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是闻人惊阙。 江颂月心中一松,忍痛道:“我的腿……” 闻人惊阙靠近,半跪在她身侧,离得很近,终于足够他看清眼前景象。 他眉心一皱,快速搬开压在江颂月小腿上的案几,之后道:“冒犯了。” 他的手朝着江颂月后腰探来,贴上时,江颂月浑身一僵,猛地缩了一下。 闻人惊阙停顿,仅此一息,他再次环住江颂月的腰。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长鸣陡然响在车厢前方,瞬间将一切嘈杂声压下,而后,车厢猛地往前一窜,里面的江颂月险些被甩飞出去,幸好闻人惊阙眼疾手快地将她半抱住。 车厢剧烈地摇晃着,颠簸的厉害,两人被迫紧紧相依,互相借力稳住身形。 这方面江颂月确实弱了些,被晃得东倒西歪,脑袋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撞到车壁,第三次撞去时,有一只手垫在了她侧脑。 她怔了一下,抬头去看闻人惊阙。 被刺得破烂的车厢中,浓雾已被风吹散,闻人惊阙随着马车摇晃,神色让人看不清。 江颂月奋力盯着他,直到感觉腰间手臂松动。 闻人惊阙开口:“县主扶稳了。” 江颂月下意识抓紧车窗,可闻人惊阙并未放开她,只是向小窗外看了一眼,随即皱紧起了眉头。 江颂月一同看去。 她坐的矮,看不见外面全貌,仅能看见擦着小窗口的繁茂枝叶,有许多树叶被小窗口勾挂着落入车厢中。 闻人惊阙道:“马儿被刺伤受惊,闯入密林,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 他说话时,目光放在江颂月蜷缩着的小腿上。 未免被马儿拖行太远,该及时跳下的,可江颂月腿上有伤,马儿疾驰中,就这么跳下去,伤势会更重。 后面或许还会有追兵搜寻,跳下去未必是个好主意。 江颂月想通这茬,心里有点难堪,还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提议让闻人惊阙一人跳车离去。 尚未想好是否要开口,闻人惊阙已淡淡道:“县主不必想太多。” 江颂月有种被看透的错觉,尴尬地咳了下,她将那话咽下,道:“那、那就随它跑吧,跑累了,自然就会停下了……” 闻人惊阙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被颠着的马车晃动着,江颂月没能听清他的语气。
第7章 眼睛 马儿在林中撒蹄狂奔,不知过了多久,等它终于缓慢了速度,江颂月抓紧窗口,微微侧了侧肩。 她被闻人惊阙半抱着,肩膀就抵在他胸口,后者察觉到,立刻配合地放手,向后撤开。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变大,残破的车厢中弥漫起淡淡的尴尬。 江颂月没好意思看他,若无其事地躬下腰摸了摸右边小腿,试图抬起,才动了一下,就痛得皱起眉眼。 裙面未见渗血,她猜测多半是腿骨被砸伤了。 江颂月不敢再动,想撩起衣裳查看一下,碍于闻人惊阙的存在,也没好去做。 沉寂中,苟延残喘的马儿拖着车厢缓慢行驶。 江颂月低着头,余光瞟向闻人惊阙,看见他的衣摆起了几道皱褶。 这是江颂月头一回见他这样。 她再飞快地朝闻人惊阙脸上暼了一眼。 世家公子重仪态,便是遭逢意外,也仅仅是衣衫微皱,此时他依然面色平静,不改从容。 反观江颂月,因今日要去进香,特意素面朝天地出门,发髻仅用素绸缎与一支白玉簪固定。 经过长时间的颠簸,发簪早不知掉落何处,绸缎也有松动,头上的松松垮垮,更有几缕凌乱地散落在鬓边…… 好狼狈! 江颂月低着头,垂下的长发正好遮挡住她火辣辣的脸,她再用手指偷偷拉扯着袖口,好尽量把衣袖弄得整齐一些。 闻人惊阙能看到的,只有她凌乱的发顶与扯个不停地细白手指。 她很拘谨。 离自己越近,她越不自在。 “腿伤如何?”他问。 “没事。”江颂月下意识答了,记起二人不知被马儿带到何处,她接下来要依靠闻人惊阙,又改口,“兴许是腿骨断裂。” 正常情况下,接下来闻人惊阙该问她疼不疼了,可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他开口。 江颂月又迅速瞟他一眼,见他眸色沉沉地盯着自己受伤的腿,不知在想什么。 她也朝自己小腿看去,突兀地看见裙面上沾着的茶渍痕迹,以为闻人惊阙是在嫌她不修边幅,顿觉难堪,急忙伸手将裙子压下。 江颂月自行惭秽,不敢再看闻人惊阙,也从未与他有过独处,唯有低头沉默。 但马车将要停下,两人总要开口的。 片刻后,江颂月从窘迫情绪中抽离,鼓足勇气,佯装沉静道:“今日狼狈,让五公子见笑了。” 闻人惊阙道:“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我狼狈时,你也在笑话我吗?” 江颂月懵了下,顺着他的话反问:“五公子何时在我面前狼狈了?” 闻人惊阙神色微顿,道:“没有,说错了……县主觉得伏击的人是谁安排的?” 他把那事简单略过,江颂月便真当他口误,没继续追问。 她如实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可她最多猜的到对方是冲他二人之一来的,至于是谁,范围太广,她猜不出。 闻人惊阙垂眸,缓声道:“县主可有想过这事是闻人一手操作的?” 这话听得江颂月心口猛跳,她猝然看向闻人惊阙,见他眉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只看神色,谁能想到这话出自他口? 