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像是愤然之至,实则心里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也理不清。 阿烟失踪的时间这样巧,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说吗? 陆鹤川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 他本以为阿烟心里就算恨他怨他,也不会背叛他的。就算之前也偷盗过密室的证据,可是那时也是为了救温玉衡的性命,勉强算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陆鹤川时常告诉自己,若是温玉衡没有被人绑走,阿烟没有被人要挟,也一定不会出现的这样的事情了。 他宁可去想着阿烟心里是有他的,就算这是自欺欺人。 “皇上饶命,奴才这是被猪油蒙心了,这样无稽之谈怎么能信呢?奴才自己掌嘴......”安公公说着就给了自己响亮的两巴掌以示忠心,生怕陆鹤川因此迁怒于他。 “凡是宫中无端议论者,杀无赦。”陆鹤川薄唇微微开合,面容如同一潭死水,仿佛从他口中说出的不是沾满血腥的话语,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命令。 “遵......遵旨......”安公公被吓破了胆,暗自庆幸着皇上没有特别处置他,正说明还是有一丝活路指望的,赶忙关切问道: “皇上,若是情势真的如此危及,是否要向附近的州郡借兵?至少还可以抵抗恒王一阵子......” “你若真的这般贪生怕死,还不如现在就收拾包袱逃了。”陆鹤川鄙夷地瞥了安公公一眼,理了理衣袍就起身走向寝殿。 安公公一掐大腿,心中千万个后悔说了这样的话,平白让皇上误会了。 且不说他是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的,自然是要守到最后一刻,就算是真有逃跑的心思,陆鹤川又怎会留他?他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怕是还没走出城门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皇上,奴才一定会好好查办您吩咐的事儿!”安公公望着陆鹤川的背影高声喊着,声音尽是忠诚和畏惧。 陆鹤川在寝室内听得清清楚楚,凌乱的思绪渐渐缓和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用人甚少出错,安公公如此,沈景山亦如此。 那日,沈景山在宫门口等了好几个时辰,最终愤恨离去时,他早就料到沈景山会对他失望至极,最终在两难之间选择恒王。 于是,他秘密召见了沈景山,只说是洽谈白日军务,实则是使其回心转意,心甘情愿臣服于他。 还记得那时在内殿时,陆鹤川面色苍白地靠着香木小几,素色衣衫上心口之处被血迹染红,而沈景山目瞪口呆地跪在地上,颤抖着向他请罪,说是已经犯下弥天大错,中了恒王的圈套,追悔莫及,宁愿自刎谢罪。 他只是浅笑着将他扶起来,眸中并无责怪之意,尽是信任和坚定,道: “沈爱卿为官数十载,朕信你,也知你一心为了大梁。朕亦是不忍心看着大梁损失一员大将,故沈爱卿只要同朕演一出戏。” 沈景山当即就红了眼眶,磕头跪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陆鹤川向来的原则,亦是靠着这般胆大心细的御下之术,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现在,好戏就要开始了。 陆鹤川漫不经心地将手掌中的陶瓷碎渣挑出来,决绝的目光与狠厉的手段宛如在预演着如何将陆鹤风凌迟。 凡忤逆者,他绝不放过;凡伤害阿烟者,他要加倍让他们痛不欲生。 * 地牢中,苏南嫣打翻了水碗和食盘,嘴唇已经干裂,腥甜的气息然她犯了恶心,可胃里翻江倒海却没有丝毫食物可以吐出来,只咳出一口酸苦的胆汁。 陆鹤风手中把玩着一柄白羽折扇,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眸中没有一丝怜悯。 “你来干什么?”苏南嫣没有力气再挣扎了,只能憎恶地瞪着陆鹤风,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自然是看看你死了没有,好不容易带出来的人质,总不能白白浪费。”陆鹤风晃着折扇扇风,毫不掩饰勃勃野心。 苏南嫣狠狠啐了一口,就算伤口磨得生疼也不在乎,愤恨道: “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也只有你会用,也只有你们才想得出来,真不愧是兄弟二人。” 陆鹤风言不怒反笑,阴冷的笑声在地牢中回荡,听得人胆战心惊,如同低语的恶鬼在低吟,喃喃道: “说得不错,本王和皇兄就这一点很是相似。不过,你以为你了解皇兄吗?” “何故问我这些?他就是个负心冷情之人,为何要了解他?”苏南嫣心神微动,眼前闪过与陆鹤川朝夕相处的一幕幕。 打打闹闹的、缠绵恩爱的、狠心绝情的......她不得不承认,心底里还是有过喜欢的,可是一切都葬送在了一年前,那些美好的过往,跟着玉烟一起死在了冰冷的雨水中。 陆鹤风的笑声愈发肆意和嘲讽,不知到底是在嘲笑苏南嫣的愚钝,还是陆鹤川的痴心。 “看来你一点都不了解皇兄。”陆鹤风斜睨着苏南嫣,仿佛在看一个自负之人,道: “皇兄那性子,不会让任何背叛之人活着,更不会硬生生折断一身傲骨求着别人回头,你是第一个让他这么做的。” “那又如何?他愿意自我沉醉,与我何干?”苏南嫣冷冷道。 “皇兄当年确实狠心,还记得争储之时,他身边的奴婢一时有了贪念,顺手带走我府中的一只官窑茶盏,都被当着众人之面杖毙。”陆鹤风眯起眼睛回忆着从前,不禁感慨道: “他的眼里太过清白,连一粒沙子都容不下,更别说身边之人了。明目张胆背叛后还能在枕边温存的,大梁恐怕真的只有和你一个了。” 苏南嫣有一瞬的愣怔,脑海中有纷杂凌乱的画面闪过,像是在回望着从前。 她一直觉得陆鹤川高高在上,如同高山冰雪遥不可及,对她的宠爱也是出于玩弄和怜悯,一如对待宠物一般,玩腻了就会丢弃。 可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东西在慢慢地变化着,说不清道不明,只不过经久后再回头,与往昔是不一样的。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苏南嫣越想头脑越是发胀,蹙紧眉头问道。 “皇兄处处压我一头,本是高傲狠心之人,好不容易有了心,却遇上无心无情之人,难道不可笑吗?”陆鹤风兀自笑得讽刺至极,洋洋得意道: “哪像本王赏尽天下美人,度无限芳华呢?再说了,马上他连最骄傲的东西就要失去了,到时候说不准还要跪着求本王饶命呢......” 说着,陆鹤风愈发高兴,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地牢,羽扇掀起的凉风吹起发端。 苏南嫣再次被黑暗淹没,心跳之声清晰可闻。 可是这一回她连害怕都顾不上了,耳畔回响着陆鹤风说过的话,心中的一根弦仿佛被猝不及防地撩拨了一下,触及到那方寸的柔软之地。 陆鹤川、陆鹤川......你真的变了吗?
