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士卒待要逞凶,孙无终斥退几人,最终将自己的坐骑拱手让给受伤的元帝。望着四下里满目疮痍,心中惊疑不定,暗潮汹涌。 此事纸包不住火,最终被桓奕查出来。这日深夜,庐陵公怒气冲冲拜访了忠毅侯府。凌晨之时,侯府的下仆发现孙无终吊死在书房的房梁上,早已气绝。 原本想让天子死在乱军之中,嫁祸于琅琊王,可因元帝出逃,下落不明,桓奕的清君侧便成了篡逆,名不正言不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虽出了些意外,但桓氏掌天下兵马泰半,杀了一批死忠保皇党,朝中百官再不敢直言忤逆。 于是桓奕矫诏,以天子之名,封自己为大司马,都督青、扬、徐等十余州军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篡逆之初,为免其余世家阴谋反叛,桓奕又调集京口等十余地将领溯流而上,陈兵江中,震慑有心之人。 如此,禅位大典有惊无险,众臣三跪九叩,山呼天子万岁。竟无一人敢质疑这皇位来得不正。 因有孙无终前车之鉴,桓奕对刘镇自然也有所防备,谋事之初,就遣了一队士卒,扮作刘镇手底下的军士,前往宜城接臧宓。 有家眷在手中挟持为人质,还怕刘镇不肯乖乖就范么? 只是百密一疏,未曾料到臧宓这样柔弱的女子,又怀着七个月的身孕,竟能从七八个士卒虎狼环伺的情况下,安然逃出掌控之中。 这场皇图霸业,也因此成为梦幻泡影。 == 臧宓抽刀架在“小六哥”脖颈上,质问他的来历,可对方翻了个白眼,就无力地倒在饭桌上,昏睡如死狗一般。 也是因着臧宓看上去柔弱,性子温善和软,虽偶有骄纵之处,愈发显出内宅女子无知浅薄,这行士卒才会轻易被她骗过。 可谁能想得到,她为着不显出丝毫蛛丝马迹,就连顾嬷嬷都未透露半点风声呢? 顾嬷嬷见护送的士卒晕倒,而臧宓作色,拿刀比着苟小六,心中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听到此时,这才晓得遇着了歹人,不由心有余悸,又惊又怕道: “娘子从前就吃不得芋头罢?遇着事如何不与老奴商议,这般拿自己的身子冒险,若你母子有个好歹,老奴要如何与刘将军交待?” 臧宓将手中长刀放在案桌上,只道:“这点苦头算不得什么。我瞧他们心急火燎,焉知他们不会给我下药,或是威逼我即刻启程?咱们一行老弱妇孺,一旦错失良机,说不得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身怀六甲,岂能再冒更大的风险?” 臧宓又向掌柜行礼道谢道:“若非掌柜大义,我等还不知会陷入怎样的境地,还请先生受我一拜。” 掌柜忙摆手,侧身让过她这一礼,劝臧宓道:“小人这店中日日南来北往的客商也 不少,这些日子听闻京中不太平,夫人不若还是先回宜城,静候刘将军的消息。” 臧宓心中正为此事烦忧,进退两难。这些人千方百计想掳走自己,若再回宜城,虽便宜些,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回一计不成,若再生一计,令人防不胜防。下一次对方未必会再轻敌,这般大意,叫她轻易得了手。 一旦对方有所防备,她这般弱质女子,根本毫无胜算。 “往京口去的水路也不通么?” 臧宓忧心忡忡,向掌柜打探消息。 