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忽然被掀开,卷进一股风尘, 阿蛮用袍子遮住, 紧忙压住帷裳, 看到殷篱手还撩着窗帷,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忍不住开口道:“阿姐,我已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吹风,一路舟车劳顿,又路途颠簸,你更要仔细留意才是,别叫我天天说嘴了!” 殷篱就露出笑脸来,好像出了皇宫,连阿蛮的唠叨都变得好听,她听话地放下窗帷,整了整裙裾,为防路上颠簸,她身下垫了松软又厚实的垫子,实在不能更舒服,她冲阿蛮招了招手:“怎么样,见到金槛了吗?” 阿蛮见殷篱高兴,自己心里也舒坦,坐了过去握住她的手,眼中有惊喜的笑意:“金槛如今可神气了,他在商统领手下领了个职,虽说没什么实权吧,可到底是大统领的人,巴巴地等着凑到跟前去讨好的人可多了!我看商统领也有意提拔他,方才车队原地修整时,我就见他骑着大马,小人儿才刚够到脚蹬子,却穿着金价披风,跟在商统领身后巡防排查,真威风!” 说着就露出羡慕的表情,表情难免落寞,殷篱知道她为什么会失落,握紧了她的手:“你要是想骑马,我找机会,一定让你骑上。” 阿蛮回神,看了一眼殷篱,似乎在探寻她说的是真是假,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多余,阿篱姐姐这么说,必是想哄她开心,摇了摇头,笑着岔开话题:“我可不喜欢,马儿那么高大,一扬蹄摔着我可怎么办?对了,刚说金槛呢,怎么就转到这里了。” 她冲殷篱眨了眨眼睛:“已经把纸条传给金槛了,没人看见!” 殷篱眼神一闪,心里却落了定,金槛那么聪明的孩子,纸条上说的东西他一定能做到的。 阿蛮却满脸好奇:“阿姐,你跟金槛说了什么悄悄话?怎么连我都不让看?” 殷篱笑着掐了掐她的鼻子:“金槛的醋你也吃?无非是告诉他照顾好自己罢了,尤其在路上,他比我们不方便,我怕他……”说着压低声音,“怕他暴露了,所以告诉让他一定要守护好自己的秘密。” 她这么一说,阿蛮便懂了,也点点头,若有所思:“阿姐嘱咐得对,我看卫队那些糙汉子,对金槛也的确太过亲密了些……” 话音刚落,车外就传来“笃笃”的敲击声,两个人一起止住话头,就听外面道:“柔妃娘娘,陛下传娘娘过去一趟。” 常公公的声音。 殷篱的笑容顿时就冰封了,清冷的声音从窗帷的缝隙传出去:“我知道了。” 这次伴驾随侍的宫妃算上殷篱一共有四人,皇后娘娘因为有孕未能随行,殷篱使了点小手段,让鱼晚晴也留在安阳了,张妗儿则自请留下协助庄秋梧管理后宫,剩下够身份随侍的就不多了,戚幼滢和燕聆玉都在队伍里,还有一个林芷萱。 戚幼滢自幼在草原上长大,围场有郁郁青青的草场和碧蓝无际的苍穹,风吹草低见牛羊,她一定会很喜欢这里吧…… 殷篱思绪飘得有些远,直到常公公的声音再次传来,她才犹如惊醒般回神,垂下眼帘,在阿蛮的搀扶下,她去了前面那个豪华尊贵的车舆。 这次出宫,殷篱没有带竹心和梅意,一方面是她不能保证完全信任她们两个,另一方面,不论她这次能不能成功逃脱这座牢笼,都可以把她们两个摘得干干净净,李鸷总不该再怪罪她们两个。 登上李鸷车驾,他正在里面处理奏折。 李鸷的马车空间很大,有一方大大的公案,上面堆满了等待批复的奏章,殷篱进去后便站住,低头行礼,声音平静无波。 李鸷头不抬,随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过来。” 殷篱抬头看了看,只一瞬的迟疑,便安安静静地走过去,在李鸷手指处——她能离得最远的距离落座,然后整了整裙裾。 李鸷余光能瞥到她坐得很远,眼睛不离手中的奏疏,张口是喜怒不辨的声音:“行了三日路,累吗?” 殷篱理顺了披帛,看到李鸷在上面批复,眼睛随意扫了扫又挪开,“不累。”她回答。 “夜里可有休息好?” 殷篱顿了一下,迟疑道:“睡得很安稳。” “真的不累?” 殷篱不知他是何用意,害怕他到了行宫之后不让她伴驾,还是维持着方才的答案:“不累。” 李鸷这才放下奏折,眸中涌动着灿烂的星火,偏过头看着她:“朕晚上要带你去个地方。”能看出他此时心情不错。 殷篱鲜少看到他笑意干净的模样,神情一顿,正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常晟的声音:“陛下,燕世子有事禀报。” 李鸷眼睛一眯,很快转过头去,继续看着手中的奏章,道:“让他在外面说吧。” “启禀陛下,今日要落脚的兴城守备方才快马加鞭跑过来报信,说是城中近日热病频发,恐有传播分散之风险,热病易泛滥成瘟,微臣的意思是,我们不如加快脚程,绕过兴城直接去行宫,免得沾上灾星。” 殷篱不自觉地坐正了身子,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燕无意禀报的内容。 李鸷笑了笑,随口道:“你看着办。” “是!” “让商练拨一队人马过来,朕和柔妃另有要事,你们先行,这件事不要声张。” 外面的人明显有些错愕,殷篱也不由得提起一口气,紧张地看向李鸷,外面的燕无意压低声音道:“六哥,现在是在宫外,你的安危最重要,还是不要脱离大部队为好。” 李鸷的声音不容置喙:“按朕说的去办。” 燕无意面露急色,在马车外面低垂着头,思考着要如何打消李鸷的想法,就听里面一道温柔似水的嗓音,也带了些焦急:“陛下,我们不去行宫吗?” 