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佛之时断了香,意味着所想之事皆虚妄,是极为不详的征兆。 她求的是陆鹤风成功夺位,一生君临天下,难道上苍也觉得不可能? 太后惶恐地颤抖着,抖落的香灰愈发多了。 “太后娘娘,千万不可多心!”丹秋亦是瞪大了瞳仁,好在反应要快些,呸了一声后将断香丢在一旁,安慰道: “定是着制香的师傅偷工减料,坏了娘娘的好心情!您再试一回,定是上上的好兆头!” 太后布满皱纹的双手抖得厉害,惊疑不定地任由丹秋搀扶着,双眸无神地问道: “这.......果真如此吗?” “恒王殿下辛苦磨炼十几载,定是会胜的呀!这只是意外罢了,不作数的。”丹秋一边拍着太后的背给她顺气,一边亲手挑了三炷最完美的香,递到了太后的手中。 “对、对,都不作数的......”太后喃喃地念叨着,伸手便要接过那三炷香。 可是,不知是她伸手的力道太大还是过于紧张,不经意间扯到了腕间的菩提珠串,只听得“哗啦”一声,手串应声而断,散落的珠子如同急雨般在地面上跳动着,刺耳的声音一下下叩击在太后的心上,将她击得粉碎。 这菩提手串是她数年前亲临江南,向茅山的得道高人求来的,全天下仅此一串,最是通灵。 那时陆鹤川初显锋芒,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亲儿子的帝位,特意心事重重地求教如何才能成真。那头发胡须花白、颇有仙风道骨的道士只是皱着眉头砸了咂嘴,将这串菩提珠赠与她,道: “日日佩戴此珠,若是不断,则希望尚存;若是已断,则再无念想之望。” 她平日里小心翼翼呵护着,生怕磕着碰着坏了大事,这么多年一直安然无恙,恒王的党羽也日渐丰满。 可是、可是,它偏偏在最紧要的关头断了...... 太后再也承受不住心中的种种猜疑和恐惧,瘫软地跪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哭喊声,挣扎着向门外跑去。 * 恰好陆鹤风的兵马已经如期而至,浩浩荡荡一大批人,在他的带领下趾高气昂地来到了行宫城墙下。 陆鹤川身着玄色鎏金龙纹长衫,负手而立于城墙之上,身影如寒梅般孤傲清冷,又如雪松般挺拔威压,让人望而生畏。 虽然只是他一人面对千军万马,可那份凛然潇洒与俯视芸芸众生之气度,却没有半分消减,反而愈加光彩夺目,衬得那队军马相形见绌。 陆鹤风不悦地拧着眉心,暗骂陆鹤川死到临头都要这样强撑着,亦是怕他那唬人的架势动摇军心,便率先嘲讽着开口道: “皇兄,高处不胜寒,如今卫州官兵皆被我收服,沈景山亦是弃你于不顾,你若是乖乖让位与我,还可以留得性命。” 陆鹤川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浅浅地勾起一抹笑,镶着金边的长袖飘然一挥,就见禁卫如影如随地出现在他身旁,威严又整齐地跪下,道: “臣此生追随陛下,万死不辞。” 低沉坚定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萦绕在所有人的耳畔,有着惊心动魄之势,仿佛眼前的不是寥寥数十人,而是千军万马压境而来。 “你若是真的能取朕的性命就尽管来,只是不知你这残兵弱将能抵得过禁卫几时?”陆鹤川波澜不惊地立于城墙上,眸中杀伐之气越来越重,笑容如同利刃,道: “朕的禁卫是从边境战场上一路厮杀过来的,一人可抵百人,与你这强征来的可不同。” “皇兄莫要如此狂妄,终究只是数十人罢了。”陆鹤风虽然气势上还是不肯相让,可是心里却暗暗输了几分底气,皆是因为陆鹤川一下子就戳到了他的软肋。 他的这些兵马是许久之前在封地上征来的,那时恰逢边境战事平定,谁也不愿意上战场。 他半是强行逼着壮年男丁入伍,半是许诺了他们事成之后的金银财宝,这才暂时稳住了军心,得以聚在一起筹备这么长时间。 可就算如此,他也自知这些军马比不上陆鹤川的禁卫那般骁勇善战又同心同德,难免会有贪生怕死和唯利是图之人临阵脱逃,那时候就是自乱阵脚。 之所以如此境地他还敢谋逆,是因为他在等一个人。 等那个允诺过愿意助他一臂之力的人。 陆鹤风有些烦躁地翻身下马,低下头小声问着心腹道: “沈景山为何还不来?今早不是让你去查探他的情况的吗?” “回殿下的话,属下今早确实亲眼看见沈将军整顿军马,大有决一死战的排场,应当不会有假啊!”心腹也有些拿不住,声音微弱道: “兴许是路上耽搁了吧?又或者是皇上使了些阴谋诡计?” “没用的东西!这点事儿都办不好!”陆鹤风心中有些慌乱,紧张地环视四周,咽了咽口水道: “去,把苏南嫣绑过来。”
第89章 后来 苏南嫣还穿着那天被劫走时衣衫, 素色裙摆上的血迹如同盛放在冰雪中的梅,凄凉又哀婉,映衬着苍白的面容和泪水涟涟的双眸, 莫名染上几分妖冶。 她的双手被麻绳紧紧束缚着,腕间的旧伤被硬生生磨开了,鲜血浸润着粗糙的麻绳。身后是两个人高马大的兵卒,皆是配着尖刀利刃,押着她往前走。 所有人的士兵都自觉地给她让出一条笔直的道路,各色的目光交杂着刺在她的身上, 仿佛是无声的拷打与酷刑,原本百余步的路径如同千里般漫长。 苏南嫣埋着头被逼走到陆鹤风的身边,任由他毫不留情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对着陆鹤川道: “皇兄好些天没见莹妃了, 定是思念得紧吧?不知皇兄日后是想天天见呢,还是今日见最后一面呢?” 陆鹤川向来从容不迫的眸光在看到苏南嫣的一刹那凝滞住了, 宽袖遮掩下的双手紧紧攥着, 指甲生生扎进肉里,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抖。 当他听说阿烟同恒王叛逃的时候,他并未全然相信。 阿烟不会拿天下苍生来报复私人恩怨, 可是他深深明了她心中的那份怨与恨,一时被陆鹤风花言巧语迷惑了也不是全无可能。 