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少见你受伤。” “臣疏于练习,身手不如以往了,”季长川也笑,“待臣伤好,与陛下,彻知切磋。看看到底谁的身手更胜一筹。” “这有何难,彻知述成日日闹腾着无人打架,你这可好,主动请来的切磋,就等着他们找上你罢。” 二人谈笑一番,说起正事。 燕珝坐下,听季长川将方才之事口述一遍,关于云烟的部分自然隐去,燕珝也并未在意为何这样冬日他还要上山赏梅,只当他文人兴致又犯了,未曾多想。 季长川道:“她身后,只怕有前朝势力。” “事关前朝余孽,”燕珝沉吟,“倒是不好轻易处理。” 大秦建国不过四十年,若有前朝余孽还贼心不死,也不是不可能。 季长川颔首,“玉珠原先是王家的人,当初若只是因为不服自己一身本事伺候娘娘,这理由应当还不够支撑她这样帮着反贼,只怕背后还另有渊源。” “此事朕会吩咐彻知去查,”燕珝道:“朕已知晓,那黑衣人的尸首也被带回去验尸,查明身份。你好好养伤,不必担心。” “是。” 季长川应声,公事公办。 燕珝垂眸,将目光落在桌上,季秋方送上来的茶上。 “你何时爱喝花茶了,朕倒是不知。” “冬日寒冷,茶味苦涩,喝些甜的稍稍暖身也好。” 季长川不动声色,将茶水满满饮尽。 “你身上的伤还未处理?”燕珝看着他唇色淡淡,知晓事态匆忙,山上此时无有医官,他也未曾带来太医,只吩咐了人,将随身携带的宫中御制金疮药带给他。 燕珝端坐着,看着窗外雪景,不远处,梅树点点打着花苞,粉意玫红还未完全透出,但已可以预见到盛放之时,该是怎样的盛景。 不知何时,雪又落了下来。 燕珝静坐无言,轻啜一口花茶,此情此景,倒叫他想起了阿枝。 她也是这样,爱喝花茶,也爱坐着看雪,那是她少有安静的时刻。 忽得一缕冷香,他好像又闻到了她身上独有的气息。眸色一凛,扣紧了茶杯,目光转向身后屏风处。 人影绰约,像是有女子在其后行走,声音很轻,可在寂静的内室分外明晰。 那香……燕珝站起身,眼神不动,口中却道:“你的别苑,原来还有女子。怪道今日上山赏雪看梅,这样好的兴致……” 季长川拢在袖中的指尖一点点收缩,盖在锦被下的肌肉微微绷紧,皮肤肉眼可见地带上些抽搐。 他们来得匆忙,室内还未燃上炭火,带着许久未来侍从疏于打扫的潮气与灰尘气息,还有冬日凛冽的寒意,一点点裹挟全身,季长川看着屏风后那身影缓动,即将出现在二人眼前。 喉头凝涩,几乎是用尽全力,季长川出声道:“心桃,后院可洒扫干净了?” 心桃从屏风后出了来,道:“回大人,雪下得深,还在扫呢。” 燕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这样浓郁的头油味,让闻惯了名贵香料的他有些不适,稍稍退后几步,看向屏风后。 后方并无身影,他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她早就不在了。 就算还在,也不可能在季长川的府上。那香气,只怕也是自己看见花茶,臆想出来的。 毕竟他在梦中,已经臆想过千万次了。触感嗅觉次次真实,这样下去,他只怕自己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陛下可要在后院歇息,臣这便让人收拾出……” 满鼻腔的廉价桂花香气,便是他被贬为庶人时也少有闻到,燕珝抿着唇,屏住了呼吸。 “罢了。” 他转过身,道:“时间不早,朝中还有事,朕先走了。” 许是身上有伤痛着,燕珝瞧见季长川身上出了点点细汗,密密麻麻,带着些轻颤。 “朕不打扰你治伤了,准了你假,好好养着罢。快到元日,莫让你家人忧心。” 季长川淡色的面上扯出笑容,躬身道:“臣领旨,多谢陛下。” 燕珝摆摆手免了他的礼,大步踏出了别苑的门。 季长川看着他离去,垂眸看着自己已经没有血色的指尖。 不顾身后的伤,披上衣衫,起步去往后院。 屏风之后,不过拐角,云烟已经醒来,两个侍女在身后看顾着,陪她堆雪狮。 满院的雪正好为她提供了充足的雪,她很有耐心,一个个团起,放在一旁,准备着最后将其堆起来。 季长川屏退侍女,站到她身后,撑开披风,为她挡住点点落下的雪。 云烟这才发觉他来,看着他,扬了扬手中的雪球,“方才见你在论事,就没去找你,知晓你忙。” 季长川点头,面上并未带上惯有的笑意,“在堆雪狮?” “对,正好想起,就堆一个看看。” 云烟蹲着,双手冻得通红,季长川看她模样,将她拉起来,掌心包裹着她的手心,轻轻暖着她。 她轻声道:“醒来看见我躺在榻上,便知道你定然以一杀十,保护了我。我家郎君,定不会让我身处险境。是也不是?” 还未等季长川回话,她又看着雪球道: “我好像记得……有年冬天,你同我一道堆雪狮,你说你是第一次堆,却做得比我好看。我想着,这次我不是第一回 做了,定要比你做得好些。” 