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 燕珝轻声,看着她躺下,为她盖上锦被,熄灭了灯烛。 云烟原以为他会躺上来,就像那日一样。 可他没有。 他转身,去了屏风之后,只余几盏烛光,继续批他的奏折。 她眼眸微闪,定定地瞧了他的身影许久。 直到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次日午间,云烟身子好了许多,想着昨晚,还是主动去了勤政殿寻燕珝。 燕珝未曾下朝,她独自一人转至偏殿,遣散了守着的宫女和太监,推了推昨日那烛台。 意料之中的门被推开,云烟步入其中,却未曾发现任何画像。 有画,却不是她,也不是画像。 大小不一的山水图,有宫殿宴会丝竹管弦等舞乐图,有围场策马练兵图,却无一幅是先皇后的画像。 云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走向那处正中。 原本挂着等身高的画像如今也换成了一幅长长的山水图,仿佛一直都挂在此处,未曾移动过分毫。 不过一日,这里就全然换了个样子。 她眉头紧皱,忍不住细想,可却回忆不起来。 ……难不成,真是幻觉? 可那样真实。 她一看再看,确定没有任何画像的时候才缓缓走出,小心关上了门,好像自己未曾进去过。 在侧殿坐了许久,茶喝到第三杯的时候,燕珝才下了朝。 今日早朝直到此时才结束,云烟不知是否与昨日那反贼有关,但是看他神色并不明显欢愉或是不悦,只能颤着胆子同他问好。 燕珝没怎么搭理她,淡淡颔首,继续坐在案前,批着奏折。 云烟本就想要讨好他,又因着昨日擅闯了他的侧殿,他未曾生气悉心照顾她,还被她倒打一耙的事想要好好弥补,换了贴心的笑。谁知燕珝根本未曾抬头,让她白白对着空气笑了半刻钟。 她视线紧紧跟随着他,只见他砚中墨汁只余些许,亮了眼神。 “陛下,”她唤道:“妾来为您研墨罢。” 燕珝抬眸,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颔首。 云烟笑开,缓步走到他身边。燕珝也并不避讳她,未曾对自己桌上事关国策的奏折有着半分遮掩,坦然地在其上书写,或是打着圈。 她为他斟上茶水,放在他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陛下,累了许久,用些茶罢。” 云烟抬眼看他,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能讨他欢心。 拿起砚滴,细致地在砚台上滴入几滴清水,随后拿着那块墨砚,开始动作。 她小心研磨着墨汁,玉白的指尖和沉黑色的墨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随着她按压碾磨的力道,指尖泛起或粉或青的颜色。 燕珝视线落在其上,乱了心弦。 她病体未愈,面色还有些苍白。昨日头痛晕倒,夜里发热的痛苦还在眼前,这会儿强撑着身子,为他研墨,垂下的眼眸看不清其中究竟蕴含又怎样的情绪。 明明人就在他身旁,可他总觉得她离他很远。 她的心,究竟在不在他这里。 为何昨日他那样关怀,她还是害怕他,还是对他有着本能的不信任。 想法一冒出苗头,便再也止不住,犹如生长中的藤蔓,恨不得狠狠缠绕着眼前之人。 “放下吧,够用了。” “陛下不开心么?” 云烟脱口而出。 “你心中想的,究竟是朕开不开心,还是那牢中的季长川顺不顺心?” 燕珝冷不丁开了口,云烟研墨的手顿住,看向他。 周遭仿佛都静了下来。 “陛下何出此言?” 她强扯着笑,不让自己的表情松垮下来。 她心中自然是牵挂着季长川,但她今日这般,也不全然是为了他。 燕珝这般言语,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男人看着她望向他的眼神,其中没有分毫爱慕亲近,只有怔然。 “朕知晓,你日日讨好朕,连病都还没好就来对着朕笑,都是为了他。” 燕珝手中的玉扳指转着,指尖摩挲其上,显出几分帝王之气。 “如今,也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他站起身,微微低头看向她,带着无形的压迫与阴沉。 随着她身子的轻晃,男人缓缓开口: “朕和他,你究竟选谁。” “啪——” 上好的墨砚落在了桌面,云烟手脚冰凉,看着他的眼神。 她看得分明。 他方才那瞬,分明是动了杀心。
