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殿下都不信我,”阿枝的声音有些凄婉,在夜里很是悲凉,“季大人,你可信我是被害的?” 她无端被害,惊惧之下只能依靠燕珝,而燕珝在众人面前的态度无疑狠狠刺伤了她的心。 她根本不理解为什么都没人愿意听她解释,便直接定了她的罪。 “茯苓和小顺子还没回来,”阿枝心里没有着落,“他们会不会被重刑拷打,会不会……” 后面的话她想想都觉得难受,说不出来。 一闭上眼,就是二人满身血污的模样。 季长川摇头,“娘娘且宽心,刑部有我们的人,必不会让他们受苦。就是回来,还需得点时间。” “我自然是信任娘娘的,”季长川有些挣扎,见营帐外那个颀长的身影默默走远,心下一叹,将自己所知都全盘托出,“今日也不是没有所得,我们在娘娘的马鞍下发现了几枚长针,位置及其刁钻,骑马慢行之时顶多只是摩擦,但稍一加速,长针便会扎入马身,马儿吃痛自会狂奔。” “小顺子和茯苓二人口供一致,俱都说见到了一个太监,身形样貌都描述了出来,给围场众人都看过,却并无人指认,怕是有人假扮了太监,陷害娘娘。” “是他,”阿枝呼吸有些急促,心里一急伤口更痛了起来,“马鞍是他亲自套上,也是他一直牵着马让马加快了速度,看着身上许是还有些功夫,脚步很快,茯苓和小顺子都追不上!” 季长川皱眉,“可如今只有人证,没有物证,除了那几枚长针,无人能证明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即使能证明是娘娘确实被害,但找不到哪个人,娘娘惊马闯了围场……也是事实。” 阿枝颓丧地挪开视线。 所以……不论如何,这个罪名就一定要她背上了? 心里升出浓浓的不甘与绝望。 她从未伤害过谁,竟还有人想让她死。 明明是被害,酿成的大祸却是她的过错,甚至还会牵连到他。 燕珝呢,会不会因此被弹劾?会不会被人挑刺,甚至可能又遭到贬斥? 在陛下那里好容易得来的信任与恩宠,或许会因她而消失。 再或许……燕珝会厌烦她,厌恶她这个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的人。 这个世界上,除了阿娘,她最在意的人也将抛弃她。 季长川见她如此模样,即使博学善辩也不知该怎样开解,只能苍白劝慰:“娘娘要相信殿下,殿下定会好好处理此事的。” 阿枝无力点头,干哑的喉咙让她本就有些外疆音调的声音更加粗砺,她闭上嘴,不说话了。 茯苓和小顺子是在第二日午间回来的。 正如季长川所说,二人没吃太多苦,但俱都精神萎靡,来见过她后回去倒头便睡下,小顺子更是颤颤巍巍哭了许久。 阿枝见他还是小孩心性,只好将自己所有的糕点都分给了小顺子,他一面吃一面哭,差点噎到。 二人都闭口不言自己受到了怎样的审讯,都告诉她没事,但眼中的红血丝和二人的状态都明白地告诉了她他们的境遇。 茯苓给她换药,阿枝遣散了众人,独留下她一个。 “你先别忙,”阿枝握住她的手腕,细细看她,“可有受伤,可有严刑拷打?” 茯苓原还有些想哭,见她的样子又破涕为笑,“娘娘不必担心,奴婢一切都好,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不信您看!” 阿枝垂下头,“终究是我连累你们。” “不是娘娘的过错,是奴婢和小顺子没能照看好娘娘,还生生让那王八羔子给逃了。” 茯苓心里又急又气,她和小顺子被马踢倒,又被那人打了几下,闪避不及。 那人腿脚极快,竟朝营帐方向逃去,和惊马简直是两个方向,二人只好先跑去追马,顾不上抓人,让那人逃了。 “不怪你,不怪你,”阿枝低声重复,“贼人想要害人,怪不了咱们。” 这话说着难受,不知是在安慰茯苓,还是在安慰自己。 换好药,阿枝躺下休息了会儿。日头渐渐偏移,在香炉中的白烟渐渐燃尽的时候,宣旨的太监来了。 陛下旨意不可违抗,阿枝看见那道明黄的时候心里一惊,只怕自己这条命就要交付出去,直到被搀扶着下榻跪下,才缓缓听到太监的声音。 “晋王侧妃李氏,纵马擅闯围场,扰乱观兵,妇行有亏,骄纵无礼,此乃大不敬之罪。无合上之美,失德若于斯。但念其无心之失,未造伤亡酿成大祸,恐伤生灵,故赦其死罪。责令李氏罚俸一年,禁足三月,手抄经书百卷为将士祈福。即刻起,遣送回京,不得有误。钦此。” 阿枝跪倒在地,无力起身谢恩,茯苓勉力支撑着她跪谢君恩,给了宣旨太监赏钱。 所以,还未曾问过她,就定了她的罪?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却没想到连过场都不走一遍,甚至还未听燕珝的话和他一起去请罪,就已经降下了旨意让她谢罪。 “妾,叩谢天恩。” 她努力说出这话,叫住那公公。 “公公,您……可知是,如何为我定的罪?” 她来不及思虑,自己已经要被遣送回京城,到时候禁足更不可能问明白。 那公公收了不少银子,倒是给了个好脸色。 “娘娘,奴才只是传话的,什么都不清楚。不过……给娘娘请罪的折子,是晋王殿下亲自书写,呈与陛下。” “殿下?” 阿枝不解,燕珝还未来看过她,未曾问过她任何问题,便给她定了罪,遣回京城? 他就……这般不待见她了? 那公公抬脚要走,阿枝想要阻拦,却失力往前一扑,栽倒在地。 茯苓惊呼,只听阿枝虚弱的声音响起:“公公可知晋王殿下如今身在何处……还请公公通融,回京之前,我想见殿下一面。” 她支起身子,那公公憾然摇头,面露难色。 “来宣旨前,殿下便找到奴才,盼娘娘遵守旨意,即刻回京莫要耽误时辰。” “况且,”那公公叹气,好似惋惜,“殿下这会儿在付小将军帐中,军中大事,奴才不敢擅专。” 付小将军。 阿枝愣愣地想。 付菡的……兄长么? 那么付菡,会不会也在。 阿枝闭上双眼,轻声道:“多谢公公。” 她没有办法了。 她要接受自己,被人厌恶的结局。
