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你要怎么做……”钱双瑛被好友吓得说话结巴。 “明日我就用澄清流言的借口去见他,让他给我赔不是,左右这事是他兄妹二人亏欠于我。有了接触,我多努力努力,保不准他……” 保不准他会看上我。 江颂月没能说下去。 世家公子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怎么会看上她呢?况且两人家世差距太大,就算自己入了他的眼,辅国公也不会应许他娶一个商户女。 除非请太后与皇帝赐婚。可非自愿的婚事,没有好结果的。 真就应了贺笳生那句话,她想与闻人惊阙成亲,除非老天瞎了眼。 “……保不准老天瞎了眼,就是让他与我成亲了呢!”江颂月临时改口,破釜沉舟道,“当初菩萨能为我指路,让我救回祖母,想来今日也会愿意为我瞎一回的。走,咱们去烧香拜佛求菩萨,再去百年银杏树上挂红绸,总有一个能灵验的吧!” 钱双瑛:“……啊?” . 林中亭下,江颂月离开后,闻人雨棠就有点心不在焉。 云襄郡主:“怎么突然没了兴致?” 闻人雨棠恹恹抬眼,朝菩提庙的方向望了望,道:“看见江颂月就来气!” “人家又没招惹你,你气什么?” “她是没招惹我,可一碰见她我就倒霉,她简直是我的克星!”闻人雨棠提起这事就来气,“前几日遇见她,马车就撞坏了,不得已与她一起躲雨,害得我五哥被人议论。你是不知道,后来我去找五哥赔礼,不知怎么的,把茶水弄到他书房里的一幅画上……被爹娘骂惨了!若非你邀约,我还出不来呢!” 云襄郡主:“什么画这么稀罕?” “夜鸦山匪首的通缉画像……”闻人雨棠脸色一垮,凄惨补充,“是五哥从夜鸦山匪口中拼凑出来的,据说与匪首有七八分相像,总共就这一幅。” “啊……”云襄郡主有心宽慰她,都说不出偏袒的话。 皇帝有多重视夜鸦山匪,百姓有目共睹,闻人雨棠犯下这么大的错,仅仅是被责骂一顿,算是轻的了。 “她是不是与我八字相冲?” 云襄郡主沉默了下,问:“那还去菩提庙吗?” 闻人雨棠摇头,拒绝任何可能与江颂月碰面的机会。不过她又想了想,决定讨好一下闻人惊阙。 她招了侍卫过来,道:“你去菩提庙一趟,与五哥说江颂月也去了,让他避着点儿,省得再传出对他不好的流言。” 云襄郡主惊诧,“五公子在菩提庙?” “嗯。听我爹说,有一桩案子需要请教住持。”
第5章 红绸 菩提庙就坐落在城西郊,隐藏在苍翠的山林中,是京城附近最大的寺庙,前来进香的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酷暑寒冬从未间断过。 江颂月是常客,每次来都会祈求菩萨三件事。 一愿祖母无痛无灾、长寿安康。 二望家业兴隆、财源滚滚。 第三条时常有变。因为担心太过贪婪会让菩萨厌弃,江颂月从不为自己祈愿,而是用些可有可无的小事代替,譬如让闻人雨棠倒大霉。 目前看来,菩萨很是照顾她,前两件每年都应验。 这日许愿时,江颂月犹豫了很久。 祖母长寿最重要,第一条定是不能改动的。 她要锦衣玉食地给祖母养老,得储备些灵芝、人参等关键时刻能与阎王抢人的名贵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还要按时给众多家仆护院发月钱。 这么看,银子少不得,第二条也不能动。 思来想去,江颂月把自己放在了第三位。 她跪在蒲团上,双掌合十,闭着眼虔诚地在心底默念:“求菩萨暂时蒙蔽双眼,赐我良缘。” 许完又怕这心愿如往年那般不能实现。 江颂月琢磨了下,觉得府上积攒的银子足够多了,只有一年生意平淡,影响不大,遂与菩萨商量:“第二个灵验一半就行,其余的分到第三个上面。” 这句是说出来的,挨着她祈福的钱双瑛听得眼皮子直跳。 江颂月不觉有异,自顾自地分配完,眼睫一抬,望向殿前高处,与低眼看来的慈眉善目的菩萨对视。 恰在此时,一道悠长厚重的钟声传来,盘旋着回荡于佛殿上方,震得江颂月灵台一清,那瞬间,好似看见菩萨眉眼微动,予她回应。 江颂月连忙闭眼,随着古朴庄严的钟声,诚挚拜下,叩谢菩萨保佑。 藏经塔楼上,撞钟和尚停下钟杵,逐层下了塔楼,远远听见僧寮附近有吵闹声,定睛一看,有一威严侍卫正怒喝着要见五公子。 撞钟和尚上前,问清是辅国公府的侍卫,将人带去了偏角后院的竹林。 苍翠的竹林中掩映着一低矮竹楼,风声飒飒,宁静清雅。 闻人惊阙正独坐竹楼前饮茶,见和尚领着侍卫过来,眉梢一挑,起身拱手道:“打扰了。” 撞钟和尚摇摇头,拿起角落里的扫帚,默默清扫起飘落的枯黄竹叶。 闻人惊阙侧身,轻飘飘扫了侍卫一眼。 侍卫常年跟着闻人雨棠,对他不熟悉,但习武之人的直觉让他察觉到闻人惊阙的不快,忙道:“是五姑娘一定要属下来与公子传一句话的。” “说。” 侍卫将闻人雨棠与江颂月途中会面的事情详实告来,为示好,主动多加一句:“属下赶来时特意注意了下怀恩县主,她已往银杏树那去了。” 