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看到你跟鱼晚晴亲热。”殷篱轻声说,在李鸷瞳孔放大的时候,她继续道,“就像你跟我亲热时候一样。” “无论这个世道如何羞辱我,无论世俗如何贬低我,但我在那一刻无比清楚地知道,李鸷,我比你干净,我们都比你干净。” “这个后宫最肮脏的就是你,你这样的人,不配有我的孩子,不配有任何一个人的孩子。” 殷篱将心中的话说出来,竟觉得无比轻松,像是如释重负一样。 从来,都是别人带给她羞辱。 从来,都是别人给与她罪恶,还降她于尘。 挣扎在生死边缘之时,她一遍遍问自己,是她错了吗? 她自问对得起任何人,她没有错。 那样一双不屈的眼睛,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控制住她了,心灵上无法禁锢,锁链只能困住一副躯壳。 李鸷甚至还震惊于她方才的那一番话里,露骨的谩骂和羞辱毫不顾忌地摧折他的威严,作为一个皇帝,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这样说他,任何一个这样说他的人,他都可以取人性命。 可他却发现他不能杀死她。 他不想她死。 可是除了性命,又有什么能威胁逼迫她变回原来的样子呢? 对,李鸷承认了一切,是他错了,是他虚伪恶劣,是他心底肮脏不堪。 事已定局,覆水难收,可他必须得做点什么,继续将她缚在这座金笼里,他知道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再相信了。 “燕无意下狱了。” 殷篱神情一怔。 李鸷满意于他看到的,这次再伸手覆上她的脸,殷篱没有抗拒,也没有闪躲。 “金槛被关在慎刑司。” 李鸷向前,将她揽在怀中,贴在她耳边说:“朕原本想着,如果你和孩子都保不住,朕就将他们三个人全都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为你陪葬,但你如今活下来了……” “酷刑可免。” “死罪难逃。” 李鸷抱着怀中温软,感觉到她发抖时的惊恐,失而复得般轻笑起来,如释重负地叹一口气:“你不求求朕吗?” 她还是要跟他妥协。 即便她谩骂他,恶心他,厌恶他,唾弃他,即便他因自大而伤害了她和他们的孩子,她也还是要跟他妥协。 只要她留下了,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李鸷信誓旦旦地等待她回答,他等了很久,并不着急,因为他势在必得,他知道金槛和阿蛮对她有多重要,也知道她绝对不忍心连累燕无意。 可是,他没听到回答,只感觉到胸前一阵温热的湿意。 他微顿,低头。 入目是胸前的一滩血红,和紧闭的眼眸。 她像一朵枯败的花一样,残余最后几缕幽香,也逐渐要被风吹散。 李鸷面色骤变,拦腰抱紧怀中的人,冲外面喊了句什么,他自己不知道。 原来她骂了他什么,是不是跟燕无意有染,想不想逃离他,在此时都不重要。 原来他最害怕的是她会死。 夜半子时,锁晴楼灯火通明,忙碌的人影络绎不绝地投落在宫墙上。 偏殿内却没点灯,软塌上坐着的人如木塑雕像,手撑着额头,不知是不是醒着。 下面跪着一个人。 两人都没说话,压抑的气息令人心神不宁,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无人打破沉寂。 直到敞开的大殿门外匆匆行进一人,榻上之人终于有了反应,见到来人向下一跪,还没开口,就出声问:“怎么样了?” 冯太医听见声音抖了一下,想要擦擦头顶的虚汗,又不敢耽搁,忙道:“安南上贡的护心丹颇有成效,柔妃娘娘服下后已经好很多了,暂且脱离了危险。” 有人暗暗松了口气。 却听冯太医继续道:“臣斗胆一句,之前臣就已经将娘娘的情况跟陛下说过,这次娘娘小产,身心皆受到打击,实乃病上加病,即便有护心胆吊上来一口气,情况仍不容乐观。” 李鸷皱紧了眉,声音一沉:“你是什么意思?” “臣的意思是说,柔妃娘娘万再受不得任何打击了,这护心胆仅可使用一次,如再次服用,效果会大大不如之前,而且微臣还发现,娘娘她……生的意识薄弱,没有求生本能,我等医者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施救。” 生的意识薄弱?那是什么意思? 李鸷一听,站起身,看着冯振道:“所以你们都救不了吗?” 听到明显是威胁的语气,冯振浑身一僵,赶忙低下头,恭敬道:“回陛下的话,心疾还需心药医,如果柔妃娘娘求生欲望强烈,只要细细调养,好生呵护,微臣还可为娘娘续命,可这……” 李鸷面色一急,就要发怒,旁边跪着的人这时忽然出声。 “臣有办法让娘娘重燃生机。” 李鸷偏头去看宋声,眼底迟疑:“你有办法?” “是。”宋声跪伏在地,虔诚地像一个信徒,“还请陛下给微臣一个机会。” 冯振也着急道:“陛下!柔妃娘娘的形势还很严峻,有任何的希望都应该试一试!” 李鸷深深地看着宋声,良久之后,才终于点头。 宋声与冯振一道出去,到了无人处,宋声叫住冯振,冯振一回身,就看到宋声冲他遥遥一拜,行了大礼:“方才,多谢冯太医了。” 冯振急忙抬住他手臂:“宋掌司严重了!” 说罢,他叹了口气:“哎,我看柔妃娘娘也着实可怜,能帮一帮她也是好的,只是不知……这对柔妃娘娘来说,到底算不算好……” 毕竟,有的人活着是活着,有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宋声无言,眼底藏着万千情绪,都无法表露出,冯振就要转身离开时,他忽然开口:“冯太医!” “嗯?还有何事?” “冯太医,你可知让人忘记回忆的药?” 