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小巧的耳垂上泛起了丝丝的红,玲珑的耳坠轻晃着,同她身子的震.颤俱都来源于同一个人。 “选择……”云烟艰难吐出两个字,似是呢喃。 “是,选择,”燕珝垂首看着她,直视着她的眉眼,“云娘迟早都要做的,不是么。” “是留在朕身边,做朕的皇后,”男人的声音似有蛊惑,却又觉得无比让人心碎,“还是同他一起去死。” “死”这个字被他念得很轻。 却仍旧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半点抵赖不得。 云烟抬着眸,细长的眉毛勾勒出她精致的骨相,此刻没人欣赏她的绝色,那眉眼低垂着,像只休憩的蝴蝶。 “原来我还能有选择。” 似是嘲讽。 云烟嘲讽着自己,竟然还能有选择,在这样一个人面前。 她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他。 感谢他,竟然还能让她同季长川一道去死,而不是一辈子囚禁在他身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人身在牢狱,一人看似自由,却不得自由。 她以为她和季长川只能如此的。 没想到,他竟然还愿意给她选择。 “同他一起死,也算是成全了你们。” 燕珝这般说道。 就在云烟再一次看向他,眼眸中的微弱的光凝住之时,他却又不由自主地开了口。 “云娘子好好想。” 莫要草率做出决定。 莫要做出那……错误的决定。 燕珝在心里乞求她,求她怜惜。 然而话语仍旧无情。 “两个选择,留在朕身边,做朕的皇后。季长川活,朕还能许他加官进爵步步高升,以他的本事和抱负,日后前途无量。” “朕也知晓你同付菡的计较,这些朕都可以许了你。” 他放下手,看向她,“朕不会在因前尘旧事针对他们任何一人,安平侯世子和付家娘子的婚事,如期进行,以朕的名义,无人再敢置喙。” 云烟神色似有松动。 她原本张开的口不知何时闭上,将她原本要做出的选择尽数吞入口中。 “……那另一个选择呢。” 云烟看向他:“另一个选择,陛下总得让妾知晓吧。” 她面容沉静,说出的话却如同最尖锐的刀子,插在眼前之人的心上。 “死,也要死个明白的,陛下说是不是?” 隐约能看见男人额角的青筋,云烟早已无暇他顾了,她都这般了,无法在意旁人如何。 她还病着。 云烟咬住自己的舌尖,强打着精神,同他对视,分毫不让。 最终,还是男人败下阵来。 “另一个选择,你选了季长川,那便一起死。付家娘子同安平侯世子的婚事作废,日后二人不得往来,也算是为他们的错误付出代价,并不冤。” “至于别的,朕会不会迁怒……朕也不知晓。” 燕珝摘下扳指,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朕也不知晓会做些什么,但朕知道,你若选了季长川,他便活不了。” 云烟的视线垂落在他手上。 “陛下现在要听妾的回答么。” 指尖骤然收紧。 男人怒极反笑,带着怨怼。 “不了,朕不与病中不清醒之人谈论生死这样的事。” “待你病好,朕再问你的回答,”燕珝恢复了他历来的沉静,为她的抉择,他自己的审判加了一个缓期,“朕现在不想看见你,回去。” “回哪去,”云烟扶着桌角,站稳身子,“福宁殿么。” “秦宫上下,你爱去何处便去何处。最好离朕远些,莫要给朕过了病气。” 燕珝看着她,“你既然住了福宁殿,那朕便不会来扰云娘子烦心,云娘子且去吧。” 好,这便是同她许诺了不会来寻她。 云烟点头,这般,好啊,可以。正好她也不想看见他。 她孤苦无依,任他摆布。 “先皇后故去不久,陛下就急急寻了替身,如今还说要妾留在陛下身边……做皇后。如今距离先皇后亡故,还不到一年吧。” 像是她最后的反攻,她只知道他唯一的弱点。 只有先皇后,才能让他失态。 于是她紧紧抓住不放。 话语凌厉,不留情面。 “陛下的后位就这样容易许给了他人,”她指尖紧抓着桌角,用尽所有的勇气,“那陛下的皇后,只怕也没什么好当。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还能易主。” 她松开手,任凭身子轻晃着站稳,转身便要离去。 云烟自己都不知道她何处来的勇气,敢这样对他说话。 心里长久积攒的愤懑,还有长时间心中郁郁的累积,似乎都在方才寻到了一个突破口。 她根本不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却同这世间最不能失敬,最不能无礼的人如此讲话。 反正她做出选择是死,做不出也是死。恭敬是死,不恭不敬仍旧逃不开一个死字。 将死之人,便没那么多顾及。 她一时热血上脑,便这样做了,直到转身离去,二月的冷风刮着她悲怒到发红的脸颊,才稍稍平静了些许。 