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菡拿来剪刀,动作不听,口中淡淡道:“你且等着,待会儿有人带你去问话。” “我?”茯苓疑惑。 付菡手上忙碌,只是点头,声音浅淡。 “擅闯围场是大事,娘娘又受伤,你们这些伺候的难辞其咎。” 阿枝想要出声,被她按住。 冷静的眸子让她也恢复了些理智,付菡出声:“娘娘不必忧心,只是问话。” 她都如此说了,阿枝也只好乖乖闭嘴。果真带着血污的衣裳还未处理完,就听见营帐外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 茯苓行了礼,面带忧愁地看了她一眼,和小顺子一同去了。 阿枝看着他二人远去的方向,忧心忡忡。 玉珠端来清水,拧干了帕子。付菡睇她一眼,没有说话。 肩膀处的衣裳被一点点剪开,露出其中的小衣,玉白圆润的箭头如今有了可怖的血洞,稍一触碰便觉惊心。 伤口周围的血污被擦净,付菡直起腰,看向屏风外的郑太医。 声音轻而坚定:“劳烦太医将麻沸散取出。” 阿枝重重喘气,显然是痛得说不出话了。付菡又重复了一遍,屏风外的郑太医才如梦初醒道:“娘子,这麻沸散珍贵,便是宫中也没有多少,今日……今日微臣未曾带来。” “没有便让人去取,”付菡皱皱眉头,“何至于如此惫懒?” “这,这,”郑太医汗颜,“微臣没有麻沸散,娘娘若怕疼,微臣可开些蒙汗药稍作……” “荒唐,蒙汗药岂能与麻沸散相比。” 付菡喝止,清丽的面容上带上了不满,“太医随行前来,就是为了贵人身体,自应该整理好药物以备不时之需。若你没有麻沸散,便是失职。为了贵人安康,我理应告知贵妃娘娘。” 郑太医擦汗的手一顿,软了声音。 “麻沸散珍贵……微臣看看药箱,或许还有些……”翻动药箱的声音响起,隔着屏风,很容易能看见他有些心虚的背影不停晃动着。 不一会儿,麻沸散被送到了阿枝跟前。 她已经说不出话,甚至没有力气抬手,付菡轻轻抬起,用酒将其送入,不一会儿便喂了进去,药效起来后,付菡跟着郑太医的指挥,一点点将陷入玉肩中的箭头残留拔了出来。 手法干净,果断。 半点不像外表那清冷婉约的模样。 纵然有麻沸散,也仍有痛意,阿枝好像能感受到自己的血肉被剜了出来,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好在箭矢入的不深,没有卡在肉里。可拔出来的一瞬间带出的鲜血喷涌而出,很是触目惊心。 付菡眼疾手快,拔下箭头便迅速按住止血,看她几近昏厥,用力按住伤处,低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睡吧。” 待到伤口处理好,阿枝已经完全昏迷,神志不清。付菡给她额角的汗珠擦拭干净,又看了看她身上别处的擦伤,一一上了药后才放心。 她放下药粉,郑太医已经离去抓药,整个营帐内就只有自己的侍女,以及在一旁安静不曾多言的玉珠。 眼神在玉珠身上落了落,转到她手中拿着的药粉和清水上,没有多言。 阿枝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她嗓子干涩得难受,整个人的肢体都好像被拆开重装了般剧痛,特别是稍一动作,左肩传来的剧痛让她想要起身的动作变得艰难,不过几个呼吸,身上又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 茯苓和小顺子看来还没回来,玉珠也不知所踪,整个营帐内只有自己一个人。空空荡荡,微弱的烛火照不亮空旷的帐子,让她有些害怕。 她想要出声,却听外间传来声响。 “……大人不必忧心,伤势都已处理好,太医说只要今晚能退了热,就无事了。” 是付菡的声音。 她想要听得更清楚些,却不小心撞到了床头,闷痛让她清醒了些,转而又听到付菡的声音。 付菡顿了一顺,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低低应声,下一瞬,付菡掀开营帐进了来。 转过屏风,付菡见她吃痛的模样,“娘娘何时醒的?” 她倒了杯水递过去,阿枝支起身子喝下,润了润喉。 “就刚才,”阿枝回答,余光瞥向帐外,“谁在外面?” 她努力看着营帐外,又低下头,生怕自己的期盼被付菡看出,陷入难堪的境地。 付菡微微一笑,“季大人在外面,带了些药物来看望您。” 听说是季长川来了,阿枝扯出一抹笑,说不上失落还是什么,“季大人向来有心。” “娘娘在想什么?”付菡将药递来,温热的暖意传进了掌心,柔柔地看着她。 阿枝其实早就听说过她 前太子太傅之女,家中世代清流,父亲是三朝老臣,更是陛下极为倚重的名门之后。 其父付贤是燕珝恩师,二人自幼相识,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 父亲是当代大儒,兄长却一身好武艺,前些年跟着燕珝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如今也是朝中有名的新贵。 在三年前那事后,燕珝被废,付贤为给他求情也遭了贬谪,拖着一把老骨头被陛下训斥,差点辞官。 这样有铮铮傲骨的贤者教出来的女儿必不会差,正如如今付菡的模样。 见她没有言语,付菡缓声道:“娘娘如今还发着热,不能劳累,更不可忧心。这些事情我们决定不了什么,得等殿下解决。娘娘照顾好自己,安心即可。” 