冯振一怔:“忘记?” 他深思片刻,摇了摇头:“只有扰乱人记忆的药,但这种药毒性强,且易成瘾,如果吃了……” 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宋声为何会如此问,吓得脸色大变:“宋掌司,你可千万不要想把这种药给柔妃娘娘用!这种东西寻常人吃了都会损伤元气,久食身子必垮,娘娘万食用不得!” 宋声打断他:“我知道,所以才想问问冯太医,有没有万无一失的药。” 冯振认真地看了宋声几眼,片刻后抚了抚胡子:“我是没有听过……我回去看看医书吧。” 若真能找到此种奇药,或许对柔妃娘娘来说是一件好事,冯振心里念着这件事,渐渐走远。 殷篱是隔日才醒的,睁开眼就看到有人陪在身侧。 不是阿蛮,不是梅意,也不是李鸷。 宋声跪在床边,眼底的青色盖不住疲惫,但因她醒了过来,而有了些许微光。 “娘娘,您醒了。” “怎么……是你在这?”殷篱连呼吸都没有力气,艰难地发出声音。 宋声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回到床边揽起殷篱,用水润湿了她的唇,慢吞吞地喂她喝下水后,又唤人把药端进来。 喂药时,殷篱终于伸手挡住了他:“我问,你怎么在这?” 宋声看着他,慢慢放下药碗。 “陛下认金槛做义子了。”
第三十九章 解药 殷篱每次醒来, 都期望看到一望无际的荒野和残败不堪的破庙,她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残酷。 还是一样的承尘,还是一样的床榻,还是一样的金笼玉锁, 是她挣不开的牢屿。 唯独与之前不同的, 是她发现自己远没那么失望了。 殷篱轻叹一口气, 嫩如白玉的手指在眼角蹭了蹭,留下一尾红,她放下手看着宋声,对于他口中所说的话, 好像没有任何惊讶,只是简单地确认了一遍:“他收金槛做义子?” 宋声端详着她神色, 点了下头。 下一刻, 殷篱继续开始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 宋声眸光微错,有些疑惑地看着殷篱, 而殷篱面色如常地回望着他, 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就好像方才提到的金槛,对她来说就是陌生人一样。 不该是这样的。 殷篱等了好久,突然就没了兴致, 垂眼将宋声拿在腿上的碗接过来, 仰头一饮而尽。 许是喝得太快了, 苦涩的药汁顺着唇角流到下巴上,她也毫不在乎,玉颈随着急促的吞咽上下滚动, 很快, 一碗药就喝光了, 殷篱随手蹭了蹭下巴,将药碗递给宋声:“我喝完了,你去交差吧。” 宋声一怔,然后明白了殷篱的意思。他默默接过药碗,放到桌子上,走回到床边坐下,殷篱看到他掏出一个绣着兰花的手帕,那手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被洗得近乎苍白,却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像是被人妥善珍藏过。 宋声向前倾了倾身,仔细地为她擦拭下巴和脖颈上的药渍,动作认真又温柔,同时,清冷的嗓音伴随着温和的语气,慢慢道:“我可以留在这里照顾你。” 殷篱神色有些恍惚,她的反应也变得缓慢,在她静静地等待宋声为她擦拭下巴的空当中,她好像难得有了几分舒适和安逸。 但下一刻,她就抓住了宋声的手。 肌肤相触,殷篱的指尖是凉的,宋声却像被烈火灼烧过一般,想要撤回自己的手。 但他仅仅只是迟疑一下。 殷篱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让你过来想做什么?威胁,还是劝诱?” 宋声动作顿了顿,眼眸低垂,望着她握紧自己的那只手,轻轻移开,继续为她擦拭:“都不是。” 殷篱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并不相信他说的这三个字,但她眼中同样露出几分迷茫,她看不懂眼前的宋声,也猜不透他的目的。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殷篱也并不想知道。 就在她闭上眼,打算任他去了的时候,宋声再次开口:“我是来帮你的,我可以帮你逃出去。” 锁晴楼很安静,但在宋声说完这句话之后,内殿里遁入更深的安静中。 殷篱倏地睁开眼,那一瞬眼中有惊异和审视,很快就恢复平静:“你不必替他试探我。” 她转头看了看窗外,春花盛开,枝条上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舞,她漫不经心地添了一句:“这地方的墙太高了,我根本逃不出去。” 即便不看她的眼睛,宋声也知道她心底有多绝望,如果没有德城这一遭,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全身的生机几近湮灭。 李鸷不仅折断了她的羽翼,还掐灭了她所有的希望。 宋声看着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抚一抚她的头发,可手伸在半空却顿住了,长指微蜷,他默默收回,轻叹一口气,道:“我之前与你说过,提醒你不要轻举妄动,在他身边,没有周全的计划,是不可能逃脱他的魔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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