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月却不以为意,吩咐小侍将熏香撤下去,将琴收起来, 而他自己则走到窗前将窗子打开,等着屋里这阵恼人的香气过去。 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写月舒了一口气, 今日只有这一位客人,余下就都是空闲了, 但钟云水不能来,还是让她略有遗憾。 是从什么时候起,写月觉得没有钟云水的日子了无生趣了,他怕是栽下去了。 “公子你不过去问问吗?”小侍一边为写月倒茶一边问。 “我去问什么。”写月抬手将那茶喝尽之后,拿了茶杯在手里把玩, 这套茶具还是钟云水拿来哄他开心的。 钟云水琴棋书画什么也不通,她是存了心思要去考武状元的, 只有一身蛮力,但她愿意在写月身上花心思, 风花雪月那些事情她不明白,但为了写月,她愿意去明白。 旁人与写月附庸风雅又如何,听得懂写月的琴声侃侃而谈又如何, 写月在他们那里永远就只是个器物, 拿来观赏玩的。 可在钟云水那里,这些东西全都是她拿来哄写月高兴的,她知道写月想要什么, 她听不懂琴声, 自然不是为了琴而来, 她是为了写月而来的。 不为声名,不为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技,仅仅只是为了写月。 “我是怕牵连上公子。”小侍把嘴一撇,有点委屈,为他们家公子鸣不平,怎么每回都是他们几个互扯头发打起来,却要找他们家公子的借口。 “这个月都第五回 了,是个客人都知道我写月攀上御史嫡女了,他们要打,就由他们打去吧,爹爹总会处置他们。” 自从知道御史嫡女成为写月的常客之后,楼里就闹的厉害,一般是他们几个团结起来找写月的不是。 钟云水花钱大方,来了之后那心思又全在写月身上,任凭谁看了一眼都要眼红。 “公子何不叫钟女君赶快将公子赎回家去,也就不用受这些气了。” 写月将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搁,将小侍都吓了一大跳,写月横眉冷对,他永远都清醒,自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更加知道他又处在什么位置上。 “她愿意来我这里,那是我的幸事,其余的,她不提我也不求。” 写月一拂袖子,开了门正要出去,谁知道一开门,门口就递了一束花进来,什么都有,红红绿绿的堆在一起,小侍一看写月就不会喜欢,他从来都是什么梅花一枝,尽是些清丽的颜色,哪会喜欢这样的。 可写月却欢天喜地地将花接过来,钟云水紧跟其后,握住写月一片素白的手腕,兴高采烈地说:“去游湖,换套衣衫。” 写月将花递给小侍,还不要那些寻常的瓶子来插,他让小侍把去年那个收着的铜花瓶拿出来。 那个瓶子写月一拿到就喜欢的不得了,寻常的时候都舍不得拿来用,现下居然要因为钟云水那红红绿绿的花拿出来,自家公子就是嘴硬,心思早就不知道偏到什么地方去了。 钟云水在外面等写月,写月原先穿的是层层叠叠的纱衣,衬的他很漂亮,像是云雾中将露未露的莲花,但总是垂到地上,确实不适合去游湖。 小侍这一次算是揣摩到自家公子的心思了,取了那套新做的劲装出来,写月看了一眼,并非不喜欢,只是略有些忐忑地说:“会不会与平常的我差距太大了?” “这套劲装不就是公子为了和钟女君一块儿出去才做的,况且公子穿什么都好看,一定会惊艳女君的。” 写月的柜子里从没有这样的衣服,但钟云水总是一身劲装,为了和她登对,写月才让小侍出去新做了两套劲装,最终,写月还是点了点头。 钟云水在外面无所事事地等着写月换衣服,从二楼往下望的时候,又看见有好几个发髻都歪得不成样子的人从楼里穿过去,钟云水都见到过两次了,算上这一次,已经是第三次了,不过每次她问写月,写月都推说楼里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 这可是江宁最好的青楼,达官贵人都在这楼里,但凡有个磕磕碰碰,怎么跟客人交代,这楼里的老板也不是这样的人啊,钟云水将信将疑,这一次决定自己搞个清楚明白。 钟云水急急忙忙地下到一楼去,但那些人早就不知道拐到什么地方去了,钟云水在楼里站定,恰好听见有人在说刚刚的事情。 “看美人互扯头花这样的美事怎么没轮到我啊。”那人不止是脸上一片遗憾,就连语气里也都是充满遗憾。 她是真的遗憾,恨不得时间倒流,刚刚的事情再发生一遍。 “回头啊,打架倒是轮得上你。”她的朋友幸灾乐祸,骂她恬不知耻。 “又关我什么事,那钟云水就真的是个香饽饽?” “人家母亲是在什么位置上,你心里没有数吗?” 怎么,好端端的,还扯到她身上了,钟云水背过身子,竖起耳朵继续听。 “是,江南御史嘛,那也不见得所有美人儿都上赶着贴她吧?” “什么啊,依我看,就是想排挤写月干出来的,要不是写月在这一方楼里,谁还来啊。” “真有这事?” “你难道不知道,男人都净干些争风吃醋的勾当,那日我从码头上下来,遇见个夫郎,拖了刀要去砍人,说是有人抢他的妻主,这男人啊,嘴碎,心眼也小。” “那你来这儿干什么?” “自然是黯然销魂啊,那身段,当真是……” 那两个人渐行渐远,已经出了楼里,可钟云水的心思也在她们两个身上,写月被排挤了?可写月却从来跟她提过。 