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者,杀无赦。 故而他也只能干着急,备好一应用具在旁边恭候着,最起码能让皇上好受一点点。 “哗啦”一声水波响动,陆鹤川终于再次浮出水面,寒凉的水浸透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紧实的躯体上,水珠残留在发尖和下颌,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滴落。 他大口喘息着,疲惫地吸入新鲜通畅的空气,胸口的起伏愈发剧烈,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凝聚着力气上岸歇息。 瞧着他失落却执拗的眼神和颓败的背影,安公公就知道这回也是一无所获,边替陆鹤川擦拭着水珠边劝道: “皇上,天都已经黑成这样了,您还要继续吗?” 陆鹤川刚想张口,就被留在鼻腔的水呛到了,咳嗽了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薄唇抿成一条线,泡得发白的手指痛苦地捂着心口,脸色愈发惨白,浮着一层冰冷的月光。 “让人在岸上围成圈,点上最亮的烛火,务必要让光都照进湖底。”陆鹤川声音沙哑,像是受了寒气,可语气和目光却坚定得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皇上!”安公公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哀求道: “您现在已经寒气入体,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事的!” “咳咳咳......”陆鹤川本想再说几句打发了他,可是整整大半天的下水搜寻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只能咬紧牙关摇头。 安公公实在没办法,只能抹着眼泪吩咐下去。 粗糙的麻绳再次系在陆鹤川的身上,勒得他险些喘不上气,眼前也有些发花,恍惚间所有的烛火都是一片模糊的光晕。 他狠狠掐着掌心,尖锐地疼痛刺激着让他清醒过来,终于有了一点微弱的知觉。 陆鹤川定了定神,毫不犹豫地再次跃入湖中。 再明亮的烛火映照在湖底时,也只有勉强可以看清前路的亮度。陆鹤川凭借微弱的意识分辨着方向,决然向最远的东边游去。 其他的三面他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找过了,皆是没有任何收获。更深的地方是活水口,总是有大量的水流涌动着,实在是无法触及。 若是东边也没有,那就真的毫无希望了。 陆鹤川咬着银牙,用尽全身所剩不多的力气摸索着靠在湖底崎岖的石壁上,手掌一寸一寸地在上面拂过。 忽然间掌心一痛,原来是一块尖锐的石头猝不及防地划破手掌,留下一道深深地血口子。 鲜血染红了眼前的一小片水域,如同袅袅青烟般向上漂浮、扩散,最后消失在茫茫太液池中。发咸的湖水伴随着淤泥侵入伤口,肆虐地挑逗着神经,痛得钻心。 陆鹤川皱紧了眉头,极力忍受着疼痛的折磨,意识越来越涣散,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 可是他忘了这是在水中。 带着泥沙的湖水呛入鼻腔,连带着喉咙和唇齿间都腥涩发苦,只想狠狠地喘息空气。陆鹤川强忍着控制住,只觉得肺部痛得窒息,浑身都发颤。 可是他从未想过放弃,这是为了阿烟做的,他甘愿。 若是他的苦痛能够弥补一丝一毫,那也是值得的。 陆鹤川心中愈发坚定,凭着一丝意念继续向下寻找着,心中较劲地想着,只要还有一点力气,就绝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又过了一会了,陆鹤川骤然间看见近处有一丝反光——那是一支簪子! 他疯了一般向那处游去,拼上全身的力气将簪子从淤泥中拔出,至宝一般紧紧攥着,抱在怀中。 仿佛这样,就能拥抱不可触及的过往和未来。 可他本就已经精疲力竭,一直靠着心里的一口气撑着,现在簪子找到了,那口气瞬间也松了,陆鹤川虚脱地闭上双眸,任由湖水灌入身躯,慢慢沉了下去。 只有那支簪子,一直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岸上的安公公忽然觉得手中的麻绳没了回应,慌乱地又拽了拽,只觉得越来越沉。 “皇上!来人啊,快点救皇上!” * 忘忧宫内燃着温馨的花香,宛如置身花海般美好,苏南嫣就这样悠闲舒适地躺在帐中睡去。 夜里数次被曾经的噩梦惊醒,那些带着血色的过往触目惊醒地呈现在她面前,一桩桩,一件件...... 仿佛上天都在提醒她,千万别忘了过去,千万不要原谅那个人。 苏南嫣最终忍无可忍地倏忽间睁开双眸,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心中不屑地冷笑,暗暗道,怎么会呢? 哪怕囚于宫中,互相折磨一辈子,她也绝不回头。 窗外已经日上三竿,耀眼的阳光照了进来,驱散了些许梦境的寒凉,亦让苏南嫣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娘娘,奴婢现在伺候您梳妆吧,养心殿传话说皇上要过来。”净月万分小心地说着那两个字,生怕触及苏南嫣的伤心处。 “他来做什么?”苏南嫣头疼地再次躺下,不高兴地挥手道: “这个点应该在上朝吧?你随便找了由头打发了就好。” “回娘娘的话,今个儿皇上罢朝了。”净月道。 苏南嫣一怔,险些以为她听错了,瞪大杏仁般的眸子望着净月,无声地质问着。 从前陆鹤川在上朝这件事上最为严苛,哪怕高烧不退都要强撑着上朝,从无懈怠。 所以当时她有了身孕想要见陆鹤川一面时,用的最多的理由也是上朝和政务,似乎和这些相比,她渺小得就像一粒沙子,在陆鹤川心里没半分位置。 “千真万确,皇上说有要事来见娘娘,所以罢朝了。”净月道。 苏南嫣这下也没了话说,既然陆鹤川都用这样的手段了,她再执拗恐怕天下非议,只能不情不愿地起身梳妆。 刚刚走出寝殿,就看见陆鹤川伫立在内院里,玄色的衣衫空荡荡地挂在他的身上,看着总觉得比从前单薄。 他脸色苍白,薄唇亦是没有血色,眼下明显发青,看起来跟一夜未眠似的,唯独那双丹凤眼偏执又坚定,带着不可言说的力量,未曾从苏南嫣身上移开半分。 “阿烟,朕做到了,可以原谅朕吗?”
