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知道,”身边一个男子穿着书生衣服,瞧着应当是读书人,听她们这种乡下村妇讲话,很是不屑,“陛下有陛下的事忙,你们真是。” “你说的有理,”云烟认真道,她看着他,“但我没同你说话。” 那男子吃瘪,撇过脸去不再看她。 云烟心里给自己鼓劲,也算是战胜了一个小小的战役,虽然对旁人来说稀松平常,但对她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挑战了。 她盘算着,回去一定要给六郎好好讲今日盛景。不过六郎应该就在京中? 她看着远处,忽然听钟鼓声悠悠传来,又是各种她听不懂的乐器庄严又肃穆地将她全盘围绕,香车白马,前后跟着沉黑色的骑兵,看着很有威慑力。 云烟不知自己从前是否看过这样景象,但这会儿确实将她狠狠惊艳到,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身旁的刘婶子牵住,跪在地上。 “走什么神啊,磕头!不要命了。” 她同万民一同高呼着陛下万岁,皇后千岁,却在余光中只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她没看见皇后啊。 云烟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粗俗,不懂仪制,或许皇后本就不来,那为什么要这样同呼? 罢了,与她无关。 云烟跪在地上,跟着民众好好磕了几个头,听着欢呼声渐远,她才听身边松了气,旁边不少娘子道:“陛下怀中抱着的,是……牌位?” 云烟抬眸,眯着眼睛努力去看。 已经有了些距离,她只能看到一个虚影,隆重的朝服上,立着一个黑色的牌位。 明明是夏季白日,云烟却分外觉得心凉,身上出了些虚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听着忽远忽近的声音议论道:“你还不知么?陛下待原来的侧妃情深,将其封了皇后,明昭皇后,听这封号。” 旁边那个书生又道:“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君王,你们好大的胆子。” “陛下自个儿都不介意咱们说,”一小娘子壮着胆子顶回去,“听说陛下在皇后灵前守了好几日,不食不饮,形如枯木。” “你都说了是听说,从何处听说?” “坊间都这么说的,”那娘子道:“陛下真是深情,后宫也未封别家娘子,若皇后还在就好了,能与陛下相守一生,多好呀。” “但还不是……” 那书生止住自己有可能说出的大不韪的话,道:“就哄哄你们这些小娘子好了,也就你们小姑娘信这些情啊爱的。陛下决策自有深意。” “什么深意?” 云烟也侧耳听着,方才的不适随着车辇的远去好了些,靠近他们,像是在听坊间八卦。 “陛下亲自打下北凉,皇后也是北凉人。但如今凉州那边还乱着,这才几年?我猜想吧,陛下定时为了安抚凉州百姓,让他们北凉血脉早日臣服于我大秦。这才像帝王的样子。” 那书生颇为自傲,像是一副知道内情的模样。 云烟听谁说都觉得对,头都大了,倒听一道声音讲:“不过陛下待北凉人好,不管是因为皇后,还是想要收复势力,起码都造福于百姓。多少凉州人士早年在北凉民不聊生,如今到了我大秦安居乐业的?这位娘子,我看你也是北凉样貌,想来也是北凉人吧?你说,是也不是?” 云烟入京城后,确实瞧见不少凉州特色的商铺,还有一些北凉人能正常地在坊市中行商,她看着极为亲切,听到这些都是陛下的举措,当即点头,“是,陛下英明。” 周边的群众都开心起来,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谁会不愉快呢? 百姓们继续欢呼,云烟跟着刘婶子去府衙上看望儿子,顺便去找季长川。 也不知道他在何处,她跟着刘婶子漫无边际地寻,终于找到了刘家小郎君。 小郎吃着家中带来的饼,身上的衣衫全然汗湿,瞧见阿娘身边跟着个仙女儿似的姐姐,不由得定睛细看。 “瞧什么瞧,”刘婶子一拍他脑袋,“这是咱隔壁刚搬来几日的云娘子,你整日不着家,自是不知。今日也是来找她郎君的。你当她这样的娘子看得起你呢,收收眼睛吃你的吧!” 听到这样貌美的娘子有了郎君,刘家小郎只好叹气,半晌又打起精神,“云姐姐,你家郎君在何处任职?今日城中人多,戒备也严,咱们不好乱走的,你告知我,我去帮你寻他。” 云烟想着也好,人太多吵得她脑袋疼,将六郎告知于她的性命职位都一一告知了他。 刘家小郎听了一遍,想了想,道:“姐姐在这儿等着吧,我去帮你多问问。” 云烟点头,“多谢你。” 她笑起来,灿若朝霞,看得刘家小郎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帮她寻到夫君。 刘家婶子和她在附近转了转,没有远走,陛下的车马早已进宫,但坊间还是流传着他抱着皇后牌位,一同接受百姓恭祝之事。 云烟忽然想到,他若真是钟情于皇后,那听着百姓一遍遍高呼着皇后千岁,该多伤心啊。 她扯了扯唇角,忽然觉得有些笑不出来,像是自己也很伤心一般。 没过一会儿,听见方才熟悉的声音。 刘家小郎气喘吁吁跑过来,看着她,摇了摇头。 云烟等着他顺顺气,之后才道:“如何了?若是难寻便罢了,你自己的事要紧。” “不是这个,”刘家小郎满头是汗,却不知从何说起,“我问了不少府衙的人,他们都说,没这个人。” 云烟愣在原地,冷汗涔涔。
