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镜中人,脸是干净的,敢头发被燎得在背上打成一粒粒卷儿,将那些头发剪了,显得参差丑陋。 她凝眸沉思,索性把脸涂得更黑,点上些麻子伪饰好那张脸,才好行路。 之后又照旧日约定的,在木门划了三道,意在告诉奚竹,自己已经安全了,如今要到江南去。 做好这一切,才拎着包袱出门去了。 + 十月的江南,落花有意,游鱼有情。 戏台上的花旦丹衣水袖、婉转妩媚;街上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货郎声音敞亮、脚步轻快。 苏州临桥的大街一角,开了一家小小的香料铺子。 奚容一边擦拭着新抬进铺面柜台,一边琢磨着该怎么招揽那些小姐夫人进来,将自己做的香和香方推广出去。 柳行儿“嗖”地从后院跑了出来,一块蓝布巾包着头,抱着柄拂尘喊道:“娘诶,好大一只老鼠啊,吓死我了!” “老鼠?”奚容打起了精神,怀疑自己疏忽了,后院库房可是她要存放香品的地方,一点虫都不能生的,何况是老鼠。 不久,她拈着一块抹布丢到柳行儿脸上:“老鼠,这就是你说的老鼠?”重新回到了柜台边。 柳行儿忙躲开那块脏抹布,才想起是自己擦箱子的时候落下的,顿时娇颜泛起羞红,傍到柜台边说道:“我这不是干活累坏了眼花嘛。” 奚容有些无语,压根没见他干多少活,喊累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他本是承平一个象姑馆打各个村子里挑选、培养出来的男妓,名字也是老相公起的,有弱柳扶风、行当翘楚的意思。 养到了年岁就要送到苏州最大的相公堂子里去,谁知象姑馆运人的车半路遭了劫匪,一车的小倌没被土匪看上,都被剥干净银钱衣裳,沿路一个一个丢下了马车。 柳行儿穿着十分不正经地落在官道上,正常人见了,都绕着道走,最后实在遭不住了,强拦了一辆搭人的马车,正是奚容搭乘的。 柳行儿本想凭自己的“本事”让车夫宽容他些,带他去苏州,但那车夫显然不喜男子来这一套,差点就要打他了。 还是奚容好心,给了车夫点钱,让他把柳行儿带上了,又分他一块布盖着,两个人就一起在路上相互照应着。 但柳行儿被劫了道,一穷二白的,只有婀娜无骨的身段和一张妩媚娇艳的脸,所以大多数时候,是奚容照应着他。 而柳行儿自然觉得这个又黑又丑,只有身材和声音不错的女人是贪图他的美色,理所当然地受了,最多到苏州后伺候她一回就算偿还了。 他早被调弄熟了,男女上下不分,不知廉耻为何物。 在路上时柳行儿曾经说过,他别的本事没有,伺候人是一等一的,且色艺俱佳,连当初培养他的师父都说舍不得他走。 他的志向便是要混成秦淮河边最红的相公,压过什么花魁王师师,到时人人都得称他一句公子,花大把的银子才能见他一面。 对此雄心壮志,奚容并未多加置喙,反正两个人一到苏州城就分道扬镳了。 可谁知到了苏州,他去相公堂子外瞧了一圈,偏说自己晒黑了,好好养白才能去卖,求奚容再收留自己几天,被奚容干脆严厉地拒绝了他要用身子偿还的提议。 但人是甩不掉了,柳行儿硬是要继续跟在她身边。 “你留我这阵儿不吃亏,到时我的卖身钱还不就是你的。”他拧着细腰,媚眼如丝地说道。 奚容不知道如何开口赶人,实在头疼不已,只好让他留下来打打杂,只包食宿,偶尔给他买点胭脂水粉也就是了。 柳行儿也被她直接盘下一间铺子的豪气吓到,那些香品买回来,也多有价格不菲之物呢。 奚容这一路低调吃苦,他竟不知这原来是个小富婆,看来往后还要好好练练眼神才是。 “白姑,半个月后的中秋,秦淮河上可是热闹呢,云紫楼的花魁要卖初夜,你准我一日假,我去悄悄那花魁模样风情如何,能买到什么好价码。” 他说着,细细的指尖在柜台上画圈。 不错,奚容现今不叫奚容,而是叫白姑,是她托奚竹给自己弄路引时起的名字。 奚容垂眸看着他要挨过来的手指,将手拿了下去,说道:“如今店中生意不好,我一人就够,你要去就去吧。” 说到生意不好,柳行儿又要多嘴了:“这店都开了多少天了,门口没多少人,屋里就咱俩,当初选位置的时候,你就错了,门面小到看不见不说,况且别家都是胭脂香料一块卖,就你只卖个香,图省事图便宜可不成啊,小姐们怎么也不会贵脚踏贱地,往你这走的,” “什么贱地,怎么就贱地了?”奚容叉着腰,她可没有图省事图便宜,选这位置也是深思熟虑的,远离闹市便宜不说,环境清幽景色好,最重要的是离几个富人居住的坊市很近。 店里的装饰也是处处清雅透出品味,特意做得私密些,也是给小姐夫人们一方静室,安心品香。 但这些她懒得和柳行儿解释,摆摆手道:“去去去,你爱凑热闹就去。” 柳行儿跟个烦人的苍蝇一样,偏不走:“好好的中秋,大家伙儿该玩的玩,该逛的逛,白姑你还守什么店,也一块儿去呗。” 到时候他想吃点小食还能赖到点钱呢。 然而就是这话,让奚容灵光一闪,她忽然想到一个不错的法子,细细一想确实可行,她开心地拍了柳行儿一掌,“我想到办法了。” “唉哟!”他娇吟一声,搓着被打的地方。 奚容也不管他,兴冲冲跑到后院就忙活开了。 