第74章 不见 苏南嫣望着陆鹤川捧在手心里的簪子, 一时无言。 熟悉的玉兰簪子静静地置于其中,带着些淡淡的划痕,但是每一个花瓣都完好无损, 而陆鹤川的掌心缠绕着一圈素色布条,隐约渗出点点血迹,衬得他的肌肤愈发苍白。 难不成他真的去找了?苏南嫣有些意外地挑眉,心中却平静无波。 并非她狠心冷情,只是这深情来得太迟。若是他在一年前愿意这样做,她必定会感动得洒下几行泪, 娇娇软软地趴在他肩头。 可是,毕竟回不去了。 苏南嫣半晌未说话,陆鹤川就这样静静地弯着腰将簪子捧到她面前,手臂僵了也没有半分动摇。 “娘娘, 这是皇上亲自找来的,还特意下令不许奴才们插手呢。”安公公看不过去, 替陆鹤川诉苦道: “您是不知道, 皇上为了这簪子吃了多少苦头,差点就......” “住口!”陆鹤川还没等安公公说完就出口打断,带着锋芒的丹凤眼狠狠扫过去。 不是他碍于面子不肯承认受伤, 只是不想用这样的手段博得阿烟的心软罢了。 他要的是原谅,不是同情。 苦肉计, 终究是卑劣了些, 他不愿用这样的招数。 “皇上当真了?”苏南嫣拿过簪子在掌心把玩, 漫不经心地笑道: “皇上向来英明,怎么连臣妾的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呢?这簪子本就是臣妾不要的, 丢去时就没想要找回来。” 陆鹤川错愕地抬头, 正好和她随意淡漠的目光相撞, 心中像是被人剜去一块似的,猛然间的疼痛让他没有防备。 他不是没想过这只是玩笑话,亦是听了太多旁人的劝阻。 可这是阿烟亲口说的啊,他还是信了,哪怕明知是谎话,他还是愿意帮着她骗自己的心。 唯一支撑着他挺过来的,就是那么一点可怜又渺茫的希望,万一阿烟是认真的呢?万一睁开眼,她就真的原谅了呢? 现在看来,希望也只是希望而已。 陆鹤川紧紧攥着手心,力道大得险些让伤口撕裂,却连一句质问和责怪都说不出口。 “皇上是一国之君,如此有损身份之事,往后还是不要做吧,免得惹人笑话。”苏南嫣瞥见他黯淡的目光,只觉得他少了几分从前的矜贵气度,语气中带了些嘲讽的意味。 说罢,她随手将簪子丢在陆鹤川面前,转身就洒脱离开了。 只听得“哐当”一声脆响,簪子砸落在石板路上,细腻透亮的白玉花瓣瞬间粉身碎骨,碎在了陆鹤川的眼前。 他颤抖着双手想要去够,可是好几次都在快要触碰之际,指尖打滑没有拿起。 他......终究是没有够着。 * 立夏之后,天气一天天地热起来,不多时就已经不能在日头下久待,否则片刻功夫就会渗出一层薄汗。 苏南嫣索性就将院子里的小桌搬进屋内,强拉着景年在她面前练字,自个儿却快活地在一旁享用时令瓜果。 “姐姐,阿年能不能........”景年耷拉着眉眼,惨兮兮地欲言又止。 “不能。”苏南嫣还没听他说完,就知道他又想偷懒,眼睛眨都没眨就回答着。 这句“能不能不练”,她在一个时辰内已经听了不下十回了。 “姐姐,阿年就歇息一会会嘛!”景年半是哀求半是撒娇地望着苏南嫣,水汪汪的眸子尽是悲戚。 苏南嫣忍俊不禁,嗔了他一眼,笑道:“你这如丧考妣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遇上了什么大事儿,不就是练字嘛,罢了。” 说着,她顺手剥了一颗枇杷,招招手示意景年过来。 “姐姐最好啦!”景年立刻丢下笔冲到苏南嫣跟前,嗷呜一口就将枇杷吞了下去,在味蕾上缓缓回味着甘甜的滋味,嘴角越扬越高。 姐姐亲手剥的,就是格外好吃呢。 “小心些别噎着了,核不能吃下去。”苏南嫣用手帕帮景年擦拭着嘴角,打趣儿道: “有这么好吃吗?还是从前未曾吃过呀?” “在掖庭自然没有这样的好东西,可是阿年很小的时候就吃过了。”景年顺着苏南嫣柔软的手臂靠在她身上,狡黠地眨了眨双眸,道: “阿年生在江南,枇杷只是寻常之物罢了,一箩筐一箩筐地摘下来,全家人都可以吃个够呢。” “是吗?”苏南嫣来了兴致,忽然间想起确实对景年的过去一无所知。 掖庭的罪奴除了宫中犯了错的奴婢,也有些是已经下狱流放的官眷,总之怎样都是不堪回首的过往,她从前怕揭了旧伤疤,所以一直没有提及。 不过今日看来,景年并非囿于过往之人,她才放心问道: “只在书上听说江南烟雨朦胧,山水如画,阿年可曾亲眼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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