付菡说话轻声细语,语调却从未有过犹豫,落音宛如玉髓轻响,动听至极。 阿枝听完,怔怔地看向她。 这话如此熟悉,好像燕珝也说过很多遍,照顾好她自己就可以了,不用为别的事情忧心。 她和燕珝真的很像。 两人都是清冷孤高的模样,连想法都如出一辙。燕珝心有丘壑,付菡宛如春风细雨滋润心头,难怪他愿意与她亲近。 那些贵女之间的传言她未必不知,前些日子,燕珝百忙之中还去付府拜会,又特邀了付菡与其兄长吃茶。 燕珝与付菡亲密,多有往来,是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 阿枝看着付菡温和的侧脸,垂首道:“这话殿下也对我说过。” 付菡闻言笑了笑,如杨柳轻抚,浸润人心。 “殿下说的是对的,娘娘醒了便好,家父年事已高,民女早些回去照顾父亲,就先告退了。” 阿枝颔首:“外面黑,慢些。” 付菡起身,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站在营帐中,若有所思地看着装满清水的铜盆。 “娘娘,”她道:“娘娘用人,且得当心。莫怪民女多嘴,娘娘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太监倒还忠心,只是……若御下不严,只怕会有后患。” 阿枝顺着视线,看向那个铜盆。 如果她没有记错,当时是玉珠端来的。
第23章 回京 “或许是我想错了,娘娘喝了药早些歇息罢。” 见阿枝面色苍白的模样,付菡宽慰道。 阿枝目送她离去,若有所思地看了那铜盆一眼。 玉珠……要说沉稳能干,她当属第一。 小顺子年纪太轻没个正形,茯苓虽忠心却有些急躁,整个安福殿中,更多时候是玉珠掌管着。 茯苓这个掌事宫女,仍然还像是她一人的贴身女使而已,成日围着她一个人转。 阿枝定了心神,唤人请季长川进来。 季长川如今也在朝中任职,官职不低,手上还有些实权。自那日在南苑匆匆一别后,还是第一次见他。 “季大人,”阿枝唇色浅淡,坐在榻上,玉珠带着几个小宫人进来侍候,“多谢你送我的衣裳,都很好看,也很合身。” 季长川愣了一下,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弯起眼眸,“不是什么大事,娘娘喜欢就好。” “可惜,”阿枝叹气,“我今日将它都磨破了。这样好看的衣裳,在我身上糟蹋了。” “娘娘不要这样想,衣裳本就是给人穿的,没有糟不糟蹋一说。” 季长川将袖中的小瓶拿出,放在圆桌上。 “此乃上好的人参丹丸和止痛丸,娘娘若是疼得很,服下一颗便是。” 季长川见她又有冷汗浸出,正想说些什么,便听阿枝一声低笑,又因疼痛停止,轻轻喘着气。 “忽然想起在南苑的时候。”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季长川愣了神,直到视线又落到那药瓶上的时候,才了然一笑。 “那时候你总能变出许多宝物。不管是笔墨纸砚,还是殿下想要的字帖,亦或是什么我从未见过的山珍海味,总能出现在南苑。” 阿枝的眼神落在桌上,却又好像透过药瓶看到了从前,虚无找不到落点。 “娘娘在南苑两年,定是有感情的。”季长川声音温和,像是在安抚。 “南苑或许没有宫里繁华富贵,我却总觉得,那里好像才更像家。” 她的声音轻得如烟,让人不忍打扰。 “……那时候,你都唤我芸娘,他……”阿枝顿住,又继续道:“我没有这么多人伺候,也没被这么多人看轻。整日里最大的烦恼就是夜里好像又吃多了要消食,又或者是这张大字没写好,被殿下打回去重写。” 她抬眼,看向季长川,眼中氤氲着许多看不清情绪的雾气,水盈盈的眸子眼波流转,教人心生怜惜。 季长川心下长长叹息,他何尝不知阿枝在深宫中的难处。 斟酌着语气,不知此时应该如何安慰。 他放缓了声音:“如今再叫娘娘芸娘,已是僭越了,有违宫规。” “宫规森严,什么事情都要遵守宫规遵守祖宗家法,”她抬眸,看着比曾经也瘦削些了的故交好友,“所以我今天如此,是不是有违宫规,甚至……擅闯围场破坏观兵,是国之重罪?” 季长川喉头一紧,知道这件事绝对不好善了,他现在也无法给她一个确切的回答。 殿下刚封了王,紧接着又被陛下委以重任,早就遭了不少人眼红嫉恨。 今日围场出事,责任也在他。 燕珝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让她还能在此休息养伤,而不是被拉去审问,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破坏观兵本就是重罪,再加上她的北凉身份,更显诛心。 季长川站在营帐中,却无端觉得很是疲惫,挺直的腰背好像时刻都会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下去。 而燕珝肩上的担子比他只会多不会少。 他看向营帐外,天色全黑了下来,看不清营帐外的人影,视线在某处一顿,又转开。 “娘娘今日……” 话还未说完,阿枝便扬声打断:“如果真的要我以死谢罪,只要不牵连到别人,我都愿意。” “娘娘不必如此悲观,事情定还会有转机的。” 季长川说这话也有些无力,燕珝能否将事情逆转,还要看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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