接下来几日,她先是将自己最得意的几个香方制了香丸出来,又结合时令,做了几款适合秋日里用的香,每样都做了小小的两份,装进瓷瓶里。 还打了两个扁方的木盒子,里面被分成了几十个四四方方的小格子,木盖子写着白煦香铺的名字和位置,还做了带子方便挂在腰间。 奚容将贴了香名的瓷瓶分别放进两个盒子里,到了中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奚容将其中一个挂在柳行儿的脖子上。 “你去逛秦淮河的时候,记得多吆喝,特别是见到花魁啊小姐啊,让她们都来试试你的香,记住,都是不卖的,是嗅一嗅,若是想买,让她们来店里。”她耐心嘱咐。 柳行儿哪想到出去逛还带着活儿,一张俏脸跟苦瓜似的,怎么也不情愿。 奚容诱哄道:“回来了给你做身新衣裳,带花的。”他这才勉强点点头答应了。 最后,奚容拍拍他的脸:“装,你也要装得纯良一点,不能让人知道你原先是做什么的,知道吗?” “为什么?”柳行儿不服,他可不觉得自己想做的行当有什么好避讳的。 “因为别人会以为你挂羊头卖狗肉,正经小姐哪还敢踏足我这店,”奚容实话实说,“不过只要你多拉点人进店里来,卖了多少,我都给你提成,就是银子,到时候你想买什么,自己就能做主了。” 听到银子,柳行儿眼睛一亮:“好,装良家公子……” “良家伙计!” “装良家伙计嘛,我最擅长了。”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捧着那木盒子开心地扭出去了。 “好好走路,不准扭!”奚容提醒了一声。 柳行儿没回头,悄悄跺了一下脚,终于好好地走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Ps:韦庄《菩萨蛮人人尽说江南好》 好久没写宫二不正经的了,狠狠手痒感谢在2022-05-25 15:01:35~2022-05-26 09:4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你好好想想再说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城隍 奚容挎着自己的木盒子, 去了城东的庙会,中秋佳节,唯秦淮河跟城隍庙最是热闹。 她能想到, 其他的小贩自然也是,眼见庙前的一条长街的摊子从头摆到了尾, 卖什么的都有,街上人流如织,道中的舞龙舞狮来来回回, 怎一个热闹了得。 她自九岁起就很少踏出宫家的门,宫秋庭不喜热闹,更是不爱往人多的地方跑,作为她的丫鬟,奚容自然也不会在年节里出去。 这样闹腾欢快的景象, 实在是太久没有见过了, 若不是还带着目的, 她都想先闲逛两圈,像寻常的姑娘一样,买一堆没什么用又怪好看的东西。 不过奚容没有摊子, 带着盒子在人群中穿梭也很方便,她一边瞧着摊贩卖的小玩意儿,只觉得很多都没见过, 一边寻找着衣饰得体的小姐们。 然而大靖虽民风开放,但小姐们出门自然有家丁丫鬟跟随,寻常人是不能靠近的。 她打宫家出来,自然深知这些规矩, 不会去贸然冲撞或将人拦下, 而是见到那家小姐在哪个摊子前驻足的时候, 去和她的丫鬟搭讪。 “这位姑娘瞧着,要不要试试我们的香?”奚容主动将得意之作打开,送到她面前去。 小丫鬟等着小姐也无聊,就随意嗅了嗅,果然眼前一亮:“你这香倒别致,用的什么做的?”她在小姐屋里闻的都没这一味好,说着又拿起别的,越试越有惊喜。 奚容只略答了几味。 丫鬟闻了知道不是什么迷香,也发现了惊喜,自然会兴奋地和小姐说:“小姐,这人卖的香丸好好闻啊。”她不敢说比家里的还好。 小姐转过头来,就见自己的贴身丫鬟擅离了职守,一个面容平凡的女子在她面前掀开了一个木盒子。 看到丫鬟这么兴奋地招呼自己,她也好奇地想看看是什么好东西,一列的小瓷瓶填满了格子,见丫鬟试过没什么问题,她也就放心地嗅了嗅。 奚容看着她的衣饰,暗自揣测了她喜冷香,特意先将白海棠和梅蕊为主合出的香丸拿了出来,果见她眼中有惊喜的神色。 时人素爱四雅,点茶。焚香、插花、挂画,这位衣饰不俗的小姐自然是全精研过的。 她又一连将木盒中的香试过,除了几味暖甜的、辛辣清神的非她所好外,竟样样喜欢。 眼前这女子所售的香,如出一辙的不流于俗,别出一帜的好闻。 小姐捻转着瓷瓶,倒是很喜欢,但见小小瓷瓶中不过细细的两枚香丸,买回去只怕往香炉里丢一回都不够的,不禁皱眉。 奚容察言观色,忙说道:“小店新开张,铺子就在静水坊后边临桥的,旗子叫白熙,今日是来庙会打打名气的,您是第一位客,日后小姐若是到来了,有看上的香,我做主多送您些。” 闻言那小姐才点点头:“静水坊,那处倒安静,也清幽。” 说罢点点头:“春归你记下,改日有空便提醒我。” 奚容还怕春归会忘,将写了地址的纸条递了一张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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