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面。”阿蛮撩开帘子,燕无意就看到炕头殷篱撑着身子靠坐起来,旁边站着金槛。殷篱看到燕无意也心中欢喜,满眼希冀地望着他,张口欲说什么,燕无意飞快走到床前,急道:“有没有受什么伤,你还好吗?” 殷篱摇头,已经逃离魔爪的感觉还有些不真实,她看着燕无意,像是要寻求一个肯定。 “世子,我们真的逃出来了吗?” 她原来那么天真无邪的一个人,生生被折磨成这种疑心疑鬼惶惶不安的模样,燕无意心头一酸,在她身边坐下,安慰道:“你们先在这里住几日,等到陛下摆驾回宫,只要他一离开行宫,你们就彻底自由了。” 阿蛮却还有些不放心:“我们为何又要回德城?直接走不是更好吗?” 燕无意耐心解释:“德城刚搜捕过一遍,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不放心六哥,或许他没有叫我去寻人,而是私下里派人去寻找你们的踪迹,如果还有别人在搜查,那你们现在还是很危险。” 见殷篱又开始紧张起来,燕无意急忙转了话头:“你们安心住着,这外面有我的人,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们就尽快转移,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殷篱和阿蛮一听,都露出放松的神情,轻轻舒了口气。金槛却一直蹙着眉,他走上前,眼眸深邃地看着燕无意,不放心地问道:“那个人真的放过阿篱姐姐了吗?为什么阿篱姐姐逃走,他没有派人大力寻找,这不符合他一贯作风。” 金槛的疑问同样也是殷篱感到困惑的,燕无意眼中犹豫一闪而过,转面对他笑了笑:“也不算没有大力追捕,目前还是在派人找着,只是宫妃失踪,到底损失了皇家颜面,不好大张旗鼓,如果找不人,也不会对外说柔妃失踪,只会说柔妃身染重疾,不治而亡,这种事在皇家很常见,不足为外人道也。” 殷篱面色一松,金槛却没放下戒备,仍不死心地追问:“会不会是他手里握有什么筹码,可以笃定阿篱姐姐不会离开他,有没有这个可能?” 金槛的话让燕无意心中一突,莫名就让他想起这几日李鸷的表现,自从殷篱失踪后,李鸷没表现出一丝焦急,祭天狩猎处理政务一如往常,好像没有什么能撼动他分毫,在这之前,他明明对殷篱有着极深的占有欲,现在这样的确有违常态。 可是,又有什么东西会成为他笃信殷篱不会离开他的理由呢? 燕无意想不到,也不想往更深的层次去猜。 殷篱却忽然笑着开口:“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金槛,你一定是想多了,他再厉害,也不至于控制我的身心,只要我不想回去,他就没办法强迫我再回去。” 她坐正身子,病容苍白,笑容却如春风拂面,她看着燕无意,温声道:“世子,这次真的多谢你。” “你别谢我!这都是我自愿的,可不是为了跟你讨谢。”燕无意原本也很开心,只是想到自己的妹妹之前说过的话,就觉得心中五味杂陈,而且殷篱的谢他也的确承受不起。 是他欠她的。 “我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他说出真心话,殷篱却没有听懂。 她掀开被子,要下床,被燕无意拦住:“你这是做什么?” “我听到外面好像下雨了。” 燕无意微怔,放开手,殷篱走过去推开窗子,看到檐下果然坠着雨滴,雨水缠绵成细密的网,在屋顶的砖瓦上弹奏着好听的乐曲,周遭一片静谧,耳边只剩淅沥的雨声。 殷篱惬意地闭上眼。 燕无意就笑着嘟囔:“雨有什么好看的?” 阿蛮把衣服披到殷篱肩头,转头对燕无意说:“世子有所不知,阿篱姐姐就喜欢听雨,原来她身子不好,就是吹着冷风也要打开窗子听外面的雨声呢!” “你怎么又来取笑我!”殷篱回头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屋里一通哄笑,殷篱索性也不再辩驳,她转头看向窗外,好像又回到一年前的那个夏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也都还来得及。 她抚着肩头的衣裳,背影消瘦却磅礴有力,周身融着淡淡光晕,安静而美好。 燕无意看得眼睛发怔,不敢奢求更多,只在心头一遍遍道。 幸好,幸好。 殷篱忽然开口,背对着众人,满脸都是期冀:“等风头过了,我们就往东去吧,听说胶州可以看海,我还没见过大海的样子,还有胶州的山岳,也比别的地方壮丽。” 金槛和阿蛮都露出心驰神往的表情。 “听风听雨,看山看海,这样的日子说得我都羡慕了!”燕无意啧啧称奇,又唉声叹气,“可惜啊,我是没这个福分了。” 福分,本就是这个世上最难得的东西。 它是一种无法靠人力去争取的存在,你再如何努力,它若是不属于你,哪怕碰到了,也会失之交臂。 殷篱忽然皱了皱眉,手抚上心口,肩头上的衣裳落地。 她感觉到疼,钻心的疼。