正在分神间,写月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他今日穿着一身青绿的骑装,像那山风拂过却佁然不动的翠竹,钟云水一时看的竟愣住了,不止她愣住了,周围的客人全都愣住了,她们又何曾见过写月这个样子。 不愧是这一方楼里的花魁,淡妆浓抹总相宜,比得上那西湖,让人一见难忘。 但写月的眼睛里就只有钟云水,他点一点钟云水的肩头,钟云水恍若梦醒。 “走吧。”写月轻声道。 钟云水忽然觉得今天不应该去游湖,应该去骑马,钟云水手底下有个马场,正好带写月过去。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坐上马车,写月问钟云水,钟云水前两日同写月说,府里要来客人,怕是抽不出空来见他,没想到今日她就来了。 “那些客人不好相处,还是让母亲去招待吧。” “怎么了,脾气不好啊?”写月本来只是想逗一逗钟云水的。 但钟云水认真地道:“像是几尊杀神堆在哪儿似的,不知道母亲怎么招惹上这样的人。” 这话说的严重,写月急忙撇开话题—— “居然能比的上书,让你逃出来。” 钟云水最头疼的就是书了,她母亲给她请的那位先生也很是古板,钟云水才背了两句就想要逃了。 她总是趁先生不注意溜出来,一般都是上一方楼来找写月。 “书不杀人,但她们会。我打算今晚提醒提醒母亲,让她小心点。” 能让钟云水这样避之不及的,那足以证明那些人是真的穷凶极恶,写月不由得担心她:“你也要小心。” 钟云水拍了拍写月的肩膀,信心十足地道:“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我有别的事情要问你。” “什么?”写月紧张起来,心跳的如擂鼓。 “你在一方楼里有没有受什么欺负?” 写月一愣,“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你答就是了。”钟云水不依不挠,可不能让写月就这样躲过去。 “我能受什么欺负。”写月把头撇过去,想着应该是楼里的事情让钟云水知道了,他喃喃道:“那也不算是欺负。” 他向来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对于他们这些也根本不会放到心上,这些年受到的排挤也不算少,但只要楼里没有能取代他的人出现,老板就会把他保住。 那些人也不敢在他跟前闹,只敢在背后干这样的事情,多大的欺负他都已经受过了,这些算不了什么。 钟云水握上写月的手,情真意切,让人动容:“我一直在提,要为你赎身的事情,但楼里的老板很看重你,不是那么容易的,还有我母亲那边,等那些客人走了,我再同她说。” 这些事情,钟云水可没有同写月提过,他没奢求过钟云水为他赎身,也不指望能攀上御史府的高枝儿,但这么多年里,钟云水是唯一一个将他当做人来看的,她会关心写月的喜怒哀乐,总是哄着写月。 要是钟云水能够成为他的妻主,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他知道,钟云水毕竟是江南御史的嫡女,娶他这么个青楼花魁做夫郎,有辱门楣。 那他跟着钟云水,只能为个侍君,他在心里问自己愿不愿意,如果那个人是钟云水,他居然是愿意的。 他的那些心高气傲早在这些年里全都折损了,什么嫁定要当个正君,谁会要个烟花巷柳里出来的男子当正君,他连出这个魔窟都是难事。 现下好不容易遇上个对他好的钟云水,已经是他的幸事了,别的他不敢再求。 钟云水见他一直沉默不语,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了。 她什么心思都放在明面上,但写月不像她,什么心思都藏在心里。 钟云水又说:“三媒六聘,我一样都不会少。” “三媒六聘?”写月惊道。 “娶正君,可不得这样。” “正君?”写月眸子里的惊讶长久不散,他问:“你要娶我做正君?” “不然呢?”钟云水理所当然,“我只想娶你,除了你,我谁也不想要。” 写月心口一软,他没想到他还会被一个人如此坚定地选择,但他还是轻声提醒她:“你娶我这样的人做正君,是会落人口舌的。” 他不想钟云水为了他背负本不该有的骂名。 “江宁都传我是个混账东西了,不差这一桩。” 江宁人都知道,御史是个好御史,但御史的这个嫡女,心思总没在读书上,常常将御史气得火冒三丈,久而久之就落了个混账名声。 何况如今又出入烟花之地,她那名声就更加坏了,御史还指望着她去考取功名回来光宗耀祖,她却偏生一心扑在武功上,要去考个武状元。 凌云一直重文轻武,那武官当的好的就只有安南王池青道和驻守西南的大将军殷白,其余的那更是提也不用提了。 有这两位武将坐镇,闻端星即位之后又想搞新政,现今朝廷里最缺的就是能提出来新方法的文官,要是提出来的方法被闻端星采纳了,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武官的前途肯定赶不上文官。 钟云水才听不得这些,她以池青道为榜样,倘若她能考上武状元,就要一路循着池青道而去。 她不但要考武状元,还以池青道为榜样,池青道那可是出了名的奸臣,旁人对她避之不及,就钟云水要上赶着去贴池青道。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6 首页 上一页 69 70 71 72 73 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