第44章 蝉休露满枝(3) 季长川快步步入庭院,季府世代积累,金银之类的东西从无缺处,宅院也是一等一的大气精致。 路过花园,季二娘子和三娘子正在园内扑蝴蝶,瞧见他来,赶紧噤了声响。二娘子招呼着手,唤他过来。 “六哥,六哥,”二娘子轻声叫道,声音压低,生怕被旁人听见,“快过来,有话同你讲。” 季长川转了方向,走过去,“怎么了?” 二娘子推推三娘子,道:“快将你听得说与六哥,莫要让他被训。” 三娘子拿着团扇,摇摇晃晃道:“六哥,老夫人说你最近总是不归家,怕你在外……学坏。唤你回来的时候正在气头上,六哥可莫惹了老夫人生气。” 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脸皮薄得很,还有什么话都不好意思说,琢磨半晌,说了个“学坏”二字。 季长川见她情状,大概便知道老夫人会如何讲,点头道:“多谢。” 三娘子见他知晓了,心里犹不放心,转头看着他从花园绕去老夫人处。 轻声叹道:“二姐姐,你说咱们的事都落定了,六哥的该如何啊?” 二娘子再机灵大胆,但也是个小姑娘,提到这事,也没头绪。 “老夫人应当会为六哥思量的罢?” 两个小娘子没了扑蝶的兴致,坐在园中,思索着虚无缥缈的未来。 紫铜熏炉中升起飘渺烟雾,一旁的青釉梅瓶中斜斜插着几支开得正盛的茉莉,掩盖住了熏香的沉气,满室清香。 季长川脱下佩剑,跪在老夫人身前。 老夫人发丝白了大半,眼尾皱纹深刻,虽是慈眉善目的长相,却瞧着很是庄肃。端坐在紫梨木的座椅上,不怒自威。 “六郎近日,倒是忙得很。” 老夫人淡淡出言,季长川垂首,“陛下登基,孙儿手下的黑骑卫要看顾着陛下的安全,保证登基大典不出差错。” 毕竟是正事,老夫人脸色稍稍好了些。 “先帝崩逝已久,陛下如今终于登基,也算是尘埃落定。接下来倒没那么忙了,你有何打算?” “孙儿自是继续做好分内之事,为陛下分忧尽忠,为家族谋福尽孝。老夫人放心。” 季长川回答得滴水不漏,却又不带分毫个人感情。老夫人听到这话,先是满意,又忍不住出言。 “这些我自不必担心,你有分寸,我自你幼时便知。你从小,便都是家中最懂事,出色的那一个。” 季家子嗣众多,六郎独占鳌头。 如今季长川又与陛下有着多年情谊,日后之路必然是大道坦途,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有一事。 老夫人清嗓,将手上的五彩春草纹茶碗放在桌上,“你起身吧,坐。在祖母处,不必如此拘礼。” “是。” 季长川坐下,面容恭顺,老夫人越看越满意,道:“你早已加冠,按理说,我们做长辈的应当早些为你打算。你那几个兄弟姐妹的都有了着落,独独你,我与你父母商量许久,还是来问问你。” 季长川不动声色,“孙儿不孝,害祖母费心。” 老夫人摆手,“如今陛下登基,我倒要问问你,你的婚事……陛下可有安排?” 像季长川这样的朝中新宠,婚事自然不可草草了之。 前些年迟迟没给他定下,一是家中子嗣繁茂,不急着让他开枝散叶,男儿多等等,先立业也未有不可。在朝中步步高升,相看的人家自然便再高一等。 二便是想到此处,陛下眼看着不行了,太子即位后,若有旁的打算,还是得听圣上的。 提及此事,季长川只好道:“如今朝中还未安定下来,陛下哪有闲心管这些。” 他没把话说死,只说燕珝还未抽出空来,老夫人大概也明白些,道:“陛下若有安排,你记得早日告知家中,莫要让我们傻傻替你相看了。” 朝中都有些怕这个新登基的帝王。 且不说他自幼便是太子,自小学得便是帝王术。如何权衡牵制,在他幼时便会了。付家季家两家基本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日后作为他的左右手,在朝中行事。 被废,季家确实有些措手不及,从未想到先帝竟然会疯狂至此,不仅将王家打击得奄奄一息,还让自己宠了近二十年的儿子重伤遣出宫去。 季家是大族,家大业大,这种时候只能明哲保身,稍有不慎,便会葬身于这场先帝的阴暗风暴中。 但季长川与家族为敌,执意与他亲近,不加掩饰地将自己所得全部给予燕珝,朝中不少人明里暗里挤兑他,他仍旧不改。 季家几位长辈想要劝阻他,甚至几次叫他去受戒,他都不屈,最终,还是被老夫人拦下了。 她同意季长川去。 他们不是自私,只是王家先例在前,那样一个大族,陛下说杀就杀,不留半点情面。远远不及王家的季家在帝王之怒面前,没有半点招架之力。季家不会再为季长川提供任何支持,日后所行,也不可再牵连到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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