第三十六章 落空 口中的空气渐渐变得稀薄, 她长大了口试图呼吸,眼前却越发黑暗,砰的一声,她跪倒在地, 额头抵在地上, 双手紧紧捂着胸口, 嘴里控制不住地溢出痛苦的呻.吟。 三人面色大变,急忙跑过来围到她身前,耳边是呼唤名字的声音,却好像沉入水底, 她什么都听不清楚,只感觉到四肢百骸开始传来细密的疼痛, 像刀劈火燎, 又像蚀骨焚心,而这种疼痛遥远又熟悉, 冥冥中, 她记得以前似乎也这么疼过。 燕无意将她从地上抱起来,看到很短的时间殷篱便大汗淋漓,心中大骇,“这是怎么回事?你阿姐怎么了?” 面对燕无意的询问, 阿蛮也惊慌无措, 她扑到床边, 声音已经变了形:“我也不知道啊!阿姐!阿姐!你怎么了?哪里难受?怎么会这样……” 殷篱方才还能忍受,到了床上却开始难耐地打滚,身子躬缩成一团, 不停地低泣:“疼!我好疼!” “我去请大夫!” 金槛转身就要出去, 燕无意还未来得及制止, 他刚走到门口,两扇木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桄榔”一声,将外面愈发急乱的风雨声带到屋子里来。 金槛脚步一僵,抬头看着来人,表情一丝丝皲裂:“师父?!” 燕无意自然也看到来人,同样很震惊,商练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李鸷也知道殷篱的藏身之处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来得这么巧?外面是只有他一人,还是埋伏了很多人?他们还有可能逃出去吗? 燕无意心急如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外来人,一边将殷篱护在怀里,商练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床上痛苦挣扎的人,视线落到眼前目光坚定的人脸上,肃声道:“你拦不住我的,让开。” 金槛耳边全是殷篱的痛吟声,像是从心里缓缓撕裂的伤口,身前的压力如大山一样倾覆而下,他挡在门前岿然不动,明知他说的是对的,却仍不肯挪开半分。 咬紧牙关,他忽然后撤一步跪在地上,对商练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师父!徒儿求求你,看在往日情面上,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如果能有别的办法,谁也不会跪在地上求别人施舍一点可怜,可现实往往就是这么刺骨冰冷,当你身后毫无依仗,越是这么卑微求援,越无法激起对方半分仁慈良善。 而仁慈良善,本就是他们那样的人最为稀缺的东西。 金槛看到那双黑靴越过他走了进去,杵在地上的手慢慢攥紧了拳头。 他强迫自己记住这一刻,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他要把这种屈辱、绝望、恐惧和愤怒都深深烙印在脊骨上。 商练踏进里间的门槛,远远在床前站定,燕无意紧紧拥着殷篱颤抖的身子,抬头冷冷地看向他,问道:“只有你来了,还是你已经让人把这里围住了?” 阿蛮跑到商练身前,张开手臂阻挡他,明知是螳臂当车,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上前来:“如果你要把阿篱姐姐带走,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我们已经逃出来了,我不会让任何人再带她回那个火坑!谁也不行!” 阿蛮黛眉竖起,眼中早有了视死如归的决绝,商练看了她一眼,便将视线移到燕无意身上,声音没有高低起伏,他道:“我不会动手。” “陛下说了,回去不回去,全凭柔妃的意思。” 话音刚落,阿蛮便笑逐颜开,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商练,全身的警惕都下意识放松起来:“商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陛下真的没让你来抓我们回去?” 后面的金槛站起来,眼中同样有惊诧,只有燕无意眉头没有舒展,他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刚要说话,怀中人疼痛似乎越来越剧烈了,已经没有了大幅度的挣扎,而是蜷缩在一起,仿佛连呼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篱!阿篱!”燕无意面色一慌,此时也顾不得商练在这里,注意力全都移到了殷篱身上,可商练的话紧接着就闯入他的耳中。 “她如果不回去,很快就会疼死的。”商练面无表情地道。 三人身子一震,都看向商练,每个人的眼睛都睁大许多,试图理解商练话中的意思,燕无意浑身发冷,有一个猜测很快从心底钻出,可是他又无法相信,所以思绪一出就否定自己,商练似乎看出他的内心,一句话将他打入无间地狱。 “她身体里中了一萼红的毒,七日没有吃下解药,已经到极限了。” 阿蛮听不懂商练的话,白着脸问:“一萼红是什么?” 金槛瞳孔收缩,看着地面,眼神缓缓寂灭。 他在玉麟军时,听过这种毒。 伤及骨髓,疼至心脉。 无止无休。 燕无意只是短暂地失神,他飞快地拿起殷篱的手,将袖子向上一拽,目及之处,从手腕处有一道极细的红痕向上蔓延,一直到衣服阻隔下看不到的地方。 当看到那道红痕的时候,燕无意感觉自己全身骤然泡入寒彻刺骨的池水之中,一种难言的情绪冲进他的眼眶,后悔、不甘、愤怒、自责相互缠绕着,几乎要将他窒息,但他只是小小地溢出一口气,下一刻,燕无意豁地起身,抱着殷篱便要离开。 长腿刚跨出去三步,就觉得衣领被人拽了拽。 燕无意低头,看到殷篱满脸细汗,脸色苍白无血,她半闭着眼,像一只乖乖的幼兽,艰难地吐出两声哀吟:“不回去……” 他说不回去,却疼地吸了口气,殷篱抓着他的衣领,拼进全身的力气:“阿蛮……金槛……带她们……逃……” 燕无意知道她在说什么,可越是清楚地明白,越觉得心被撕扯得难受,一萼红是什么样的毒?再意志坚定的男儿尚且都抵御不了,她是如何忍耐着剧痛跟他说出这种话的呢? 他无法深想,只是不管不顾地想要冲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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