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臧钧的案子却了结了,说是被人家诬告讹诈。消息传来,赵氏自然也不和离了。只是当时闹得不可开交,她兄弟非但打了臧钧,连臧憬也一并揍了,此时要回来自然多有波折。 本以为她怀着孩子,臧钧看在腹中孩儿的面上,无论如何也会亲自来接她回家。可在娘家连着十几日,臧钧愣是不肯低头弯腰,莫说来接她,甚至连请个大夫问平安脉都没有。 赵家这才慌了,当时如何将嫁妆搬回去的,此时又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她母亲又提着厚礼上门来赔罪,这才将赵氏送了回来。 赵氏原先在臧家也算养尊处优。徐氏并不是刻薄的婆母,小姑臧宓为人又体贴温善,臧憬向来不大管后宅的事情,而臧钧也算温谦雅量的君子。 可闹这一场,再回臧家,臧钧却像变了个人,借口她身子重,需要静养,晚间再不歇在她房里,而在书房里另置了一张小床,将被褥都搬了过去。 从前臧钧有兴致时,甚至会为她描眉化妆,鬓边贴花黄。可如今,夫妻两个平日相见,已是冷淡得再无话可说。有时甚至三五日连他的面都见不着一次。 独守空房的苦闷赵氏有口无处说,与徐氏提过一回,但徐氏只劝她如今应安心养胎为重。等孩子生下来,钧哥儿的气也该消得差不多,男人的心也就回来了。 这话哄鬼还差不多,赵氏自是不信的。趁着这日生辰,臧宓给她做了两条格外宽大的新裙子,赵氏拉着臧宓,神神道道与她说起近日臧钧许多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 臧钧原先散值后酉时便会回家。但自赵氏回来之后,每借口衙中事务繁忙,深夜才归。有一日赵氏亲手为他熬了鸡汤送到衙中去,可值守的门房却说臧钧酉时就已离开了。 除此之外,赵氏前日为臧钧收拾小书房,还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枝女人用的发钗来。 赵氏将那发钗扔在妆奁上,面色灰败,问臧宓道:“这自然不是我的东西,你帮我瞧瞧,这是你的还是阿娘的?” 那是根不值钱的老银簪,样子很寻常。臧宓在家中平日所用的东西,即便是不值什么钱的,却无一例外都是样式雅致出尘,十分精巧的。赵氏早猜着不是她的。却也更不可能是徐氏的。 这样问,不过是想引臧宓对此事心生警惕,借她去敲打敲打臧钧。 臧钧与城南那暗娼的韵事,家中人都以为只是遭恶人诬告,但臧宓心中却是一清二楚的。一瞧见这发钗,心头不由又打了个突,从赵氏手中将那发钗接过来,收在袖中,与她笑道:“我帮你问问阿娘。” 赵氏还待要说什么,此时她母亲携着两个兄弟进来看望。臧宓随即起身,两厢问好致意,随后便借口去厨下看看菜色做得如何,避了出去。 这些日子,她在家中,臧钧每日里早出晚归,休沐日更是难得留在家中,是以两兄妹虽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个月来见面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偶尔她去徐氏院子里,恰遇着臧钧也在,他必然立时就有公文尚未看完,或是与友人有约,坐不到片刻就躲出去。 他做了亏心事,不敢堂而皇之面对她。臧宓也无心与他化解横亘在心头的这根刺。可今日嫂子赵氏所说,分明是疑心臧钧实则在外头有人。 臧宓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就怕那女子仍是当日蓄意接近他,害得他险些身败名裂,害得她历练人间炼狱的那个暗娼。 