第61章 煎熬 燕珝将话说出口,便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向来极有耐心,无疑是最好的猎手,等待着他的猎物一点点咬上钩,再也摆脱不得。 可看着她的身影,那垂下的眸中半点没有他的影子,还是忍不住在脑海中一点点浮现她口口声声叫着另一个人夫君的模样。 她为什么要忘了他,为什么会忘了他。 他们之间的感情还不够刻骨铭心么,竟然这样轻易地就被她忘却,轻而易举地就让另一个人走进了她的心里? 凭什么这样对他……这样狠心。 但说出口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话已然说出口,看着云烟骤然颤动的指尖,自己仿佛换了个人般张开了唇。 “朕和他,”目光死盯着她,像是要通过视线看穿她的所有心意,“你究竟选谁。” 声音冷淡得不像话。 燕珝自己都想象不出,竟然有一天会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出这样毫不留情的话语。 好像是在害怕,他也在恐惧。 害怕什么呢…… 燕珝垂落视线,咬紧了牙关。 他害怕她心中没有她,于是宁愿她怨恨他,也不想她在面对他时,心中时刻想念着别人。 她眼尾带着发热未愈的红,面上还有丝丝疲倦。指尖因为方才研墨,不小心沾染上了点点墨痕。 乌发之上珠翠冰冷,耳坠轻晃,莹润的侧脸似有水痕。 燕珝猛地回过神来,她哭了。 一滴泪从眼眶滑落,又滑过脸侧消失不见,忍不住抬手想要拭去她那泪痕,却被她侧过身子退开,止住了他的动作。 他说了什么。 他怎能在她病还未好的时候,强逼她做出选择。 燕珝放下手,扳指几乎要被他碾碎,发白的指尖被骨节死死顶住,看不出原本的镇定。 室内无人,只有他们二人或急促,或沉缓的呼吸声,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眼前之人近在咫尺,却又觉得好像远在天边,触摸不得。 云烟怔然,只觉清泪模糊视线,再然后,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滴泪珠便顺着脸颊而下。 “陛下是……什么意思?” 她轻皱眉头,自己都不明白为何瞬间便落下了泪水,这泪水来得突然又急促,却又在她回过神来后,消失无踪,好像从来不存在一般。 燕珝认定了她是为着季长川才同他如此这般讨好,心中暗恨滋长,“你讨好朕,不就是为了季长川么?” 云烟看着他,全然不知他为何这般说话,冰冷得不成样子。 与昨夜那个喂她汤药,为她带来饴糖的人全然不同,是什么让他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变化如此之大? ……就因为,她讨好他是为了季长川?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若不然,难不成是真心爱慕他? 倘若不是因为这可恶的皇权,她哪里会在这里。 云烟心中委屈,直视着他冷若冰霜的脸。 “若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因为陛下吗!” 生气时,她忘了他是皇帝,心中难忍委屈,她身子未好自己自然也难受,但她这样腆着脸上赶着来找他,为他研墨,还不是为了弥补她昨日荒谬的想法刺伤他心一事。 她明明是因为他! 可一切种种,追根究底,她的蓄意讨好同季长川,还有她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甚至还有付菡的因素在。 这哪里能拆开而论,分明都是一体的! 云烟带着恼,看向他。 燕珝得了她肯定的回答,几乎能听到全身骨骼咯咯的轻响。 她心中何时将另一个人放在那样高的位置,宁愿对他曲意逢迎。 燕珝知道自己的恼意来的不是时候,明明是他授意付菡那样告诉她,让她来同他亲近。 可当她真的来了,因为另一个男人才愿意靠近他的时候。 妒火熊熊燃烧,他几乎都忘了自己是谁。 什么天下,什么帝王。 他如今不过是一个看着妻子心中装满他人的妒夫。 他克制住自己的怒意,按下心头纷乱的思绪,牢牢用视线锁着她。 “云烟。” 他甚少唤出这个名字,只因此名是季长川所起,只要说出口,就总能让他想起她同他在一处,甚至盛装打扮,期待着同他拜堂成亲的模样。 云烟抬头,带着不屈的倔强,“陛下又要如何?” “云娘子如今是以怎样的身份同朕说话呢,”燕珝声音沉缓,“又是以何种姿态,面对朕。” 审视的目光再一次来临,云烟顿住的脸上泛起因他的话产生了波动的痕迹。 什么身份,什么姿态? 她哪里知道。 她是被他强抢来的,她没有身份,若放在民间,只怕要被称作外室。 她现在是什么身份?无名无份而已。 不过须臾,燕珝再度开口。 “云娘子这样不明不白地待在朕身边,朕也觉得委屈了云娘。” 云烟额边的发丝随着他的吐息轻颤,像是她的全身都在被他操控,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的话语,他的一切想法。 “……什么意思。” 她口中干涩,只怕接下来的话并非她想要听的。 燕珝冷着双眸,无情无欲的面上不含一丝对她的情意,像是看一个死物。 她如今对他,好像同桌上的墨砚一般,都无足轻重。 可说出来的话又是那般。 “朕方才让你做出选择,云娘似乎忘了做。” 男人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 冰凉的玉扳指在她的脸侧滑下,拂去了稍有散落的发丝,将其别在耳后,又顺着这方向,触碰到了她的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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