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道望向她,有点出乎意料,“你认识她?” 向灯手放在自己脖子的勒痕上,脖子上到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刚刚这人就是想要杀死她,向灯不可置信,她死都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事实。 她甚至抬手擦了擦眼睛,以为是自己没有看清,但眼前一片清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池青道看她这个样子却了然于心,她问道:“御史府的人,对吗?” 向灯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到底有多蠢,她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又滑了下去,但她仍旧撑着来到那蒙面人身边,仿佛用尽气力说话:“钟御史每次见我,都是她陪伴在侧,为我端茶。” 向灯从前看这张脸明明是亲切有加,怎么她现在看这张苍白无力的脸,却仿若索命的恶鬼一般呢。 从头到尾,钟御史都在利用她,而她还偏偏将钟御史当成可以信赖的人。 这下好了,事情被她搞砸了,沈渔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合眼了。 向灯晕头转向,再一次跌坐到了地上,钟御史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她明明是个好人啊,也是个好官,还一直都在帮助向灯保护向灯。 向灯抓住最后一丝念想,她看向池青道,“会不会是,这个人被收买了,要陷害钟御史。” 池青道却告诉她:“一切自会有分晓。” 等到安五回来,就知道那个钟御史到底是个什么人了。 好人,坏人,都太容易演出来了,更何况这世道里,好人掺坏,坏人掺好,难以彻底辨别,只能看,到底是好更多,还是坏更多了。 安五在三更天的时候才回来,不止林虞和池青道,向灯也在等她。 “确实是有人奔着杀我们去了。” 先是有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到一楼柜台前去找客栈老板,说安五是她们家的小妹,前几天因为赌气不想娶她不喜欢的夫郎,离家出走了。 现下全家都很担心她,客栈老板看她着急不似作假,又担心要是安五出事,会被这些人赖上店里,就告诉了她们安五在哪一间房。 那个人还不满足,提了还有一位侍女,客栈老板说都在都在。 实际上为了避免出事,池青道和林虞安五三个人一间房,但既然眼前这人没有问,老板也就没提,免得自己将麻烦揽到了身上。 那个人上去之后,又另外上来了两个人,是原来在客栈用饭的客人,但看样子她们应该是一伙的。 那些人先点了迷药往房间里吹,等了半盏茶的时间,估摸着迷药开始起作用之后,才轻手轻脚推开门往里走。 安五站在门口,贴着门缝往里看,她们互相打了手势,都是道上的人,是要一刀毙命,再将头割下来回去交差。 一刀砍下去,她们很快发现自己是中计了,跳窗走了。 池青道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数:“我告诉钟晚,是安南王府的影卫,叫做安五,林家还有个活口跟着我,我们住在五里雾客栈,这些消息只有钟晚知道,要是有人来杀我们,一定是钟晚。” 池青道从御史府回来之后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带着林虞从五里雾客栈走了,加之登记用的是真名字,她们自然会上当,直奔她们的房间而去。 眼下算是坐实了,这个钟晚有问题,林家的事,跟她脱不了干系,她那么着急想要处理林家活下来的人,也可能她就是幕后主使。 “是她吩咐马队杀了我们林家的人吗?”林虞双眼通红地看着池青道,她夜夜梦魇,都是拼着这一点报仇的信念才活下来的。 “有可能,但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会给你一个公道的。”池青道安抚她,林虞要是背着她们去报仇,也会把自己搭进去的。 向灯却突然站了起来,她望向林虞:“你也失去了家人吗?” 她眼睛也红得厉害。 林虞却一愣,“也?你也?” 向灯吃力地点了点头,“就在一个夜里,我的亲人,横尸遍野。”
第七十章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巧合, 同样是在一个夜里,林虞和向灯都突遭变故,失去了亲人, 至此孑然一身。 两个毫不相关的人因为这样的变故被联系在一起,就像一个铜板的两面,正面是悲剧, 反面也是悲剧,这两个人也因为这样的悲剧被重合到了一起。 没有人会懂她们心中的苦痛, 但是她们彼此会懂。 林虞怔怔地站在原地,有些艰难地开口:“节哀。” 那是一句由心而生的节哀,向灯撇过脸去,着急擦她脸上的眼泪,那么多人都对向灯说过一句这样的话, 她们叫她节哀,安慰她好好活下去, 可都没有林虞这一句叫她动容,她的眼泪根本收也收不住。 突然她就想起来了, 自从他们死后,她都还没有好好哭上一场。 眼泪再擦也擦不干净,向灯索性由它去了,她就径直用那样一双泪眼看向林虞, 不住地点点头:“你也节哀。” 林虞撞进那双泪眼里, 心思一恍,朝向灯伸出手,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就这么互相抱着哭到了一处去。 池青道看一眼安五, 点了点安五的肩膀, 悄声道:“我们先出去吧。” 安五跟在池青道后面出去, 顺带捎上了门。 