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国破之后,她也十几年没有回来了,早就没有人迎接她了,只有这棵树在无声地欢迎她归来, 欢迎她们归来,不久之后, 它还要欢迎丹赵归来。 凌云打了胜仗之后,将十几万丹赵人全部迁走放到凌云各处, 让这些丹赵人如同一团散沙再也聚不起来。 天下人都赞凌云仁德,不杀俘虏,不杀平民百姓,真是可笑, 她们明明在干比斩草除根更阴险百倍的事情, 闻松岚,这个狗皇帝,居然因为一己私欲, 就兵临城下, 如今还有文人墨客大肆称赞她举世无双的功绩。 呸!功绩背后都是血淋淋的人命。 纳念恨得咬牙切齿, 那些恨意聚集在胸腔里,撕扯,撕扯,不断地撕扯,却找不到一个出口,纳念的手紧紧握成拳。 野草随风舞动,依稀可见远处快要坍塌的城墙,就是在那城墙上,死了无数的丹赵人,她们的身影都仿佛还在眼前,空气里依稀还能闻见当初那漫天的血腥气。 纳念咆哮一声,已经无须再忍耐。 “毕竟是鲜有人烟的地方。”招山兰站在纳念旁边,她的眼底是和纳念一样的风景,她这话说起来多多少少有些心酸。 曾几何时,都城华金是丹赵最繁荣的地方,往来的商客与舞姬,几乎塞满了整座城池,丝竹之声,永不断绝,彩瓷遍地,入眼全是颜色,入耳全是曼妙歌声。 不过十几年,不过十几年,这座可与凌云京城相媲美的城池就变成了荒凉的无人之境。 除了以人血做底疯狂生长的野草之外,就只剩下了她们这几个飘荡在外回来却找不到归处的孤魂野鬼,满目萧然,真是讽刺。 丹赵已经散了。 泉箫站在她们身后,她抬头看了一遍这传说中的无人之境,已经没有柰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的始终是腐败的味道,她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走吧。” 应默依旧半死不活地被人搂着,她没见到她的卿卿,于是一切全然成了强迫,她不低头,却也不抬头,可此刻,见到昔日故里变成这样,她突然直起身子,问她身侧的人:“你知道华金之中,哪个地方的歌舞最好吗?” 她的语气里有怀念,思绪轻飘飘地飞着,她是惯爱流连歌舞之地的,华金那些大大小小的歌舞坊她都去了,每次总要喝得烂醉才回来,她常常为人所诟病,认为她举止不端,应默倒是没等到陛下废她的旨意下来,她先听见了凌云的炮火声。 朝夕之间,世事已经翻覆。 “是扶摇台,扶摇直上九万里。” “是,扶摇台的歌舞最好,让人听了看了如痴如醉,犹胜在仙境,只剩下快乐,再也想不起旁的什么,要是扶摇台还在的话,我一定要带我的卿卿来听来看。我一定要让世人来听来看,扶摇台的歌舞是这天底下最好的。” 应默一头栽倒在地上,她索性在地上瘫成个大字,有眼泪从她的脸颊滑下去,她喃喃道:“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丹赵已经不在了,扶摇台也已经不在了。能够让世人称道的歌舞,也早就是从前的事了。从前不会有人知道,此后更不会有人记得。 招山兰和纳念都出乎意料地看向被绑起来的阿云,阿云眼看着雀安安被抓之后,一直都在反抗,一路上不停地同她们几个打架,不止是阿云自己,她们几个也被阿云搞的精疲力竭,杀又杀不得,没有办法,泉箫就给阿云下了短时间内失去内力的药,又将阿云绑起来,如此才算解决了。 纳念走到阿云身边,方才那句扶摇台就是阿云说出来的,她双手握住阿云的肩膀,喜出望外地问:“万羽,你都想起来了?” 万羽抬眸,扫过纳念,她脸上总算有了几分与纳念重逢该有的神色,她将万羽这个名字囫囵吞下去,道:“是,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扶摇台的歌舞最好,想起丹赵已经国破,就连她的挚友纳念,都在战乱中,被毁掉了一切。 纳念亲自用匕首将万羽身上的绳子割断,她一把抱住万羽,“你想起来了就好。” 万羽轻轻将手放在纳念的面具上,面具太冷,但她知道面具下是怎样的一张脸,又仿若被烫到了一样,蜷缩起手指,万羽轻声道:“纳念,没关系,你还有我。” 纳念一愣,将万羽抱的更紧,她在战乱中一无所有,可好歹她还有万羽。 雀安安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阿云想起来了,她又失去了一大助力,雀安安低下头去,她怀里抱着常季,常季这几日的情况一直都不太好,总是断断续续地发着高热,雀安安被她们握在手里,但好在她们中间有人懂医,她们也不想常季死掉。 或许不是常季,而是雀安安的夫郎。常季对于她们来说,什么用也没有,除了这个名头,她们救他,只是因为他是雀安安的夫郎,是雀安安,她们活下来的唯一的小公主的夫郎。 常季仍旧昏迷着,小小的一团窝在雀安安怀里,乖巧柔顺,却虚弱至极。自那次之后,不管雀安安怎么跟他解释,他都不听。 常季铁了心认为那些人是雀安安指使的,是雀安安指使纳念她们来侮辱他,说他是个一无是处还毁了容的哑巴,没人更比雀安安知道常季是怎么戴上这副面具又是怎么变哑的,是她雀安安为了床笫间的乐趣,亲手给常季烙上面具,亲手割掉常季的舌头。 这一切明明都是雀安安亲手做的,她却指使人来说常季是个一无是处毁了容的哑巴,她们都嫌弃他。