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林虞不敢相信了,毕竟她实在遭遇了太多,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还没有立碑,都不知道上哪里去祭奠她们,林家的人成了孤魂野鬼,只有她这具行尸走肉还在人间飘着。 除了担心池青道不能够信任之外,她还担心如果池青道可以信任,这件事情也会给她带来灾祸。 不过一夜,林家就成了瘟疫,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林虞心有顾虑,这再正常不过,池青道又问:“你去找与读了吗?” 林虞摇了摇头,“我怕连累她。” 自己都是过街老鼠了,还害怕连累朋友,与读也曾同池青道提过林虞这个人体贴认真,是个很好相处很值得的朋友。 “我安排与读去安南了。” 林虞抬起头看着池青道,与读告诉过她,池青道想把与读接去安南,同池青道在一起生活,但与读顾念她,一直没答应要去。 现下是听说了自己的死讯才心灰意冷离开的吧。 “她临走前,拜托我一定要查清楚林家的事情,还你一个公道。” “是她特意寻你来的?”原来还有人一直在挂念着她,林虞耸了耸鼻子,心口有点发酸。 “是,她知道许县令不管这件事,所以寻我来查。”林虞的表情已经有所松动,池青道趁热打铁,“但是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无从查起。” 林虞将杯子搁置在桌面上,双手先是握紧而后放开,她终于决定告诉池青道一切:“说起来,这场灾祸,是由两幅画引起的。” 林家在江南世代说书,说书人虽然赶不上乐伎那样得意,受文人墨客追崇,但实际上说书人的地位要比乐伎高,女子从不当乐伎,但却有女子担起说书,有时候也遇得上一两个赏识的客人,谈不上平步青云,但也平平淡淡不愁吃穿。 还是林虞母亲在时的事情了,当时林朝一直未有婚娶,却频繁出入乐馆等地方,她后来坦白,她喜欢上了乐馆里一位善弹琵琶的乐伎,那乐伎最擅长的就是十面埋伏,林朝的战争故事说的最好,他弹的曲子倒是与林朝的说书配合得天下无双,但毕竟是个乐伎,林家人一直没有松口,直到有一日林朝匆匆忙忙跑回去,将林家人都集中在祠堂里,她拿出来了两幅画,两幅都是有关于丹赵皇室陵墓的画,合在一起,成了一幅。 恰如两块断玉合在一起,不亚于神的旨意,林家人要是再不同意,那就是有违神意,林家人自然得罪不起。 后来林朝临终前才把真相告诉林虞,世间并没有那么多巧合,也没有那么多情投意合。 是林虞父亲,知道林朝手里有这样一幅画,便说他能再找到一幅,如此方促成了这一段良缘,但祸殃也正是由这两幅画引起。 那日香来客栈来了一个马队,生意自然是出乎意料的好,到了第二天下午店里的伙计来告诉林虞,那马队的领头人想要见她。 林虞还以为是客栈哪里做的不好,急忙上去了,那个领头人开口就是问这两幅画的事情。 本来林虞也不觉得这两幅画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是她母亲父亲爱情的见证,但那领头人的表情不对,活像两幅画在哪里,她就杀谁一样。 林虞贪生怕死,上有老下有小,撒了谎,说她根本没见过,也不知情。 那领头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了林虞,但林虞想起领头人的眼神就心有余悸,当天晚上回了家就吩咐夫郎将那两幅画收好,她和夫郎前脚刚把那两幅画放好,后脚马队就杀了过来,是真的在杀人。 她们用一把匕首,捂住人的嘴,径直割向人的喉咙,人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流尽死掉。 她们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见人就杀,恰好有一个人刚刚迈进他们屋子里,就被人往后拉住,割破喉咙,伏在地上血流不止,最后死不瞑目,大概是杀鸡儆猴。 无声无息之中,林家的人都变成了冤魂。 她们要杀林虞夫郎的时候,林虞跪在地上答应她们把画拿出来交给她们让她们带走,并且保证一定会保守秘密,她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只要她们放过她的夫郎。 夫郎最后望过来的一眼里面,都是深不见底的脆弱与害怕,但他还是死了,即使林虞把画交了出去。 林虞手上有血,即使看不见,林虞还是知道自己手上有血,林家所有人的血,都在她手上,都在等着她,给她们报仇。 “你认识那些人吗?”池青道问了一句。 “我不认识,”林虞捂住脸,泪从她的指缝间渗出来,没人知道她是怎么侥幸活下来的,这些日子又是怎么过的,“我只知道那是从北方来的马队,要到江宁去。” “那你知道她们为什么要那两幅画吗?” “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林虞发现自己还活着之后,伤心了半天,最后划破自己的手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翻来覆去地思考之后,有了这个猜测:“丹赵有的是黄金,丹赵亡国之后,大批黄金也就不知所踪,有传言说,是在丹赵皇室的陵墓里,也许她们要那两幅画,是为了寻找黄金。” 为了黄金,也不是不可能,自古以来,多少人都对黄金趋之若鹜。 “那些马队,有没有明显的特征,要其他马队都没有的。” 林虞仔细想了想,艰难说道:“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块铜牌子,上面刻的好像是龙。” 刀光剑影犹在她眼前。 铜牌,龙?池青道一行人那次在西南山里客栈遇见的自称是右相侍卫的人也有这样的牌子。 吩咐安一将这块铜牌送去相府之后,池青道也并非没有再管,她着人去查了这块牌子,右相也回过信。 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但也鱼龙混杂,帮派勾结官府,像扭在一起的夫妻树,要想扯开,拔出庞大的树根,就会牵连许多人,这些都不是一天可以成事的。 玄龙阁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也是最难搞的一个帮派,不止崔楠头疼,闻端星也头疼的不得了,巴不得赶快将玄龙阁解决了。 又是玄龙阁,这个帮派真是了不得,敢在西南冒充右相的侍卫,又敢在江南杀人放火。 再任由他们这样下去,他们岂不是要在凌云横行霸道。 那两幅画里是不是暗藏黄金,池青道并不关心,但那两幅画与丹赵有关,这就是池青道所关心的的事情了。 池青道决定查这两幅画。 安五是安南王府的影卫,池青道说去哪儿,她自然就去哪儿。 林虞也要跟着去,于情于理,池青道都没有办法不带上她。 将一切都准备好,吩咐十一继续盯着许县令那边,她们就南下往江宁去了。 江宁比云泽城要富饶得多,江南御史也在这里,一片歌舞升平之象,繁华都快赶上京城了。 人多查起来也很方便,池青道和安五都做了简单的易容,总而言之和她们原来的相貌天差地别,只要她们一去掉伪装,保管那些马队的人就算是站在她们两个面前,也根本不认识她们。 就让有心之人煞费苦心地去寻找两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吧。 马队太扎眼,有不少人都见过,都说一路往御史府去了。 马队去了御史府,倒是出乎池青道的意料,她对这位江南御史有些印象,她们并没有见过,但是池青道每次来江南,都有人提及这位江南御史,说她是个难得的好官。 是个好官,但也要池青道亲自查过才能下定论。 不能直接去御史府查她跟马队的关联,那样就会打草惊蛇,池青道打算先从市井巷陌查起。 池青道同林虞说:“现下查的就是当初的真相,你要,你就去找,亲手查到真相为你的亲人报仇。” 林虞一直都萎靡不振,直到此刻听见了池青道的话,她有信念活到现在正是因为她要报仇,眼下机会就在林虞眼前,无论如何,她也要拼着一口气去查。 那日,江南连绵不断的小雨总算是停了下来,阳光洒进二楼的房间里,一切都宛如新生。 也许,正是属于林虞的新生。 池青道在为林虞做简单的伪装,等到林虞抬头看向镜子里的时候,池青道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你的伤疤并不可怕,我只是担心它太显眼,会成为他们记住你的特征。” 林虞明白池青道是在安慰她,她长舒一口气,故作轻松地道:“伤疤留下了我的命,我还能报仇,我不应该因为这些伤疤而低头,这是那些人杀死我们全家的证据。” 有这份勇气就好。 市井之间,永远有常人料想不到的闲言碎语,尤其是青楼,茶馆,酒摊这些地方。 青楼,安五。 安五掏出来一锭金子,在场的人当然都走不动道了,安五要了个二楼的包间,各色小倌都有,清冷的,艳丽的,温柔的,偏生没有律雁那样的。 带着刺,总要将自己和别人扎得浑身是伤,才肯罢休,等到靠近了,那些刺又都软下去,织成网,让安五想逃也逃不掉。 她眼神暗淡,自有那乖巧可人的捧起她的脸来问一句怎么了? “我早年去过京城,在那青楼里,遇见一个花魁。” 他们几个全都笑开了,手里的手帕挥过来又挥过去,带着青楼独有的脂粉味儿。 “那京城的花魁,比之我们这里如何啊?”有人饶有兴致地问。 “绝代倾城。” 有人不服,“我们楼里的写月公子才是绝色,那真是谁也比不上。” 这下可倒好,他们自己吵起来了。 “写月算个什么东西,就是装他那点子清高,就你,他是给你什么好处了,是分你金子了还是要给你赎身啊,巴巴的要去夸他。” “他什么也不用给我,他就是绝代佳人,你们永远也比不上他。” “绝代佳人?山鸡窝里的麻雀,名不正位置也不对,他配吗,不就是勾搭上御史的嫡女了吗?他得意的狐狸尾巴都要露出来了。” 安五坐在位置上,这倒是意外之喜了,继续吵啊,她要接着听。 “你分明就是羡慕他,有本事你也去勾搭上御史嫡女啊。” 这话说的太压人,顿时有好几个人都站了起来,你一掌我一掌地推搡起来。 “那御史嫡女是个出了名的混账东西,回头打死你那绝色的写月公子,你都不知道。” “御史也不是世袭,就她那个样子,能混个什么名堂。” “御史嫡女又怎么样?写月以为他攀上高枝了,那人家怎么不金子银子地砸过来赎他啊?还御史嫡女,这点钱都拿不出来,说什么情情爱爱,别不是被人骗了吧。” 吵了半天,互相拆了簪子,挠花了脸,直到管事的过来才停,当真是一屋子的美人乱斗,安五大功告成,心满意足地告辞。
第六十八章 “因为我打起来了?”写月房里的客人刚刚离开, 就有他的贴身小侍上去告诉他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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