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椋羽漆眉皱紧,想把人从脑子赶出去,忘掉,怎么都行,只要能让他轻松地喘口气。 可这时外头果然有了响动,接着是人走进来的声音,那盏海棠灯逐渐摇晃着靠近。 是她回来了吗? 他溢了满怀的希冀,撑起身子看去。 来人掀开了帘子,小心地问道:“公子,做噩梦了吗?” 他抬头,眼神逐渐清明,才瞧清楚眼前的人不是她,奚容彻底被人带走了,因为那是别人的。 宫椋羽身似玉山倾塌,默然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凝玉担忧地看了一眼,又想起他喊的那一声,似乎是……奚容姐姐。 “公子是想奚容姐姐了吗?”她试探着问一句,“她今夜生病了,才没有下来的。” 那双眼复又睁开看向了她,幽魅无光。 凝玉心道果然,公子性子还更小孩似的,从前一直是奚容陪着他,此际肯定是因为奚容姐姐不在才这么失落的。 她安慰道:“奚容姐姐定是怕公子身子没养好,将病染给公子,才没能来和公子道别的。” 奚容生病了吗? 锦被间的公子因脆弱而添了几分灼艳,他浑然不知自己听到奚容生病时神情有多在意,听完了只是点点头,就让凝玉出去了。 夜才三更,宫椋羽想起自己痛的时候,奚容小心地帮自己上药。 她生病了一定也很痛,自己也该照顾她的,就像山间聚居的兽,在受伤的时候会互相舔舐伤口。 他想去找她,照顾她。 带着这样的念头,宫椋羽又胡乱地睡了过去。 梦中景色一换,不再是奚容漠然给这他的弟弟离开的背影,而是一片漆黑,只有几声碎吟响起,接着是纠绞在一起的缠绵低语。 却无端让他耳燥心炙,这熟悉的声音,好似,好似是他白日里站在禅房外,听到奚容和他弟弟发出的。 谁在咬着唇,轻声吟念,婉转陌生。 他升起了奇妙的知觉,屋中的炭炉暖进了梦里,又或者谁拨出了一块炭,掉到了他的被子下面。 漆暗的眼前乍现白芒,依稀有人影在身前俯下。 是奚容,她的两臂像细细的白玉柱子,支在了他的两侧,明湛若水的眸子里,是他茫然无措的神色。 她终于低下了头,将唇送了上来,柔软而温湿,先是轻轻贴着他,在他没有反应的时候灵巧的舌尖挑入,又会低声问他:“你怎么不应我呀?” 这时她发出了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 宫椋羽蓦然抬手翻身,全凭着本能将人捉住,胡乱地回应她,柔软的温躯像在催他,不自觉就前拱而去……旖旎风景在眼前晃了彻夜。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他虽睁了眼,仍有些失神,半坐起身,察觉被中的一片潮湿,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他的神色罕见地带上了几分莫名纠结。 这时凝玉已经走了进来,要伺候他起身。 不知为何,宫椋羽下意识地压下了被角,说道:“出去。”声如寒磬。 凝玉一惊,不知自己犯了公子的什么忌讳,以为他不习惯换了人伺候,忙跪下说道:“公子不愿奴婢伺候,可要唤春烟或是别人来?” 重重帘帐内仍旧传出冷得彻骨的一句:“出去。” 她不敢再留,匆匆说道:“那公子有事就唤奴婢。”就兔子似的跑了出去。 宫椋羽见人终于走了,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这段日子他早已熟稔奚容伺候的流程,当下依葫芦画瓢地擦洗收拾一通。 最后被子直接连同衣衫直接被他抓了出去,掷在了雪地里,还不准别人去捡。 很快就被打湿了,上好的料子可怜兮兮地卧在了雪里。 从昨日奚容走了起,他就下意识地去寻她的身影,春烟过来伺候早膳,见大公子还是消沉,自然知道他因为什么。 先前撞见他亲近奚容,就清楚这大公子瞧着呆呆傻傻的,还知道要女人呢。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宫秋庭回来了,她正要寻个借口上有怀阁告密去。 春烟当年有意勾搭二公子,结果被赶了下来,才换了奚容顶上,一留就是五六年,愈加得了看重,让她怎能不恼。 幸而这件小事二公子没和老夫人说,不然她在这宫家就待不下去了,如今过了这许多年,二公子应是不记得她了。 但自己独自个上去定是不行了,还得靠大公子做筏子才行。 此际瞧他这食不知味的模样,不正是开口的好机会吗。 “公子,可是在想着奚容姑娘?”春烟问道。 宫椋羽筷子一顿,没有应话,倒是凝玉开口:“春烟姐姐你不知道,奚容姐姐生病了,公子才有些担心呢。” 春烟这回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来啊,忙说:“公子担心的话,不如我们用过饭后去探望一番吧。” 这话果然引起的宫椋羽的兴趣,他试探着问:“去看,奚容?” “嗯,想必奚容也想见公子呢。” “她,想见我?”少年神色松缓了下来,有了些神采。 春烟点点头:“自然,奚容对公子的好,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呢。” 