李掌柜摇头道:“动乱只在京都周边,咱们这里僻远,除了宜城军,又无重兵镇守。无事封这里做甚?” “也就是京中的变乱并不防备宜城军?”臧宓倏而从李掌柜的话里窥得一线天机,突然意识到这行士卒背后的主使之人。 桓氏掌控宜城军,但桓奕却未必将刘镇当做心腹看待。他从前就曾胁迫自己与刘镇和离,借以使得刘镇应承脱离司隶校尉,到军中效力。这一回故技重施,再以家眷为胁,实在并没有什么稀奇。 桓家已然权势煊赫,再要得陇望蜀,能望的还有什么呢?臧宓忽而有些心烦意乱起来。若桓奕篡逆得逞,自己今日药倒了他的人,往后这笔账他会不会与自己清算? 因此这事却不能做绝,只吩咐掌柜道:“我欲回宜城,这些人还烦请掌柜报官,就说是劫掠妇女的匪贼。待将来我家夫君回还,定然重酬先生您。” 掌柜笑吟吟应下,又自告奋勇去为臧宓租车,甚至想派伙计护送她一行回宜城。 臧宓忙婉拒,到底却不过。只是等马车出了城,却又再绕道回城。而后自行另租了马车,径直往码头去,赁了一条船,再往京口的方向去。 并非她疑心深重不肯相信人,而是桓奕手下的将士清醒过来,必然会与官府亮明身份。宜城下辖的小县,哪个官吏敢忤逆庐陵公呢?这掌柜到时晓得那行士卒并非匪徒,未必不会反水,泄露她的行踪,是以不得不迂回曲折,辗转多回。 因是逆水,船行自然十分缓慢。但臧宓并不赶时间,次日靠岸之时,写了两封信回宜城。这信却并非写给臧憬夫妇,而是分别给长民的兄嫂和张参将的堂弟张毅,托其将信转送到刘镇手里。 眼下臧宓并不清楚刘镇在京口的情况,若安然无事,一切自然有惊无险。可若刘镇并不能追随桓奕篡逆,那事情必然处处凶险。若做最坏的打算,竟连孙夫人也是无法推心置腹的,她能信任的只一个长民,和自己曾施恩的张毅。 船上空间比马车开阔,慢是慢些,但至少能睡得安稳些,自然比坐车舒适许多。可臧宓因着心事重重,自然难以轻松下来。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日夜里江面上起了风,浓云滚滚,不多时就下起暴雨。 臧宓在风将起时就被摇醒,因见周遭船只在风中瑟缩如飘零孤叶,心中惶惧,连忙叫醒了顾嬷嬷等人,匆匆下船往岸上投宿。 风雨声急,江中浪涌滚滚,从客栈的窗口望出去,只见一片黝黑之中,江面上零星几盏灯火飘摇,鬼火一般,瞧得人心中战栗。 夜半之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隐约听得江上风声好似人嚎啕呜咽。臧宓睡不着,听着这怪异的风声,有些头疼地坐起身来,也不知船会否被风浪打坏。 思绪正纷乱,门上忽有急促敲门声,顾嬷嬷在外低低唤臧宓。 臧宓心下微觉诧异,起身开门,廊道里一阵穿堂风吹过,竟有冬日里凉进骨子里的萧瑟。 “娘子……”顾嬷嬷向来是个快言快语的人,此时却有些哽咽,话一出口,就垂下头去,从袖中掏出帕子抹眼泪。 她这副模样,吓得臧宓心头一紧。这些日子日夜为刘镇悬心,下意识便想到了他头上去。 “方才船夫来找我设法借几张蓑衣,我跟着送到楼下,却见到从前孙家的人……说是孙将军的棺椁,被风浪打落进河里……”