第88章 大战在即 行宫的大殿内, 雕刻着金龙的梁柱沐浴在刚刚亮起的晨光中,殿外的朝霞先是隐于镶着金边的云层后面,好一会儿才排山倒海般破云而出, 明晃晃地挂在天边。 陆鹤川端坐在大殿正中央的蟠龙金座上,脊背挺得笔直,任由晨辉缓缓洒落在鸦羽般的睫毛和墨发上,如深渊般深邃的眸子忽明忽暗,平静之下暗藏着杀伐之气。 “皇上——”安公公以为陆鹤川还未起身,在远处就扯开了喉咙, 一看到雕像般的陆鹤川亦是吓了一跳,赶忙刹住脚步跪下,含着泪磕头道: “启禀皇上,今早天还没亮时卫州官兵就发现有一队军马进城, 为首之人正是恒王,他们当即就扬言要取而代之, 逼迫卫州官兵开门, 最后双方打了起来。恒王殿下蓄谋已久,来势汹汹 ,官兵们拼死也抵挡不住.......” “接着说。”陆鹤川眸中没有半分诧异和惊慌, 只是挑了挑眉示意安公公。 “原本当时就要派人来报,可是恒王截道斩杀报信之人, 亦是锁死了城门不让任何人出去借兵, 所以现在才得了消息。”安公公慌乱地颤抖着, 哽咽道: “眼下恒王已经冲着行宫来了,皇上还是速速随奴才出去躲一躲吧。” “不着急, 再等等。”陆鹤川临危不乱地端坐着, 依旧是端严肃穆, 连脊背都没有弯下一分,衣衫没有分毫皱褶,反倒带着几分轻松与玩味,道: “既然朕的弟弟这么思念朕,见一面也罢。” “皇上,使不得呀......”安公公大吃一惊,恨不得拽上陆鹤川就逃走。 “反正,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见朕了。”陆鹤川像是感慨又像是悲悯,眸中是沉沉的雾霭。 安公公看得也一时迷糊,皇上这是胜券在握,还是想要鱼死网破?眼下逃走还是有一线生机的,若是真的让恒王得逞了,那才是天下大乱啊! 恒王看着颇善应酬拉拢,又有太后撑腰,但也仅仅如此罢了。 用金银换来的臣服,如同用枯枝败叶仿造的金屋,一触即溃,太后也终究有仙去的一天,到头来苦的还是天下百姓,给了外敌可趁之机。 安公公越想越担忧,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皇上踏出大殿一步,他拼了命也要将皇上拉回来逃命,以待东山再起之日。 只见陆鹤川刚刚起身,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就有几个禁卫猝不及防地冲上来,三两下就将安公公利落地捆住,稍一用力就拖着往内殿走去。 “皇上,奴才的忠心天地可鉴,就算是要和恒王拼命,奴才也是挡在您前头的,求您放开奴才吧......”安公公一边挣扎一边喊道。 陆鹤川看着他有几分滑稽的模样,轻轻扯起嘴角笑了笑,潇洒地转身道: “你这把老骨头,怕是见了刀剑就要散架的,还是好生歇着吧,免得朕平息反贼之后,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 * 太后已经在金身的佛像前跪了一夜。 为显诚心,她念了整整一宿的佛经,连茶水都未曾喝过一口,屋中也未置放冰块,只有烤人的烛火永不熄灭地燃烧着,热得汗水都打湿了衣襟,整个人虚脱地摇摇欲坠,眼前也一片模糊。 丹秋得了消息就急匆匆地来告诉太后,笑道: “菩萨保佑,殿下一路从城门杀过来,无人能敌,那些个卫州官兵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很快就被恒王击溃了,殿下马上就要到行宫城墙下了!”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太后瞬间来了精神,顾不上憔悴的脸色和发麻的腿脚,在丹秋的搀扶下起身,扶着桌案点了三炷香,念念有词道: “求上苍庇佑我儿,此次必将大破行宫,废了那出身卑贱之人,登上九龙宝座......” 说着,她拜了又拜,虔诚地将那三炷香奉到香炉前,正要插进香灰中时,却不知为何三炷香都齐根而断。 太后惊慌又诧异地看着燃着的香灰落在素色锦缎上,手臂僵持在半空中,顿时被巨大的恐惧和不安环绕着,忘记了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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