听到这句凝玉也有话说:“啊!我想起来了,奚容姐姐还让奴婢小心公子手上的伤,我忘了,奴婢真是该死。” 她说完忙去找烫伤药,奚容不在,凝玉做事也没人盯着,丢三落四的。 等手重新上了药,宫椋羽才终于点头:“好,去看她。” 还有一日就是除夕了,府里一日比一日的热闹,仆从们来往忙碌,厨房那边闹闹哄哄地张罗年夜饭的食材,贴门神贴春联的、封井的、采买东西的。 宫椋羽还是出了院子才瞧见这么大的热闹,一路上的人见了他都恭恭敬敬地喊“大公子”,又忙不迭地说几句喜庆的话。 他至今也未习惯自己大公子的身份,听不明白,更不知如何应话。 最后是春烟急着上阁,统统不耐烦的遣走了。 越往有怀阁那边走越得清净,等登上山廊,终于不再见到人影,宫椋羽觉得舒服了很多,他不喜欢被人围着。 山廊尽头是一片开阔庭院,一株怒放的梅树面朝高阁,峥嵘傲雪。 树下一人仅着月白薄衫,手中三尺长锋敛尽风华,飒飒惊山,让见者成痴。 宫椋羽头一次看人舞剑,剑上银辉如练,他却看出了杀人夺命之势。 才看了不一会儿,宫椋羽就觉得心潮澎湃,俊美锋利的眉眼绽出灼灼华彩,恨不能也能上摸摸那把剑,再杀出个吞山倒海的气势来。 该当如此! 短短一幕催生了宫椋羽喷薄而出的兴奋,他似乎寻到了兴趣所在,但又并不全对。 一刹那,他都想冲上去问问宫秋庭,自己要如何才能,才能像他一样,不,还要更好。 宫秋庭剑意飘逸自在,本可取人命,却浑不在意,随性而为,而宫椋羽想要的,最好是更凶戾、更桀骜、更一往无前的东西! 万千妄想堵在口中,他贫瘠的语言没法表达,清癯长指按上心口,努力抑制住那股喷薄而出的欲望。 但冬雪也难凉下这份火热。 春烟也未见过二公子练剑,一时间脚像扎了根,眼睛也跟着一动不动的。 宫秋庭见有人来,清清淡淡地朝这边看了一眼,不耐再练,收了剑势进了到屋中。 廊下侍奉的吉光迎了过来,喊了一声:“大公子。” 春烟回过神来,忙答道:“大公子是来探望二公子和奚容姑娘的,不知现下可方便。” 方才二公子明明瞧见大公子了,为何没有说话就走了,莫不是瞧不上大公子? 吉光还未搭话,宫秋庭就从屋里出来了,身上已经多了一件霜花暗纹锦衣,从剑士变成了一名雅士。 春烟想错了,宫秋庭并不想落他大哥的面子。 这是他孪生的哥哥,他自然不会对宫椋羽前头的遭逢有半点看不起,最多就因为宫椋羽屡屡亲近奚容而不悦罢了。 但既见了这大哥尚未开慧,只当他是依赖奚容,宫秋庭也不多做计较,仍以对兄长之礼待之,更不会允许别人轻慢宫椋羽。 “兄长此番登阁,是为何事?”宫秋庭含笑而立,抬手望亭中作请,宛若河畔烟雨。 宫椋羽方才想起自己是来找奚容的,当即直白开口:“奚容在哪里?” 春烟在一旁不敢多言,谨慎地低下了头。 宫秋庭笑意淡下:“兄长找奚容有何事?” “她病了,是吗?” “原是来探病的,一个婢子,当真是劳兄长记挂了,不知兄长打哪听来的?” 宫椋羽正想指旁边的人,就听吉光说:“昨夜凝玉姑娘曾来问过属下。” 他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了,早说出来有请罪的意思。毫不意外的,吉光被轻拍了拍肩膀,登时让他觉得天儿都暗了半边。 宫秋庭也不好拒绝,便说道:“兄长且随我来。” 春烟小步跟上二人,才发现他们去的正是宫秋庭方才收剑回的那间屋子。 — 奚容睡了一夜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想起身去将阁上的库房收拾一下,在盯着仆役把上下都打扫干净,以备除夕。 宫秋庭却坚持让她再多躺几日,如今早早就醒了,只能从窗户看出去,瞧着屋外的梅树发呆,剑影不时闪过,是宫秋庭在练剑。 他手臂还伤着,却不听劝。 狸儿被抱了下来,奚容喂了一点晒干的小鱼儿,就乖乖地卧在她膝头不走了。 今日宫秋庭收剑倒早,回来将放在椅子上的外衣穿上了,又挪到床边让奚容拿帕子擦了脸,替他正了正衣冠,才重新走出去。 外头似乎是来人了,有隐约的说话声传来,接着就是往这边走的脚步声。 奚容看到宫椋羽那张脸时尚反应不过来,他就自顾自地坐到了自己的床边,问:“你哪里疼?” “我不疼,就是不舒服。”奚容说完话,仔细打量着宫椋羽,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上来。 宫椋羽又问:“要涂什么药?” 他不知道奚容生的什么病,又觉得自己不像她这么聪明,看一眼就知道要用什么药,所以只能开口问,好替她找来。 奚容像看孝顺的好大儿似的,微微翘起唇角,说道:“不用涂药,已经喝过药了。” “那你不痛了吗?” “已经不痛了,但还是多谢大公子来看我。” “我,早点来,才对。” 见两个人自顾自地说着话,宫秋庭揽过狸儿卧在一旁,一下一下地顺着它的毛,比待着自己的碧纱橱里还要自在。 春烟站得最远,瞧着眼前的一幕,眼神克制不住地乱转,她要找机会把奚容和大公子之间的事告诉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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