平静下来,仍觉得自己即使鲁莽冲撞,话也未曾说错。 凭什么他能对她冷言冷语,她就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真情若是能被替代,那才廉价。 这样廉价的后位,她才不想要。 她不怕自己的命,总归已经没有更差的了,但她害怕别的。 云烟做不到义无反顾,不顾惜他人性命。 茯苓紧紧跟在她身后,却不敢出言,她知道现在娘子的情绪很不好。他们在外面都听到了里面隐隐的争执声,还有娘娘离去后,那碎裂的瓷器声还留在她的耳边。无一不证明了方才在里面,是怎样的情景。 跟着云烟快步回了福宁殿,云烟原本想关上门一个人静静,却在看见茯苓关切的眼神时不由得松了手,任她进来。 她觉得自己全身都很冷,感受不到温度,未曾梳洗便将身子缩进了床榻。 明明因着昨日发热,病未好,应当是昏沉的。可当她躺上床榻,整个人便又清醒了起来,方才的一切都在脑中盘旋,环绕在她的耳边,一次又一次。 云烟不可避免地想到死。 朦胧中,她似乎想过多回了,有着依稀的印象,印象中,自己并不怎么期盼活着。 可今日的死,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因为负气,云烟心里清楚。 她就是委屈,忍不住地委屈。 为什么她好好生活,换来的是这样的一切,成婚当日被掳走,夫君被强权押下大牢,身边没有熟悉的人,独身一人在这冰冷的深宫中过活。 她讨好他,他还这样待她,逼着她做出选择。 谁不想好好活,谁会想死啊……她心头悲切,酸酸胀胀。 眼泪猝不及防掉下,滑过她的眼眶,汇聚在鼻梁又滚落在另一侧的脸颊。 湿润的感觉让她枕在枕头上的脸都不舒服起来,更别提头上未摘的珠翠,这会儿硌着难受至极。 茯苓方才想要替她摘下,她直接让她下去,先打水洗脸。 现在水还没来,她就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 门被推开,脚步声轻响,云烟以为是茯苓回来了,抽噎着鼻子,道:“快帮我摘下簪子,有点难受。” 声音轻软,带着鼻音,背对着那边,感受到头上的发簪被人摘下,云烟继续道:“……还有耳坠。” “你倒是会使唤人。” 耳坠被摘下来的瞬间,声音响起。 云烟一个激灵坐起了身子,惊恐地看着眼前之人。 “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朕,全天下都是朕的,想去哪就去哪。”燕珝都被气笑了,手中的珠翠耳坠刺痛了云烟的眼,不忍再看。 “方才不是还说……” “方才说了什么都不要紧,”燕珝看向她,面无表情的同时看向她另一侧耳垂,“要紧的是还有一只耳坠,不取了?” “……自己取。” 云烟低声自己取了下来, 燕珝伸手想要接过,云烟却将耳坠攥在了自己的掌心,低声道:“陛下不是说,不来寻我,怕过了病气么?” “这是朕的寝宫。” “那陛下给妾寻个去处,”云烟移开视线,“免得碍眼。” “朕从未说过你碍眼。” 燕珝伸出手,“耳坠。” 云烟没给他,越是这种时候,掌心越需要攥着点什么才能让她安心。 “陛下方才口口声声说了,不想看见妾,让妾离开。这会儿怎么又来了?” 她很有些刨根究底,逼得燕珝不得不回答。 “你想听朕说什么?”燕珝视线落于其上,“你是病人,朕不同病人计较。” 云烟方想说一切都起源于他,又不是因为她无理取闹,什么叫他不跟她计较,刚想张开口的同时被燕珝堵住了话头。 “选择还是要做,但是等你病愈。” 燕珝拉过她的手,将她手中攥紧的耳坠拿过来,一并放到了掌心,“就这么喜欢?” 他又一次主动提到了选择,云烟气还未消,根本不知他这个时候来寻她究竟是做什么,心中恼火,“不喜欢。” “不喜欢还戴。” 燕珝语气平静,云烟好像一拳锤在了棉花里,根本出不了气。 冷着神色,“因为只有这些。陛下若真心善,便把那日被随手扔了的簪子朱钗给妾寻回来。” “那些……” 燕珝想起当时,他只觉得朱钗刺眼,又怕她自伤,怨极之下径直扔了出去,谁曾想她还放在心上。 “那些朕日后赔给你。” “这不一样。” “是不一样,朕会给你更好的。”燕珝看着她,将手中的珠翠放于一旁的桌上。 “赔给我的和我自己的不一样,”云烟挺直了身子,“陛下还口口声声让我在陛下和我夫君之间做选择,可陛下半点比不上我夫君!” 夫君二字再次扎入燕珝心尖,他攥紧了手,“你若再唤他夫君,朕看什么选择之类的也不用做了,直接砍了他的头,一了百了。” 云烟咬住唇,继续道:“行,陛下如此这般,更是比不上我……季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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