因此从赵氏院子里出来,臧宓便拿着那发钗,径直往臧钧的小书房去。今日休沐,又恰逢赵氏生辰,臧钧应就躲在小书房里。 才走到小书房外一株芭蕉树下,就见前头一个青灰色身影一闪,从小径上穿过去,却是往角门的方向。 那身影瞧着几分英俊潇洒,儒雅翩跹,不是臧钧又是谁?只是他这小书房离角门有些距离,若有事出门,径直往大门出入却方便得多。 臧宓自然察觉不对劲,也未声张,只隔着一段距离,尾随他往角门而去。 出角门之时,臧钧还刻意回头四处张望一眼,见周遭并无人,旋即开了门往外头去。 臧宓等了片刻出去,外头巷道中空空如也。原本以为无功而返,信步又朝巷尾走出一段。在下一个岔道口,就听转角那头臧钧的声音温润。 “他待你不好,我总得为你想个法子。那样靠女人吃软饭的东西,你早晚得离了他,将来才有个盼头。若不然,迟早被他榨干最后一滴血。” 他如此体贴,那女子自然哭得梨花带雨。哄过一时,又道自己手上连一文钱都被赖大收缴得干干净净,平日里连买一盒胭脂香粉,都要看他脸色,昨日因说一句家中饭菜没滋味,却被他摔了碗筷,借故打了一顿。 听她如此凄惨,臧钧少不得又慷慨解囊。她又急忙推脱,道自己并不是与他要钱的意思。只是想有个人倒一倒心头的苦水。 臧宓在边上听了片刻,见二人已是情深如许,难舍难离的架势,心里不由越发沉了下去。 看样子,臧钧已是晓得了那女子真实的身份,却仍对她心有怜惜。家中妻子身怀有孕不顾,只觉面目可憎,已然分居,却仍在外头与曾经设计陷害自己的女人纠缠在一起。 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当日的惨况被臧宓挡在前头消了灾,自己未伤及分毫,是以不吃教训。 可如今他与这女子情意正浓,若贸然棒打鸳鸯,只怕旁人越是阻挠,二人越要觉得此情可歌可泣,越发情比金坚起来。 臧宓回家之后,只将那老银簪转交给徐氏,学了她嫂嫂赵氏,也不明言,只状若无事地问她道:“娘,这发簪可是你的?” 徐氏莫名其妙瞟那银簪一眼,摇头道:“成色这样差,我哪戴得出去。” 隔了一会,才又醒过味来,警觉道:“这东西哪来的?如何到的你手里?” 她妆奁里有什么首饰,臧宓是一清二楚的。况这东西一看便不是她的,臧宓如何要多嘴来问她? 赵氏如今在府上处境堪忧,臧宓也未与徐氏提她,只怕她护短,到时迁怒赵氏疑神疑鬼,兴风作浪。因此只说道:“洒扫的小丫头在小书房外的芭蕉树下捡的。以为是我的,拿来交给我。” 徐氏原本正疑心臧憬不老实,在外头养了小妇,因这发钗簪头上悬挂了一颗小小的珍珠,一看便是女子所用。听臧宓如此说,又松了一口气:“许是哪个仆妇的。你交给我,我来问一问罢。” 话虽如此,心中也不由生疑。她平日并未见哪个婆子丫头戴这样的发钗,且一根纯银簪子,她瞧不大上眼,却也不是随便哪个仆妇都用得起。丢了东西却不见人找,想来只觉蹊跷。 果然,午膳之前,趁着人都在,徐氏将那根老银的发钗拿出来相问,只是却无人认领。 臧宓抬目望向臧钧,果真见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慌,神情有些紧张。而赵氏紧抿着唇,虽是自己的生辰,娘家的人也来庆生,却是心不在焉,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因见无人认领,徐氏心头这疑心顿时又提起来,狠剜了臧憬一眼。只是碍着亲家在场,倒不好发作。 臧宓见徐氏终于有所怀疑,心中这才略安定些。