这年的秋日来的猝不及防,纵是四季常青的竹子也有了几分萧索。撞钟和尚将落叶清扫干净耗了会儿时间,净手后重新回到竹楼前,侍卫已不知离去多久。 他坐下,道:“你那妹妹刁蛮任性、头脑简单,真难想象你们竟是兄妹。” 闻人惊阙不以为意,“大户人家要脸面,有些话家主与长辈不好直说,总要有个能直言不讳的代为转达。” 撞钟和尚愣了一愣,再想想那个心直口快、口无遮拦的闻人雨棠,随即钦佩道:“王孙侯爵的心思,果真非我等寻常百姓能揣测的。” 闻人惊阙对此不置一词,只笑了笑,反问:“寻常百姓?” 撞钟和尚没了声。 两人静静对坐着饮了几口茶,闻人惊阙道:“你在这儿待了有两三年,可知后山那棵百年银杏?” “确有一棵。”撞钟和尚道,“不知谁传出去的,说在红绸上写着意中人的名号,再亲手抛上去,就能求得好姻缘。” “那些出身权贵的女香客讲究,既想求得好姻缘,又怕被人窥探到心中事,每每让家仆将周围闲人驱散。住持为此头疼不已,后来特意让人砌了院墙,将银杏树单独隔开,香客由西门入,东门出,杜绝碰面的机会,情况才有好转。” “好姻缘……”闻人惊阙半垂着眼皮,似笑非笑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而后抬首望向高耸的藏经塔楼,道,“带我去塔楼高处。” “是。”撞钟和尚带着闻人惊阙上了塔楼。 从塔楼高处俯瞰,有辞京南去的飞雁成群掠过,远处红枫绿叶交叠的密林随风起了波涛,层次分明的绚烂色彩因风动而极尽渲染,织成瑰丽动人的秋景。 风景很美,却不是闻人惊阙想看的。 他目光收到近处,跃过枝叶与鳞次栉比的寺庙院墙,从拥挤的香客身上一一掠过,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那个框住巨大银杏树的院子中。 小院入口处有侍婢把守,树下仅有一黄衫女子,身形窈窕,粉黛朱钗,正往树上抛着红绸。 红绸如绢带,稳稳挂上后,姑娘眺望几眼,随后转头,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庞。 是云襄郡主。 撞钟和尚道:“大人是想看看云襄郡主心仪何人?” 闻人惊阙并不否认,“祖父想与康王府结亲,我总要弄清郡主的心思才好,以免坏人姻缘。” “大人本身的意思呢?” “谈何本身?”闻人惊阙道,“于私,我的婚事牵涉到闻人家的利益,自该以族中为重,顺从祖父的意思。于公,我为臣子,该将陛下的授意奉为准则……” 说着,不远处的小院中,云襄郡主带人从东门离去,另有一行人从西侧小门踏入。 “皇帝也要插手你的婚事?”撞钟和尚着实好奇,“皇帝要将谁许配与你?” 未听到回话,他再次朝闻人惊阙看去,见他凝目在银杏树下的姑娘身上。 撞钟和尚眯眼细看,看清后,惊诧道:“不会是怀恩县主吧?” 他认得这位县主,每年都来,拜佛进香很是真诚,唯有香油钱给的不是很大方。 县主与郡主听着相近,而实际上,相差的不是那点头衔,而是出身与背景。 江颂月是没法与王府郡主相比的。 撞钟和尚咋舌:“这位县主若当真与你成了亲,光是那些倾慕于你的姑娘,就不会让她好过。再加上你祖父与堂妹……” 闻人惊阙不答,凝神看着江颂月将红绸挑上树梢后,转身走下塔楼。 从塔楼去那个小院,需要穿过露天的敬神香台,闻人惊阙在半途被人拦住。 “五公子。”云襄郡主与他行礼。 闻人惊阙温和还礼。 云襄郡主:“听雨棠说五公子今日来了这儿,没想到这么巧,竟然遇上了。” “是挺巧。”闻人惊阙客气与她寒暄。 两人仅仅在宫中宴会,或是云襄郡主拜访闻人家几个姑娘时有过几句浅谈,此时意外相遇 ,并没有什么话可说,寒暄后就该分开的。 可就在辞别时,云襄郡主身后的侍婢忽然道:“郡主,咱们的马车车韧断裂,无法行驶,何不麻烦五公子送咱们回去?左右五公子也是要回去……” “不许胡言!”云襄郡主回身斥责,再面向闻人惊阙道,“五公子不必在意,我让人回府通传,另派马车来接便可。” 京城离菩提庙距离不算近,一来一回将近耗费半日时间,这会儿又是午后,真按她说的,怕是要夜间才能回到王府。 在场众人都知晓闻人家五公子的为人,他若是能将姑娘抛在偏郊寺庙,独自离去,那就不是闻人惊阙了。 果然,闻人惊阙道:“不必如此麻烦。” 他吩咐随行侍卫:“木犀,带郡主的人去套马车。” 云襄郡主面色微红地道谢,见他再次告辞,怔了一下,忙问:“五公子不一道回京?” 闻人惊阙笑得温和,语气却很疏离,“郡主金枝玉叶,闻人不敢轻慢。” 两人一道回京,势必会掀起新的流言。 他在避嫌。 元襄郡主眸光微黯,抿了下嘴角,道:“还是五公子想的周到。” 双方告辞,一刻钟后,银杏树上的那根四指宽的红绸落入闻人惊阙手中。 他展开看罢,将红绸重新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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