云烟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在满园白雪中,娇艳得不可方物。 醒着的她和昏迷中的她是截然不同的。方才还昏睡,没有一丝生机的她睁开双眼,用着琥珀色的双眼灵动地瞧着眼前人,季长川心头微动,喉头染上了些铁锈味。 他的手掌也算不上暖和,因为身上还带着伤,手也称得上一个冰冷,云烟看着他的脸色,瞧见他脸上雪白,不见往日神采。 “是我不好,让你在此处受冻,我不堆了,咱们进去给你上药罢。” 云烟闻到了血腥味,这样的气味让她浑身难受,顿时没了堆雪狮的心思。 季长川却未曾被她拉动,静静地看着她的双眼。 云烟不解,“你不疼吗?” “疼,”他道:“云娘,我们成亲罢。” 就当你,心疼我。 你与他未曾拜的天地,未曾穿的喜服,未曾掀起的盖头。 都由我来,一一补全。
第50章 疑误有新知(2) 雪花簌簌而落,落在两人肩头。 季长川那双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云烟,像是坚持要等到她给出答复。 云烟双手通红,方才玩雪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被季长川暖着,方觉冰冷。 她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 眼前人的目光似乎要将她穿透,她回望季长川,“……成亲?” 看着眼前人肯定的目光,云烟小小皱了眉头,“咱们不是早就……” “这不一样,”季长川轻轻按揉着她通红的指尖,“最初太过匆忙,你我未曾拜堂,未曾拜过天地。今时今日此情此景,想要将这些都给你补上。” 云烟仰头,看向他。 季长川身上还带着伤后的疲倦,她知道他肯定很疼,但仍然站在她面前,为她挡住风雪。 寒天雪地里,冰封着的心似乎也微微动摇。她瞧着季长川,还未开口,便听他又道:“不是一时兴起,是我早便想为你补上的仪式。不管什么家族什么利益,你我都在一起。成婚后,我便同陛下请求调任或是辞官,你我闲云野鹤云游天下。你想看山,想看水,我都陪你去……” “天大地大,我都陪着你……”季长川声音中竟还带上了些小心翼翼,万分珍重,“……可好?” 云烟看着一片不小的雪花,飘落在他鬓边。 季长川生得本就是端正君子像,这会儿带着些白近透明的破碎之感,惹人怜惜。 她踮起脚,抬手,将那片雪花取下。雪花落于掌心片刻便消融,了无踪影。 云烟笑了笑,点头,“好。” 她心头微热,不仅仅是因为季长川这样的肺腑之言,提到了大好山水。 还是因为,在这样漫天飞雪中,她好像看到了从前,憨态可掬的雪狮在二人脚边,从前今日,她都看着自己的夫君。 本就是夫妻,又有什么好拒绝的呢。他有心补上,云烟就很开心了。 至于日后,她信任自己的夫君能够说到做到,带她云游天下。 她不求六郎真的抛下家族抛下一切与她私奔,只求他这样的贵族公子,日后不要后悔娶了一个对他毫无助力的凉州人。日后山高水长,他们总有机会出去。 她看着季长川那双眼眸,其中自己小小的身影映在其中,带着浅浅的笑意,重复道:“咱们成亲。” 男人手骤然缩紧,将她的双手包在了自己的掌心,结结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云烟手被握着,倒吸口凉气,“呀,你也太激动了……” “对不起对不起,”季长川赶紧松开手,连声道歉,随后又将她拢入怀中,“是我不好,是我太激动了,日后我绝对不会……” “这还有什么要保证的。”云烟忍不住笑,她看着历来沉稳的六郎在她面前俨然变成了个面红耳赤的毛头小子,手忙脚乱地紧紧拥着她,将她抱在怀中。 他发髻轻靠在她颈间,微散落的发丝触到她的脸颊,带来一丝痒意。 云烟有些想要退开,却被他抱得更紧。季长川几乎将她整个都拢在披风之下,双手交叠在她身后,几乎要嵌进他的身体里。 这是他极少数这样与她亲密的时刻,二人在严寒之中交换着体温,汲取着彼此的热意。 直到云烟摸到了一手粘腻的鲜血,“啊”地一声叫出来,唤回了彼此的神智。 她惊恐地缩回手,“你还在流血,快回去上药!” 这会儿不用季长川拉她了,人命关天,云烟赶紧拽着季长川往里屋走,到了自己方才睡过的屋子,“可请了大夫?” 院中的侍女都没什么服侍主子的经验,你看着我我看这你,彼此对望,没个声响。 云烟皱皱眉,将季长川扶到榻上,揣着手便去寻了季春。季春机灵许多,瞧见云娘来问,便道:“已经遣人去请了,还在路上。今日有雪,上下山不大便利。” 云烟颔首,转身回屋。 季春将方才御赐的金疮药,还有马车中备着的不多的伤药送来,云烟唤人打了热水,便将人都遣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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