林虞和向灯哭了良久,哭到最后嗓子嘶哑,才终于松手,各自转过头去擦自己脸上的眼泪,林虞先整理好,两个人都平静下来,林虞问向灯:“那你报仇了没有?” 向灯脸上一片苦笑:“是个身上背了好多条人命的惯犯,流窜到这里,到我家去避难,担心我们家把她的行踪泄露给官府,索性就把我们家全杀了。我也是因为去了朋友家喝酒,才逃过一劫。” 第二天早上,还是朋友送她回来的,巷子口聚集了不少人,见她回来了,都转过身去,不忍心看她,向灯还觉得莫名其妙,一路穿过人群来到了家门前,官府的人已经先到了,正往外抬尸体,尸体上盖着白布,但还是有少许的血洇了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再清楚不过。 但向灯一片迷茫,她不断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周围的人跟他们家都是街坊,不好出声,还是官府的人亲口告诉她的。 “这一家人都被杀了。” 向灯瘫软在地上,邻居都纷纷过来扶她,安慰她命大,侥幸逃过一劫,还说凶手一定会被抓住的。 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天底下根本没有逃过一劫,活着的人看似活着,却要永永远远都活在折磨之中,这场变故只会成为心上一块无法痊愈的疤,不想会提醒,想起来又痛彻心扉。 她没有逃过一劫。 “哪是什么逃过一劫,”林虞漠然地摇摇头,“活着的人只会更痛苦。火从我的脸上烧过去,但我还是没死,醒过来,我原本平安喜乐的小家已经成了焦土一片,我的夫郎就在我的面前被杀死。” 林虞心中的苦痛无法宣泄,她痛不欲生地锤了两下桌子,言语由衷地说:“倒不如也让我死了,在黄泉底下,与他们再相见。” 她也没有逃过一劫。 向灯伸出手去握住林虞的手,两个人的手握到一处,她明白林虞的痛苦,正因为明白,所以她此时此刻才要劝慰林虞:“也不要一心想着死了,我们还活着,就要好好替他们活下去,活个长命百岁,将他们来不及看的天下都看了。” 向灯能这样想,全有劳在白马寺的那些天,寺里的师父都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她的朋友最想要她怎么样。 对她多番讲求佛法缘妙,一切即是缘,一切缘都落到了向灯头上,既然往事不可追,不如带着他们一起往前看。 至少有向灯还活着,就不会有人忘记他们,不被忘记,即是另一种活着。 那向灯自然要求个长命百岁,念他们岁岁年年。 林虞却眼神微暗,叹了一口气,她同向灯想的不一样,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只有为家里人报仇,一旦大仇得报,她这口拼命聚起来的气也就散了。 她握紧拳头又松开,她其实很佩服向灯,向灯能从阴影里走出来,能为他们活着,但她做不到,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有的人就是无法再乐观地活在这世上,她就是这样的人。 这个坎,她迈不过去了,她祝福向灯,能够长命百岁。 林虞转开话题问:“那个凶手抓起来了吗?” “抓起来了,还是钟御史亲自带队去抓的,江宁自有县令,但她说发生这样的事情,影响恶劣,若是不尽快将人抓回来,江宁的百姓岂不是要人心惶惶。尽快将人抓回来,也能给我一个慰藉。她十分体谅我,又担心我的情况,还将我接去御史府住了一段时间,就连我们家的丧事,都是她亲自操办的。” 不管钟晚当时目的如何,她能做到如此,也难怪能在江宁得此民心。 “那钟御史实在是帮了你很多。” “所以我,”向灯哽住了,但还是努力说出来这一句话,“所以我想象不到,她会是个坏人。” 林虞和向灯就像站在钟御史的两面上,一个看见她的恶念,一个看见她的善念,善念与恶念在林虞和向灯这里交汇,勾勒出一个她们都无法想象,但却真实存在的人。 林虞不相信钟御史会是个好人,向灯不相信钟御史会是个坏人,一人两面,善恶交汇,才是一个人的面目。 “我是开客栈的,有一日我们家客栈接待了一个马队,那马队的领头人问我要两幅画,我没给,那马队就杀进了我家里,杀了人抢了画还不停,还要放火毁尸灭迹,县令也不管。” 她是真的走投无路,求告无门,林虞顿了顿,她要在向灯面前,将钟御史在她心里的样子撕开给向灯看。 “后来我跟着她们二位一路循着马队查到了江宁,马队进了御史府,我们私下打听过,钟御史在江宁有口皆碑,我们也不能平白无故就冤枉了人,所以昨日池女君去御史府中,设下一个陷阱,钟御史果然派了人来杀我们,她自己把所作所为坐实了。” 林虞开客栈,迎八方来客,她脑子一向清晰,倘若钟晚与马队之间并没有勾连,她让马队到御史府中只是想跟他们谈江南陆运的事情,她就不会对林虞和池青道下手。 她是想杀人灭口,将林家的事情压下去,也许早就跟许县令打过招呼了,所以许县令才一直对林家的事情不管不问。 如此也没有冤枉钟晚,马队在云泽城对林家所做的一切事情,绝对和钟晚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她想要那两幅画。 林虞闭上眼睛,心里和眼前都一样,都是暗无天日,都是一片吞噬人心的黑暗。 云泽城的许县令是,江宁的江南御史也是,要不是林虞运气好,回林家找线索的时候遇见了池青道,她又到何处去伸冤,只怕是早就被人盯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会被杀死,连个埋骨之地也不会有。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6 首页 上一页 73 74 75 76 77 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