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主仆离去,她如释重负地松下肩膀,做生意可真是门学问呀。 如此反复几次后,奚容也难免碰到钉子,但她说话礼节甚为得体,那些嚣狂的丫鬟要顾着小姐,也不会将她如何。 狂了几圈之后她也累了,买了块胡饼坐在城隍庙的台阶上吃了起来。 门两旁也有些卖花儿卖果儿的小孩子,他们是叫卖的老手了,也不怕羞,见到年轻的公子小姐就迎上去扬起笑脸,说吉祥话。 奚容看着羡慕又佩服,但这样喊嗓子也累,她要琢磨出更省力又能碰到更多小姐夫人的法子才好。 眼见已经很晚了,奚容又溜达了两圈,给几位小姐试了香,将木盒子关上就准备回去了。 忽然,人眼前闪过了一个青袍男子的身影,等再定睛一看,人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不知往哪儿去了。 那是……言清先生? 错觉吧,奚容抱着盒子发愣,怎么会这么巧,她想跟上去已经找不到人了,只能甩了甩头家去。 在铺中收拾了一会儿,奚容都要关门落锁了,柳行儿才终于抱着他的木盒子,左摇右晃地回来了。 走近了才看见,他手上提着和四方的纸包,脸上带着些或深或浅的口脂印子,这一路走回来,若不是天黑,很难说他在路上别人看见不会被打。 奚容皱紧了眉,决定还是不问他脸上是怎么回事,而是问道:“如何,可有人对店里的香丸有兴趣?” “当然有了,”柳行儿把盒子往柜台上一撂,捏着袖子扇风, “但是她们嫌这味儿淡,在姑娘堆里香厚的脂粉一浸,变了味儿不说,也显不出来,倒是那些个清倌,有几个问了地方。” 奚容点了点头,并无失望之色。 她在给小姐们推销的时候,想起柳行儿在秦淮河那边,就有些了担忧,若是柳行儿拉拢的花娘过多,往后有钱的小姐夫人们心有顾虑,会不会就不肯过来。 她虽对花娘小倌没什么看法,但难保别人不会,之后她也不打算让柳行儿在那边拉客了还是,带着他去城隍庙那边吧。 想通了之后,她去后厨快手地炒了几个菜,等端上了饭桌,柳行儿又吱哇乱叫开了:“白姑,你买的这身衣裳腰身也太宽了,而且又素……” 他穿着奚容在庙会那头买的新衣裳跑了出来,像一丛摇曳多姿的野花。 奚容抓着筷子瞧他:“男子的衣衫,不都是这样的嘛。”这已经是最伤她眼睛的一件了。 “跟着你都没有好衣衫穿,讨厌~” 柳行儿白了她一眼,准备自己用针线把腰收一下。 奚容回嘴:“谁求你跟着了,我嫌米多?” “白姑你说说你,又老又凶,”他坐下捧着碗叹了口气,“要不是你这菜做得实在好吃,我早就走了。” “好啊,原来你是舍不得这饭,多吃点,吃胖了看相公堂子还收不收你。” 说来她做菜确实不错,不然也不会一吵架就给宫秋庭做菜求原谅。 要是柳行儿惹她不痛快了,就做点大鱼大肉,吃得他找不腰。 “啊……当然,当然不是,我就小吃几口,不会胖的。” 糟糕,柳行儿才不想承认他怕一进相公堂子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才决定留下吃个够本再去卖呢。 说是这么说,他怀疑地捏捏自己腰间,奚容见他真慌了,忍不住想笑。 两个人吃完了饭,柳行儿坐在那一方小小的天井沿的栏杆上,想了想刚吃完饭坐着容易积食,忙又站起来,不禁唏嘘,做个美人真难。 他将自己带回来的纸包打开,朝奚容道:“今日中秋,洛水阁派了月饼,我得了一包,一起吃吧。” 奚容闻言也坐下,拿起一块来吃,忽然又觉得不对劲,“人家干嘛给你发月饼?” 柳行儿得意地说:“我和那派月饼的大娘说,只要给我一份,我就随她到暗巷子里去吃她……” “住嘴!”奚容将月饼拍碎在栏杆上。 柳行儿被她的反应吓到,见她面色震怒又认真,俄而便笑着说:“骗你的啦。” 之后就不再说话,而是捧着饼安静地抬头看天上的满月。 “你以后不要突然说这些话了,正经姑娘是不能听这些的。”奚容见气氛有些静,不自在地开口。 想到世人对风尘女子的鄙薄,奚容不明白柳行儿为何一心要做个小倌。 “世人都看不上的行当,为何你要去做那依附于人,卖笑的活,就没想到着靠自己做成一番事业吗?”她问。 柳行儿将那月饼又包了起来,说道:“你们女子打一出生,又看德行又看样貌,为什么只看这些,不就奔着的就是这辈子讨个如意郎君去, 我呢,打小就在象姑园里长大,谁都不会把出去卖当见不得人的事,都铆足了劲儿要当最红的那个,没办法,摆在前面的路就这一条,你不走过去,之后留给你的连路都不算。” “可你已经出来了,为何要回那里去?” “在相公堂子里卖力气,和在这里卖力气没什么不同,师父教了我通身的本事,为何要荒废着?象姑你是打有钱人家跑出来的吧,模样生得不好,但能有这么多银子,大概有钱人家的女儿,你又为什么还要跑出来呢?” 听见柳行儿反问她,奚容虽不会将自己的底细教出来,但一想觉得他说得对。 女子找个好郎君依附着才是这世道认可的正道,她自己原就是个离经叛道的,凭什么觉得自己就比柳行儿聪明呢? 既不知自己这条路走得对不对,更没资格去置喙别人。 “那你以后在铺子里不能再说那些秽语。”