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道正在酒摊上打听御史府的消息,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差点被手里的酒噎住。 “池青道是什么人啊,没听说过。”那人迷迷糊糊,应该是不关心朝廷的事情。 “安南王啊,新帝的左膀右臂,权倾天下,杀人不眨眼,出了名的煞星杀神。” 好家伙,这是把能往她身上安的东西都安了。那人激动,且口吐飞沫地说着,看着也像是以她为榜样的人。 但这里毕竟是江宁的酒摊,离京城尚远,除了那么几个对朝廷关心的,对池青道上心的,基本上没人知道池青道,关于池青道的东西,也多半是谣传。 “我听说啊,这个池青道长的凶神恶煞,生三头六臂,新帝夺取京城的时候啊,她这一个人就可以抵挡千军万马。” 那真是池青道本人听了都觉得离谱的程度。 “那这御史家的嫡女拿她当榜样,那不是明摆着要步她的后尘吗?” “谁说不是呢,有一个奸臣还不够,还要再出一个,你们说说这钟云水的心得多黑。” “可这新帝的位置不也是……”那人做了个口型,偷来的。 酒摊老板马上上去捂住她的嘴,十分小心地说:“这话可不能乱说,再说下去,我这酒摊都要被掀了。” 那人笑着摆摆手,“你放心,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的分寸,”酒摊老板又压低了声音对她说:“你上次在这里喝过酒后大言不惭,说是知道什么买官的事情,我这摊子都被官府封了半个月,要不是我认识你啊,我早把你赶出去了。” “那又未必不是事实嘛。”那人还在喋喋不休。 酒摊老板捂住她的嘴,警告她:“别说了。就你这酒量,以后还是少喝点,免得你这条命都保不住。” 那人依旧在嘻嘻哈哈,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到心上,看起来又是喝多了。 从头听到尾的池青道将头扭过去,要是江宁真的有人在买官与卖官,那可就严重了。 池青道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人,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能有命活到现在的,池青道在心里记下她的样子,在桌子上拍下一锭银子之后就走了。 茶楼,林虞。 林虞一路避让着人,往里面走,这一场说书正讲到精彩的地方,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地认真听,几乎没有什么说话声,林虞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不愧是江宁的说书人,她把她手里那醒木一拍,今天这回就算是结束了,赢得满堂喝彩。 这一场下午的说书散了之后,一般到了晚上还会有一场,有些茶客并不着急,就愿意把这个下午消磨在这茶楼里。 坐在林虞前头的那两位茶客在聊码头上的事情,江南临水,少不了有走水路做生意的人,都在讨论这一次的货物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其间还有人提到荔枝,不过那都是贡品,轮不到她们这些人去沾。 但有别的人接茬,说是御史府接待了一个马队,那马队看着不简单,别是御史大人更看重陆运吧。 江宁虽然是水运占大头,但水运毕竟已经很老了,除了改船修建运河之外,已经没什么路能走了,能拓开的发展也就到此为止了。 要是江宁将陆运也发展起来,和水运结合,不见得比不上那几个大的码头,不知道御史大人是不是确实有这样的心思。 有什么人进了御史府,那都自有人盯着,现下发展陆运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陆运哪里赶得上水运快啊。”有人反驳。 “陆运不快,但是稳当啊,我们一年里折在水里头的可不少。”有人叹息一声,想是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陆运遇上那山匪,不一样也是血本无归。”有人鸣不平。 “这一次可不一样了,我看那马队身上有玄龙阁的牌子,如今这做生意的,有谁敢招惹玄龙阁。”看来此人是铁了心要搞陆运吧。 此言一出,大家都议论纷纷,也不吵水运和陆运了,都在想御史大人怎么跟玄龙阁的人搞到了一起。 林虞问她旁边的人,“劳驾,玄龙阁是什么?” 那人看着温文尔雅,她看向林虞,耐心为林虞解释:“玄龙阁是京城的帮派,他们什么都干,道上有句话,叫玄龙的货物,就是阎王也不敢抢,足可见玄龙的厉害。” 林虞点点头,听她们话里的克制,接着又问:“但这玄龙阁应该不好招惹吧?” “不是不好招惹,是招惹上了根本甩不掉,所以御史大人这一次找玄龙阁也不知道是福是祸。”那人摇摇头,叹了口气,将茶钱搁置到桌子上走了。 看穿着打扮,她也应该是个生意人,但她却对她们谈的这些没有什么兴趣。 林虞又留下来跟着听了一会儿,但始终没听见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话题始终都在陆运与水运上转来转去,林虞这才明白方才那个人为什么一早就走了。 她临走前,又听到茶楼里因为水运和陆运吵了起来。 客栈里,安五和池青道都比林虞要早回来,安五是回来的最早的,她迟迟等不到人回来,又出去打探了一番,算是将她在一方楼里听见的消息连起来了。 “江南御史的那个嫡女叫做钟云水,江南御史最宠爱的莫过于这位钟云水,一直期盼着她能撑大器,光宗耀祖,但钟云水的心思根本没在考取功名上,这些日子更是频繁流连一方楼,往往去了就是找写月,旁的人她根本不看。” 池青道在酒摊上得到的消息也与此大差不差,但那意外收获倒是叫她的心一直悬着。 池青道附和道:“我得到的消息也差不多,只还有一件,”池青道顿了顿,神情严肃起来,“酒摊上有人提了一嘴买官的事情。” 林虞是客栈老板,她远离朝廷,应该不知道买官有多严重,但安五是池青道的影卫,一直跟在池青道身边,池青道就在权力的中央,她自然知道买卖官职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与那巫蛊之祸旗鼓相当。 不论是闻楚云还是闻松岚在位的时候,都发生过买卖官职的事情。 所谓买卖官职,那便是将官职直接明码标价,价高者可得。 凌云的官员一向是进士出身,由皇帝钦点,买官这样的事情,根本是在置王法于不顾,更是犯了贪污的重罪,买官其中的银钱叫人难以想象,就是一个小官也能炒到千两银子的地步。 闻楚云在位的时候,那买卖的官职只是个芝麻小官,就抄出来五千两,令朝廷震惊,闻楚云震怒,以重罪处之。 到了闻松岚这里,已经达到了买卖四品文官的地步,那一次牵连甚广,三司会审,甚至连闻松岚都主动去了大理寺。 天子在大理寺当堂言明,若此等风气不加以重罪,不加以遏制,朝廷就不会是朝廷,而是任由这些人翻来覆去买卖的货品。 买卖官职那是何等严重的罪行,一旦成了气候就会损坏国之根基,就算是北库的钥匙下落不明,国库亏空,闻松岚都没动过买卖官职的念头,在她的影响下,凡是涉及买卖官职的,都一律以重罪处置。 风平浪静了好多年,闻松岚当年的腥风血雨历历在目,没想到在江南,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一定查清,杜绝买卖官职的所有可能。 “这个应该很严重吧。”林虞看一眼池青道和安五的神情,试探地问道。 池青道凝重的神情还没有散去,她拧着眉点了点头,“朝廷任用的官员素来是重中之重,若是识人不清就可能造成贪污腐败,无法造福一方百姓,像许县令那样不管人命案子的人,就可以上报朝廷,将她撤职。” 池青道吐出一口气,她没想到她来江南,还能发现这样的事情,“至于买卖官职,那官员的质量就更加堪忧,久而久之,朝廷也会被腐蚀掉。” 拿许县令来做例子,简直不能更清晰明了,林虞瞬间就明白了,要是人人都像许县令那样,这天底下岂不全都是冤假错案,那这世道还有王法吗?林虞站了起来,掷地有声:“那我们肯定不能让她们买卖官职。” “是不能让她们这样,但现下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还要查,查完了之后上报江南御史,她身负监察江南官员之职,此事告诉她是最合适的。”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马队进了御史府,难保这个江南御史会不会是个好人,况且买卖官职这样的事情,普通百姓可做不到,得依靠朝廷的人,江南御史在这中间,是黑是白,都还要一一查过才知道。” 池青道要安五和林虞先从青楼和茶馆查起,也是想先知道这个江南御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江南御史不知道,倒是先把她嫡女的事情查出来了。 还当池青道是榜样,这天底下真有拿她当榜样的人,池青道喝了一口茶,决定明天去御史府探一探虚实。 “那王爷,我们拿什么名头?” “自然是——” 马队仍在御史府,就在后面院子里,擦着她们手里的匕首,不让林虞跟着来是对的,她要见了这些人一定会发狂。 池青道扫过去一眼,都是些亡命之徒,这些人要办成一件事情,往往不会想别的办法,总是以杀为先,在她们眼里,杀人总是最管用的。 有个人同池青道的眼神对上,寻常人早就闪过去了,没想到池青道非但不躲不避,反而微微颔首,同她打了招呼。 好一份勇气。 那人带着玩味的笑,径直将匕首插进面前的桌子里,那桌子是石桌,池青道不知道是该夸她的力气大,还是说她这匕首并非凡物,总而言之,池青道对这群人没兴趣,她们的这些把戏也震不到她。 池青道统领着千军万马,到现在手里都还握着好几十万兵马,就连当今天子,都要对她忌惮几分,比起狠来,这天底下没有几人能够胜过她,不过是被个马队的人盯着看了一眼,池青道可不怕。 池青道穿过长廊与茶亭之间的小路,来到那人面前,当着那人的面伸手将她的匕首拔了出来,池青道手指擦过刀身,不以为意地道:“玄铁?” 那人冷哼一声,站起来环着手,“怎么样,没见过吧。” 池青道将匕首扔回那人手里,那人却突然目光一凛,刀刃擦着池青道的脸过去,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阁下技不如人,就不要用玄铁了。” “你什么意思?” 有不少马队的人都站了起来,看来是愤恨不平,想要与池青道打一场。 随便挑逗一下就都站了起来一副要干架的样子,池青道勾勾唇,真是不禁逗啊,“我的意思很明显,论阁下的武功,配不上玄铁。” 老三只觉得她的脸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她握紧拳头,一拳砸碎了那石桌,“敢不敢比试比试。” “这是自然,要是阁下输了,这把匕首得归我,要是我输了,我的项上人头就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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