然而当他对上阿烟那双湿润发红的眼眸时, 这些念头都消失了, 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只要阿烟能够安然无恙, 这些都不重要。 就算阿烟背叛了第二次,那也终究是因他而起, 他不能伤害阿烟第二次。 “你到底想要如何?”陆鹤川沉声质问着陆鹤风道。 “皇兄真是快人快语, 其实也简单得很。”陆鹤风高声笑了, 骤然间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直指苏南嫣白皙中带着红色勒痕的脖颈,厉声道: “现在打开宫门,并且写下让位诏书,再跪着亲手奉于我,本王就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尖锐的刀锋险些触及到苏南嫣柔嫩的肌肤,她猝不及防地发颤,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破碎的目光紧盯着那明晃晃的刀尖,上面映照着她惊惧的面容。 脑海中一片空白,耳畔是锐利的耳鸣,苏南嫣用仅剩的一点理智回味着陆鹤风的话,眸中的光亮很快黯淡下去。 陆鹤川最是清醒狠心的,最在乎的不过是帝王之位罢了,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抛弃过的女子退位呢?纵使是话本也不会这样写。 更何况,她虽然不喜陆鹤川,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帝王,若是因为她一个人而让大梁落在陆鹤风这样阴险卑鄙之人的手上,那她就是大梁的罪人,被百姓唾弃的红颜祸水,到哪里都是活不下去的。 如此一来,无论怎样她都逃脱不了这般命运。 苏南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忽然间开始珍惜最后的时光,甚至连带着尘土的空气都觉得清新了不少。 过了良久,陆鹤川迟迟没有回答,只是抿着薄唇盯着抵在苏南嫣颈间的那把匕首,好似随时都提防着陆鹤风下手一般,眸中是万般的纠结与焦急,时不时地向远处眺望着,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若是等不来沈景山,他亦是会暂且妥协。 夺回天下并不难,难的是挽回阿烟的心,世上也只有一个她而已。 “皇兄,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不会有援兵前来的。”陆鹤风自以为看透了陆鹤川的心思,笑容中满是得意与傲气,道: “眼下你还是好好想想,究竟是要这个女人呢,还是要你的皇位呢......” 说着,陆鹤风狠心地将匕首靠上了苏南嫣的颈间,在上面留下一条浅浅地划痕。 尖锐的疼痛与铺天盖地的恐惧侵袭而来,苏南嫣连呼喊声都无法发出,只能呜咽着落下两行清泪,任由泪水沾染到伤口上,疼痛如同利刃般划破心房。 原本模糊的意识被逼着清醒过来,她感觉到颈间的鲜血流得很慢,但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跟着一起流走了,不知还能撑多久。 她抬眸望向陆鹤川,忽然间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模样,会不会有一丝心痛、半分后悔?可是泪水遮挡住了视线,只能看见一个挺拔威严的玄色身影。 于天下,苏南嫣当然知道陆鹤川不能答应,他是大梁的国君,不应该有什么指望的;可是于私,她还是想亲眼看一看陆鹤川眸中的焦急、担忧、惋惜、遗憾,至少证明他在乎自己。 毕竟,那也是她的夫君啊。 就算千万次说过要冷心冷情,到了生死关头,终究还是放不下。 苏南嫣渐渐没了力气,强撑着发软的双腿站立着,耳边隐约传来兵马奔腾之声,还有刀枪剑戟的碰撞声。 “沈将军!是沈将军来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陆鹤风一听就立即转头笑了,将苏南嫣如同野草般丢在一旁,策马就想上前迎接,等待着同沈景山一同攻下行宫。 可是还没靠近几步,就见空中飞来一支利箭,不偏不倚地正中他的心窝。 射箭之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着会助他一臂之力的沈景山! “为......为什么?”陆鹤风从高高的马背上坠落,不甘心地瞪大着双眸,挣扎着想要爬向沈景山,宛如地狱的厉鬼。 “替皇上铲除逆贼,乃是大梁将士之责!”沈景山亮银色的盔甲在阳光下分外夺目,不屑地瞥了陆鹤风一眼,遥遥朝着陆鹤川行礼道: “属下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陆鹤川终于松了一口气,再也顾不得其他,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冲到阿烟的身边,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用锦帕包住伤口。 在凌乱的马蹄下与冰冷的刀光剑影中,苏南嫣模糊间只觉得靠在一个温暖的臂弯中,有滚烫湿润的泪水滴落在她的脸颊上,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道: “阿烟,朕带你回家。” * 当苏南嫣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不再是兵荒马乱或是阴暗封闭的地牢,而是雅致的仕女屏风、朦胧的帷幔、袅袅的安神香.......这是忘忧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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