事情迟早怀疑到臧钧头上,到时亲手查出端倪,徐氏才会相信儿子在外头做了什么混账事。若她说哥哥的不好,母亲只会觉得她因为先前的事心生怨怼,要与臧钧过不去。 只不过臧宓却是大大高估了徐氏做事的能力。她甚至未问过臧钧一声,那发钗是不是他的,反倒是一口咬死了臧憬不松口,虽臧憬一再否认,却只被当做狡辩和抵赖。 这夜徐氏院子里的灯燃了一宿,次日清晨,臧宓去问安,就见她披散着头发,一双眼肿得核桃一般,无精打采。而臧憬脸上挂了彩,眼角青了一大块,这个样子自然没法去衙中,只得遣了人去告假,独个躲在书房里。 刘镇就是这个时候请了媒人上门来提亲。 臧憬夫妇这时又不能躲着不出来见人。两口子一个顶着核桃大的肿眼泡,一个吊着鸡蛋大的青眼圈,缩着脖子出来,转头喝茶就露出领子底下四根狰狞的血爪印。 这模样,媒人一见便捂住了嘴,若非道行高深,险些噗一声笑出来。 刘镇倒是安之若素,一本正经坐在下首,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露出笑模样来,唯恐臧憬夫妇觉得他笑得别有深意,到时又要对他与臧宓的婚事横加阻拦。 只出门时,臧宓送他到门前,他趁着旁人不注意,忍不住悄声打趣她道:“将来可别学你娘,将我打成那样可吃不消。” 惹得臧宓瞪他一眼,却是目如横波潋滟,瞧得他心头酥酥麻麻,脚下再不肯挪半步,恨不能将她揉进骨子里。 但臧家的门房就在边上虎视眈眈,面上带笑,不错眼地盯着二人。刘镇有贼心,却也没贼胆,顾忌着旁人在边上,她要羞臊,若再横生枝节与他置气,得不偿失。 次日,刘镇约了臧宓往城西一带看宅子。西大营自然在宜城西郊,宅子买在这头,往后刘镇往返回家也能近些。 原本军中也有官署,刘镇若住那里,每日去营中操练还近些。也有女眷携家带口住在官署里,但需得几家人比邻住在一处,东家烧了什么饭菜,西家买了几捆柴火,邻居之间都一清二楚。 刘镇怕臧宓不喜那样的环境,且他与臧宓新婚,有时夜里难免造次些,若动静太大,难免吵人,自己也觉不自在,因此一意想买一处独门独院的宅子。他如今是军中品衔不低的武将,自然可每日都回家来。骑马也不消多远的路。 城西一带不若臧府附近繁华,人流也远不及城南,好在街道两侧遍植垂杨柳,四处清幽宜人,并没有那么多闲杂人等每日来回穿梭。 刘镇早相中了两处宅子,只等臧宓挑一处。其中一处稍大些,是个两进的院落,白墙青瓦,正房前头种了几根翠竹。但房子建了有些年头,墙头上斑驳长了苔痕,粉墙上连墙皮也掉下一些,乍一看显得有些老旧。 另一处小上一些,但靠墙种下一大片月季,逢着花期,满墙都是鲜花垂过墙头来,打眼一望,令人心生向往。屋子里四下修葺得整齐细致,打理得十分好,连家具也是新置的。但价钱却与前头那处院落差不多。 刘镇有心想买前头那一处,房子虽旧,但自己可以找人再修葺。但臧宓看到那满墙葳蕤的月季就喜欢上了。 细算一下账,若请人再修葺房屋,实则花费也不菲,且如今天气太热,等修好能住进去,不知要拖到几时。但后头这处却是随时都可以搬进来的。 两个人商议片刻,也未多犹豫,当即与牙人交付了银两,签下了契书,只等明日往官府盖章过户。 此时天色已晚,刘镇将牙人送出去,转头还是与臧宓说起自己如今虽官位晋升一大截,但若不打仗,每月能拿的都是有数的俸禄。昨日在臧家,徐氏开口便要一千两银子的聘金,他一时并拿不出这许多钱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7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