第82章 、疑心 孙将军封侯的消息前不久才传来, 臧宓当时还往孙府道贺,转瞬间却得悉这个噩耗,一时震愣得回不过神, 不可思议道:“孙将军不是桓家旧将?庐陵公竟这样快就败了么?” 朝中如今是谁做皇帝臧宓并不大关心,但若桓氏败了,刘镇的处境必然也岌岌可危,因此心下难免惴惴不安。 若朝中要清算桓氏余党,刘镇前些日子方才平定卢湛之乱, 如今也算风头正健, 必然要招旁人的眼。只是如他这般骁勇善战之人并不可多得,北朝的威慑尚在眉睫之间, 也不知能否得格外开恩。可孙将军都遭了毒手,刘镇自然也唇亡齿寒, 福祸难料。 可不论如何,孙将军从前对刘镇多有照拂,死生这般大事,既遇上了,臧宓决不能为避祸, 就装作一无所知地回避。 因此,此时虽已是夤夜, 外面又风雨交加,臧宓仍穿戴整齐, 随着顾嬷嬷一道往楼下去。 此地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 这所江边的小客栈也十分简陋。一盏气死风灯挂在碗口粗的木柱上,灯火昏黄黯淡, 偶尔有风从门缝刮进来, 空气潮湿中夹杂着尘灰的霉味, 腐朽又沉闷。 夜里风起得急,山雨欲来,当时并来不及在镇上四处找客栈,只得在此将就一晚。 顾嬷嬷因怕臧宓瞧不清脚下木楼梯,一手扶着木栏杆,一手搀着臧宓走下楼来。主仆二人小心翼翼下得台阶,环顾四下,却不见孙将军家的下人。 正要找人相问,客栈的大门打开,一股强烈的河风灌进来,掌柜披着蓑衣,仍淋得满身湿透,将斗笠放在墙边,抹着脸摇头道:“这般大的风雨,夜里又瞧不大清楚,我这斗笠都被吹翻几次,淋得睁不开眼,那棺材怎么捞得上来!” 顾嬷嬷在孙家为仆几十年,听他如此说,热泪不禁滚下来,叹道:“孙将军是个热心肠,待军中的下士也颇体恤,如何老天不长眼,人都死了,还要受这份罪!” 臧宓蹙着眉头,忧心道:“今夜风雨如此急,棺材掉落水中,顺水漂零,不知会被冲到哪里去。” 掌柜从曲尺柜后找了条干帕子擦头上的水,插嘴道:“也算运道好,到码头附近才落的水,港口背风有回水,冲在回水湾里,流不出去。只是今夜风雨这般大,水手不敢下水,我早劝他们等明日雨停再做打算,只也没人肯听我的。” 臧宓不懂为何在回水湾就流不出去,料得孙家人此时应都聚在码头边,推开门扇往那边瞧过去。只是夜色里只能瞧清零星几盏灯火,隐隐约约有嚎啕之声,而在门边只站了片刻,衣裳便被风扯得猎猎作响,雨气飘进来,湿了半身。 正犹豫着是否应撑伞过去看看,那头不知谁高声呼喝,继而呼喝声纷繁。掌柜一听动静,翘首看了片刻,又戴了斗笠冲进雨里:“似是有人下水拴住棺材,正往岸上拖,我搭把手去!” 臧宓忙让顾嬷嬷提了灯往外头迎一迎。 约莫小半个时辰,十余人抬着沉重的棺材往客栈这头来。因时下习俗扶柩不得落地,不得中途进屋,那掌柜找来一辆马车,拆了顶棚,停在客栈外。这才让棺椁有个暂时的栖身之处。 孙家留了人守着停灵的马车,其余人在掌柜的殷勤招待下鱼贯进得客栈来。因着在雨中折腾这许久,人人面色苍白倦怠,只叫掌柜快些备热食热水,吃饱饭洗漱安歇。 臧宓起身迎出去,见孙将军的两个儿子和几个侄儿都在,因是扶柩这般大事,家中仆从随着的也不少,一时心中疑惑,这么多人,如何押不住一口棺材?那棺材若非是被冲入这小镇港口的回水湾,这大江大河,风雨里如何打捞?老将军戎马倥偬一生,险些落得个尸骨无存。 她心中虽有腹诽,仍恭敬地与诸人致礼,双方在此见到,彼此都觉诧异,臧宓才要问些紧要的,抬眸却见这行人末尾,赫然立着从前桓奕身边的一个心腹侍从。那时在秦家的画舫上,刘镇冲上来想带自己走,桓奕身边许多侍从出手阻拦,围攻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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