第24章 残花 京中断断续续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在十月渐渐停息。 秋意正浓,微风送来了丝丝寒意,赶走了最后一点余热。 燕珝脱下外袍,齐管事伸手接过。 他刚护送陛下回宫,第一次在这晋王府落成之后,以主人的身份步入其中。 齐管事也是用惯了的老人了,引着他先去了书房,将府中一应事务交代后,才面色犹豫着,一脸欲言又止。 “有何事直说便是,”燕珝将茶一饮而尽,上好的茶水还没品出味儿来,接着道:“侧妃可还安好?” “好是好,只是……”齐管事“哎哟”一声,下定决心般道:“表姑娘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燕珝久违地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她何时来的?” “比侧妃娘娘还早一步呢,表姑娘说表兄表妹之间不必拘礼,不让老奴通报您。” 齐管事唉声叹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位表姑娘王若樱是殿下嫡亲的表妹,王家这代唯一的小娘子,自小如眼珠子一般养大,到了长成,家里却遭了难。 抄家之时,好在王家有不少忠仆以命相护,将她送去山中乡下躲难,在乡里受苦三年,前些日子殿下为王家洗清冤屈才得以回京。 原住在王家老宅里,不知怎的,前阵子听闻侧妃娘娘要被遣送回京禁足王府,便赶了过来,甚至比娘娘还早一步入府。 燕珝听到这些,眉头微蹙。 “来了便来了吧,她本就是这样的性子,没大没小。” 齐管事将自己所知全盘托出,只见燕珝似乎并未将她放在心上,心不在焉地听完应声,随后道:“我先去看看她……” “表哥!你可算回来了!” 少女的嗓音甜腻,带着浓浓的依恋。 燕珝抬眸,一个粉紫色的身影朝自己快步奔来。 王若樱比三年前身量高了不少,面容也有些许变化,原先的小姑娘长开了些,只还有些稚气未脱。 乌黑的发髻带着些孩子气,樱粉色的面颊饱满圆润,好似染了樱色的珍珠,熠熠生辉。 燕珝点头,见她有些急促地奔来,发髻微乱,移开视线,“听齐管事说,如今是你在府中管事?” “表哥日理万机,辛苦得紧。我毕竟在家学了这些年,管事还是会的,为表哥分忧嘛!比那个蛮荒之地大字不识的李芸强多了。” 她有些骄矜,小小地扬起了脑袋。 “李芸也是你能叫的?”燕珝不满皱眉,看着被惯坏了的表妹。 王若樱吓得一缩,怯怯地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威严,燕珝稍稍收了几分。 “她不会,还可以学,府中内务还是府中人来操持更好。” 他往着后院方向走,王若樱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听了这话,圆润的眼垂下,颇有些伤心道:“表哥难道把我当外人么?表哥可莫要忘了我的父母都是为了……” 感受到身边的气息骤然冷了下来,王若樱讪讪住了嘴。 在燕珝冷淡的眼神下,硬着头皮开口:“李……芸姐姐受了伤,我也是心疼她,帮她分担一些内务。” “她是左肩受伤,眼睛和右手可没坏,不耽误她看帐记账。” 燕珝声音淡淡,三两句将她的理由驳回。 “可是芸姐姐还得日日抄书,累着了多不好。”王若樱有些胡搅蛮缠,使出了自己幼年最有效的撒娇方法,就是不松口。 “她……罢了,待她伤好了再说。” 燕珝走进明月阁,见院内的陈设与自己印象中的并不相同,微微一顿。 “怎么是你在住?” 他语气更加冰冷,“侧妃居于何处?” 王若樱眼神天真,语气带着些委屈。 “表哥莫要如此凶,我来时并不知这是表哥为芸姐姐布置好的院落,瞧着喜欢便缠着齐管事住下了。为表歉意,我已经选了又大又宽敞的芙蕖小筑补偿给芸姐姐。那里有假山还有水流,住着可舒服了。” 见燕珝眉目不愉,王若樱又道:“一瞧见明月阁,便想起了当时还在家中时的院子,当初我在家,也是……” “够了。” 燕珝神色不耐,显然是不想听她再多提从前。 “住便住吧,”他拂袖离去,“不过是个院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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