江颂月觉得他怪怪的,镇定了下,否定道:“不会的,你没理由这样做……你与我流落山林,消息传回京中,只会于你名声有碍,没有好处的……” “没有好处……”闻人惊阙幽幽重复着她的话,低笑一声,再问,“那于县主而言呢?” “我……”江颂月面露窘迫,低声道,“大概会被骂上几天吧……” 旁的一男一女独处,名誉受损的都是女方,到她这儿,反过来了。 且只看结果,说这是她一手策划的,可比闻人惊阙策划的可信多了。 ——要不怎么这么巧,她的腿受伤了呢?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赖上闻人惊阙? 闻人惊阙不接话,在心底将前些日子听闻的流言过了一遍,又想起撞钟和尚说的那些话,眸光低转一周,道:“县主放心,回京后,闻人必将事情澄清,并把动手之人绳之以法。” 江颂月点头,就在此时,马车忽地再次剧烈摇晃,闻人惊阙上前扶住她,接着“噗通”一声重物倒地声后,马车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破碎的纱帘外,奔波甚久的马儿终于力竭,卧倒在地。 江颂月望着马儿身上凝固了的污血,心有不忍,转过脸道:“下去吧,咱们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她不擅长辨认方向,但能看出两人处在深山。 日头将落,天黑后路更难走,万一再碰上野猪之类的,一个伤了腿的姑娘,一个文弱书生…… 还是先离开马车,避开可能寻来的刺客,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吧。 江颂月说完,闻人惊阙再次没了反应,只是望着马儿的方向,眉头微蹙,眸中浮现出一层迷茫。 “五公子?” 闻人惊阙转过脸,目光虚虚从她脸上扫过,道:“县主所言在理。” 他扶着车壁向外探身,动作很慢,有些许的不自然。 就在江颂月怀疑他是不是受了伤时,他顺利落地,而后转过身,贴心地向着自己伸手。 只不过这手离江颂月远了些,看着像是出于礼数来扶她,又没几分真心,敷衍了事一般。 江颂月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前不久在马车上不是都几乎抱住她了吗? 可人家现在不愿意扶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是喜欢闻人惊阙,但也谨记祖母的教诲,不论何时,都不能自轻自贱。 江颂月用双臂撑着车板往外挪动,闻人惊阙的手这才向着她的方向递近。 她抿抿嘴唇,主动递去台阶,“男女有别。五公子帮我寻根树枝,让我撑一下便可。” 这要求足够简单了吧?举手之劳而已。 可让江颂月没想到的是,闻人惊阙忽而一笑,语气无奈道:“闻人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江颂月:“……” 不会吧?他总不会也是贺笳生那种人,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林里,要暴露本性了? “我的眼睛……”闻人惊阙似有所觉,缓慢开口,“实不相瞒,在下的眼睛出了问题,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光线,就连县主的方位,都是靠声音辨认的。” 江颂月大惊,仓促间想起先前对话时,他的沉默与异常的反应。 那些异样在这时全都得到合理的解释。 江颂月连忙拖着疼痛的小腿往外挪动。 到了闻人惊阙面前,她举起手晃了晃。 “县主离得很近,稍微能看见一点影子。” 江颂月再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闻人惊阙道:“看不清,不过我猜是二。大家似乎都爱比划两根手指头来试探别人。” 江颂月本来有些慌乱无措的,听他平静中带着打趣的话,心头略松,跟着安定了几分。 她重新比划起数字,再问闻人惊阙,他道:“看不清,也猜不出来。” “什么时候开始看不清的啊?” “浓雾入眼时,我就觉得双目刺痛,当时未放在心上,是马儿慢下来后,逐渐开始模糊的。” 闻人惊阙边说,边摸索着车辙背过身去,道,“闻人这双眼,怕是过不了多时,就连光影也感知不到了。之后就要依靠县主了,所以,县主不必顾虑太多。” 他用后背对着江颂月,江颂月怔愣了下,明白他的意思后,脸“蹭”的一下红透了。 她喜欢闻人惊阙的,除了他英俊的相貌与翩然风度,还有这不急不躁的性情。 骤然失去光明,寻常人就算没失去斗志,也会情绪失落。 闻人惊阙不同,他早就发觉双目异常,但没露怯、没动怒,若非他主动开口,江颂月甚至都没发觉。 他还能在这样大的打击下拿他自己打趣,再不顾身份的悬殊,主动来背她。 江颂月既惊讶又羞赧,在闻人惊阙转头用那双失去焦点的眼眸询问自己时,她郑重道:“京中名医圣手甚多,定能将公子双目治愈!” 闻人惊阙笑道:“那是必然。” “嗯!”江颂月被他的情绪带动,重重点头,然后扶着车门,试探地将手搭在他肩头。 闻人惊阙不仅没躲,还靠得更近,方便她攀上。 江颂月努力压着不住向上翘的嘴角,红着脸趴伏了上去。 被背起时,身子骤然腾空,她按在闻人惊阙肩头的手在慌乱中本能地往前,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柔软的胸口也因此贴上了宽阔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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