她这个要求总是没错的。 “你还真是个大小姐,行吧行吧。” 柳行儿嘟嘴,他师父教过,要想床事办得好,让客人痛快,办事时说些适当的秽语才更刺激,是以他被教的满肚子里没装什么好话。 “我不天天这样说,怕自己将来生疏了嘛,”他时不时总要练习一番,秦淮河的竞争可大呢,偏奚容不让讲,真是憋人,“今天我听那些花娘说的才厉害呢,一下就让人抬头了,跟点火似的。” “那你就在自己屋里练。”她斩钉截铁。 柳行儿十分笃定,这个丑女就是看上了他的脸对他有心思,又放不开,怕听到自己那些话更忍不住扑了他,才不准他开口。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奚容这时又说:“明日随我去城隍庙吧。” “好呀,逛完秦淮河逛城隍庙,也不错。”柳行儿开心地说道。 明月万里,正是思亲之时。 奚容不再说话,仰头看着圆月,便想起了宫秋庭揽她在怀,手把手点在书册上教的那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来。[1] 她此际最该思念的,该是奚竹才对。 教她诗句的人望着同样一轮月色出神,想的却是那位诗人的另一首词。 吉光一进院子就见主子站在廊下,身影伶仃,连披风也不知何时滑落在了地上。 苏州的中秋夜已经有了一些凉意,何况宫秋庭还大病过一场,自病好后时常恍惚出神,让人担忧。 吉光心底叹了口气,主子的病耽搁了许多时日,病好后硬是处置老夫人身边的黄嬷嬷,宫家上下乱了一阵子,大公子也直接回幽州去了。 之后主子更是将自己关在阁上三个月之久,拖到如今,他们才在中秋这日才抵达了苏州。 他秉道:“主子,线人都已安置在信王旧产内,不日就应有消息了,信王子有了新消息。” 宫秋庭沉暗到幽蓝的眼睛这时才终于动了动,看向吉光。 “当年信王幼子的乳母及一众亲近侍候都人都已自杀,但乳母生前曾向女儿提及,幼子后颈下左侧有一粒红痣,青胥那个并没有。” “知道了。”宫秋庭摆手示意他下去, 吉光犹豫了一下,说道:“张太守邀您到秦淮河流云楼接风洗尘。” 他说完这句,许久未得理会,再抬头时,宫秋庭已经转身要离去,“听说城东的城隍庙算命的甚灵,明晚就去那吧。” 主子这是魔怔了。 作者有话说: Ps:柳行儿早早就磨灭了羞耻心,想当小倌是被剥削而不自知,奚容也不会有这么高的现代觉悟跟他说这样不对,但还是要在这里说清楚啊,柳柳的梦想是码字工是不认可不认可的。 [1]宋·苏轼《水调歌头》感谢在2022-05-26 09:43:21~2022-05-27 21:2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兰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日暮里- 5瓶;口胡的懵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算命 惊喜的是, 第二日午后,就有两位小姐进了白熙香料铺子。 见到奚容的谈吐和接人待物都十分得体,就知道这柜台娘子是个不错的。 铺子虽小, 内饰却极为雅致,处处带着女子的细腻心思, 沉香、龙脑用的也都是好料,来客都是清雅的小姐,自然喜欢。 奚容将店里制好的香丸都端了出来, 小姐们挑了喜欢的,有那日试过但暂没货的,也都留了定金,来日送到府里去就是。 “为何叫香料铺子,寻常不都是胭脂铺子?”小姐出来了还意犹未尽, 看着招子问道。 奚容笑着将人扶上马车, 说道:“让孙小姐见笑了, 我不善制胭脂,愚心就一窍,专门研究这香丸、香线。香片之类的东西, 把一种做好了才厚着脸出来开了铺子。” “这倒好,卖得杂了,心分了几瓣做事, 怎么会做得好呢,”小姐笑着点头,“这香若是用得好,我下回来的时候定要带上些小姐妹, 掌柜的别嫌我们闹才是。” “怎会, 姑娘一说话时比三春的早莺还好听呢, 你们来了我得求着多说几句才是。” 孙小姐更加开怀,“听掌柜的口音,似乎不是苏州人氏?” “我是荥阳人氏。”奚容道。 孙小姐眼睛一亮:“荥阳人啊,那你可见过宫家的二公子?听闻他年少有为,风仪无双……” 奚容强笑听着,只摇头说那高门贵胄,普通人根本见不到。 最后还亲自扶着孙小姐上了马车,等人走远了她才转身,拍了拍微僵的脸,暗叹自己真是个拍马屁的好料子。 回头在柜台上打算盘,今日进账的银两不错,虽说去了成本也算不了不少,但头回自己做生意挣钱,那感觉真是别致又奇妙。 客一来柳行儿就被赶后边去了,此时一掀帘子出来,就见奚容在账本上边写边笑,不免走神了一下。 心道这白姑虽然脸色差麻子多,但细一瞧,五官模样还是不错的。 奚容不知道他的心思,看看天色,喜滋滋地去收拾东西,到了晚上就带着柳行儿斗志满满地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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