终于看清了这人是谁。她摸摸自己的下巴,疑惑不解,没道理啊,江信之如今长成这副模样,更应该把裴雁晚迷得神魂颠倒才对。 为何裴雁晚像个没事人一样? 她再偏过脑袋,去观察秦渊的神色。秦渊不知何时退回了人群中,面色相当不悦。 这戏好看,程芙爱看。 雁晚咂咂嘴,她不服输的好胜心开始作祟,让她暂时放下了过去:“那我自己出钱,你有本事便教会我。” “好。”江允站在雁晚身后,他谨慎地保持着距离,未触碰到雁晚的后背,但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几乎是把雁晚拥进了怀中。 他见雁晚全神贯注地把箭上弦,便趁机扭过头,飞快地对人群中的暗卫做了个口型:“赶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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