常季心如死灰,那颗心终于再也翻不起来任何涟漪。 后来雀安安不提了,她再也没有提过这些事情,她心里有愧,她对常季做了如此残忍的事情,但不提不代表常季不记得。 常季彻底死心以后,对雀安安的触碰厌恶至极,已经到了只要雀安安一碰他,他就会干呕的地步,他精神溃乱,一见到雀安安就不断地想逃,也只有在这样昏迷的时候,雀安安才能心无旁碍地抱着他。 平日里常季清醒着,连喂药这样的事情都是别人代劳的。 雀安安的额头贴上常季的额头,已经不是那么烫了,雀安安多多少少有些放心。 泉箫她们一心想要带着雀安安回到丹赵,雀安安却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为什么非要带着她回到丹赵,难道就因为她身体里流着丹赵皇室的血? 雀安安猜测,可能不止要在丹赵起事这么简单,丹赵离安南很近,一旦池青道那边得到风吹草动,即可马上出兵,平定丹赵的叛乱。 丹赵这边重新聚集起来的人怎么敢和池青道的安南军抗衡,况且直到现在,雀安安都只见到了不过十余人。 那就是还有别的什么,一定要在丹赵完成的,而且这中间,需要她,需要一位皇室的继承人,亦或是皇室血脉。 雀安安刚从西南回来,在西南见识到了闻倾木的蛊术,居然能偷天换日,让一个人再生到另一个人身上,她猜测过,丹赵会不会也有这样的秘术。 毕竟丹赵在世人眼里,神秘未知,不知道藏着多少秘密。泉箫她们难道想要另一个人重生到雀安安身上,要真是如此,她们带雀安安回来,就是要雀安安送死的。 什么最后活下来的小公主,什么少主,都将是骗局。 雀安安抱紧怀里的常季,她又怎会甘心送死。 一路往城墙那边靠近,城池外面的野草疯长,里面倒还好,只是城门早已在凌云攻破的时候倒塌了,往里看过去,只是一片风乍起的萧瑟。 尽管眼前早就物是人非,但她们都还记得,依稀是些什么地方。 怕不记得,更怕记得,一路走来,耳边仿佛还有昔日的欢声笑语,但一回头,又什么都没剩下。 “是这里,万羽,我们经常来这里喝酒。”纳念将倒在地上的招牌扶起来,名字已经被烧毁了,只剩下酒馆两个字,纳念的笑容凝滞,只剩下凄楚。 她还记得老板说过她跟万羽都是大将军了,有什么美酒皇帝都会赏给她们的,可她们还是打了胜仗之后,一心只往这个小酒馆里钻,要喝到不醉不归,更夫都在眼前晃过好几回了,她们才回去,走的颠颠倒倒的,连月光下的影子都是斜的。 全华金的人都知道万羽和纳念有这个习惯,遭了两回刺杀之后,纳念和万羽还是没断了要来这里喝酒的念头。 “不知道,还活着没有。”万羽站在纳念身边,叹息了一声。 旁白的酒坛里居然不声不响冒出来一束柰花。 招山兰将它捧到泉箫面前,泉箫轻轻折了一朵下来,故里的柰花还是这么香,哪里的柰花都比不上丹赵的柰花。 泉箫将这朵柰花收进怀里,“少看,不要停,只管往前走。” 这一路上不知道还要经过多少地方,不知道还要看见多少难以忘怀的风景,要是每一步都停下来,难免消磨勇气,不如抛却那些心思,一鼓作气。 泉箫走在最前面,她的心里就只有那座皇宫。 穿过前街,就来到宫门前,宫门大开,除了早朝还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刻,平凡的就像任何一个她们去上早朝的日子。 但只要稍稍往里一看,她们的这个梦境就会被击碎,到处都是一片破败,原来败军之城的宫门是这样,里面什么也没有,就只有颓败。 陛下亲自放的火,烧了三天三夜,一路沿过宫墙,烧到宫门前来,烧断丹赵最后的一根弦,至此,丹赵覆灭,史书上再也不会有丹赵的名字。 泉箫的手抚上宫门,轻声道:“臣回来了。” 她们纷纷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臣等,回来了。” 穿过偌大的宫殿,没有富丽堂皇,只有窒息之感,她们带着雀安安一直往里走,就好像里面还有另外一处天地一样。 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映入雀安安眼帘的是一扇石门,这扇石门完好无损,就像今日才叫世人看见一样,左右各立着两个大的圆盘,圆盘的中间又有一个凹陷下去的小圆,刚好与泉箫应默的手掌相契合,应默和泉箫对视一眼,同时按了下去,石门轰隆一声,在众人面前打开,露出来后面一条长长的甬道,尽头仿佛若有光。 泉箫勾唇一笑:“丹赵将从这里新生。” 她率先士卒走在最前面,原来丹赵后面当真有一处另外的天地,雀安安的心里一紧,她越发觉得事情深不可测起来,可能要出大事。 ………… “这还只是到了华金附近,有传闻,丹赵皇室的墓都在华金的东侧。” 但眼前一片幽暗树林,要想走过去,还是需要费一番大的心力,但都到了丹赵的都城华金了,她们之中有些人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钟晚将那两幅画展开,和从鹰在一起看,池青道也凑过去看了一眼,也许是即将到手的黄金,就连一向冷静的钟晚也兴奋起来,不再在意池青道多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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