李鸷动作一顿,没应声,他放下手中还未批复好的奏折,转过头看着殷篱,然后冲她招了招手。 殷篱知道他的意思,拎着裙子往过去坐了一点儿,李鸷伸手便能捞着,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朕先带你去个地方,再去行宫,行了吗?” 满是宠溺的语气,听在燕无意耳中却尤为刺耳,虽然心中刺痛,但好歹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只要六哥还带着殷篱去行宫,计划就不会被打破,明知里面看不到,他还是躬身行礼:“微臣这就叫商统领去准备。” 说完转身离开,殷篱听到他铁靴踏离的脚步声,在李鸷怀中轻轻挣了挣:“陛下,我知道了,你放开我吧……” 李鸷却没松开力道,反而直接抱着她坐到自己腿上,殷篱惊呼一声,不由得环住他脖颈,李鸷抬头看着她,眼中淌着深深笑意:“从一月之前就一直惦记着要来行宫,朕怎么会不带你去?” 殷篱无意避开他的视线,又害怕李鸷看出端倪,转头对上李鸷的眸光,一脸新奇地问道:“陛下,你想带我去哪?” 李鸷却笑而不语。 入夜,商练果然另带一队精锐,与燕无意分道而行,车里点了灯,殷篱下午时实在困倦便睡了,再醒来时就看到车壁上映着昏黄身影,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而马车还在晃动。 不知道要去哪,殷篱只感觉到这条路,比之前的路要颠簸难走多了,即便身下垫着厚厚的软垫,她还是觉得浑身都要颠散架了。 而且胃也极度不适。 “醒了?”李鸷似乎也才处理完案几上的政务,声音明显充满疲惫,他张开手拢了拢袖子,偏头看了一眼,只是随意一瞥,却马上变了脸色。 李鸷过来扶住她手臂:“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你不舒服?” 殷篱眼前发昏,脑袋晕沉迟钝,她轻轻摇了下头,道:“许是在车上坐太久了,无碍的。” 正好这时马车停下,商练清冷的声音从外面响起:“陛下,到了。” 李鸷扶着殷篱肩膀:“下去吹吹风吧。” 殷篱点头,她也觉得吹吹风会好一些,李鸷给她披了一件赤红锦绣芙蓉长披,又给她系好下巴上的绥带,戴上兜帽,二人这才下车。 一掀帷裳便吹来一阵风,虽然有些凉,但还不至于太过刺骨,这时的晚风是最温和的,殷篱顿时觉得身体舒畅些,连胸口都没有那么闷了。 马车停靠的地方似乎是一片树林,高耸入云的大树在头顶林立,仔细听还能听到山泉鸣涧的清脆响声,护卫李鸷安危的安危穿着黑甲,几乎要隐没在黑暗里,殷篱朝前望去,隐约能看到前面有火光,手心一热,殷篱转头,李鸷握住她的手。 “走吧。” 他说完便领着她向前走,殷篱从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回头一看,后面的侍卫并没有跟上来,殷篱心里有些发慌,紧了紧手心:“陛下,你要带我去哪?” 话音刚落,两人便踏出了林子,殷篱看到眼前有一处开阔的石滩,石滩旁边是清澈见底的水潭,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弯弯的峨眉月,时而有青鲤跃出水面,左侧则是高耸的山峰峭壁,岩壁下一方圆圆的洞口,那清泉低落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 殷篱眸光惊错,视线在眼前的美景前不断流连,恍惚中以为时光走了岔路。 李鸷的低沉的嗓音从耳边传来:“像吗?” 殷篱像是骤然从梦中惊醒的幼兽,瞪大了圆澄澄的水眸,慢半拍地回答他:“什么?什么像?” 李鸷低头看着她,语速很慢,但神情很认真,从眼角眉梢流淌出笑意:“你不觉得,这里很像我们掉下的那个悬崖吗?” 他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而殷篱的思绪好像断裂了,怎么都连接不上,她张了张口,想要发出声音,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李鸷似乎也不需要她的答案,牵着她的手往石滩那边走,两人站在水潭之前,对面的树影随风摇晃,发出沙沙的轻响,李鸷望着前面,语气却有些可惜:“只有这里不像。” “那个水潭很深,也没有这般清澈,你要是在这里叉鱼,应当比那里容易一些。” 他又牵着她向前走,到水声泠泠的洞口停下:“这里倒是很像,里面也有山泉。” 甚至连石滩上都是潮湿的,有一股涓涓细流从沟壑中流入水潭,才走几步就将衣摆溅湿了,李鸷也不在意,紧紧拉着殷篱的手,想要穿过水莲进去。 身后的力道却在反抗。 李鸷回眸,看见殷篱微微发红的双眼,她目光直视着他,有他看不透的冷然。 “你在干什么?” 是质问的语气。 李鸷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但很快就消失,眼中的温情又如意料之中,他转身正对着殷篱,声音很轻,随便一阵风就吹散了,在殷篱耳中分外不真切。 “你还记得吗?摔下山崖的那天,你问朕为什么要救你,朕跟你说,因为不想看到你受伤……” 他慢慢靠近,在她耳边。 “其实朕最开始回答的,是朕不知道。” 殷篱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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