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族对此的反应可想而知。 就在圣旨颁布后的第三日,李重骏发觉自己的马车被人动了手脚。 那么,也好。 既然想让他死,他便帮他们一把。 马车出事多少无趣,哪儿比得上闹市行刺惹人注目。他以身犯险,寻了两个亡命徒来演出这场震惊世人的刺杀,既是嫁祸崔卢,进一步激怒陛下,亦是拖延回京,旷出整个冬天来静观其变。 若说此役唯一的状况之外,大概就是她的出现。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她竟傻到敢来救他。 冬日天短,夜色悄然淹没了天光。 静谧中,高骋默默转身,摘掉身旁戳灯的纱罩,掏出袖中的火石凑了过去。 “不必。” 李重骏忽然开口,太久没出声,嗓音低哑。 可火苗已经燃了起来。高骋忙回头看,就在那灯火寂寂的一刹那,他见李重骏蹙了蹙眉。睫毛浅淡,微微颤动,掩住了深不见底的乌眸。 久处黑暗的人,骤然见了光,总有些不大适应。但李重骏迎着这光,却仿佛想起了什么愉悦的事,顿了一顿,问道, “对了,你可去过林家了吗。” 他生母姓林,出身长安郊外的猎户,原是上林苑驯马的宫人,做了不受宠的才人,生了不受宠的皇子,也并没有怎么为母家造福,每年领点抚恤的俸禄过活,依旧是小门小户。 高骋道:“去过了。在下就按殿下的吩咐和他们说,等回头殿下进京,过两个月便把绥姑娘和她那姐姐送过去,就放在他们那儿过活养病,每月从府上拨银子过去。他们一口便应了。” 李重骏没说什么。 他此去回长安,正是路途凶险,前途未卜,先为她寻个长安附近的住处——他外祖家,他拿捏得住,见得到面,又不引人注目,可以省出许多麻烦。 会为她做这些,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这么个女人,浅薄,没见识,全是油滑又无聊的小聪明,起初他厌恶得很,可后来,也是同样的理由,让他感到些许有趣。 她跟在他身边两年,多少见过他不为人知的一面,留着终究是隐患,到底杀了干净。 但他没杀她,甚至处心积虑地把她藏起来,冒着完全没有必要的风险,全不像是他的作为。 他感到危险,又觉得满足。 也许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是第一个在危难中向他而来的人。 不是利益交易,不是职责所在,只是她傻,傻到差点为他送命。 那晚拼尽全力喊出那声“住手”,他就知道,他杀不掉她了。 这时若是心思活络的侍从,看出李重骏有些异样的微笑,肯定要奉承两句“殿下待绥姑娘这样好,真是她的福气”,以顺其意。 偏高骋不懂这些,只是木木地站着。 李重骏只好自己嗤了一声,支颐闲闲道:“那个傻子,打几个月前就在我跟前吞吞吐吐。谁看不出她那点心思?——刺客不杀她,她倒自己往上撞,呆成这样,本王不管她,她还能往哪儿去。” 他斜眼望着窗外,语气轻蔑,唇角却是仰着的。 今夜是大雪初霁,几净窗明,月色特别好。 不远处的桂树下,绥绥双手合十,虔诚地对月许愿,保佑自己可以早日脱身。
第十一章 要炸了 那天晚上,李重骏的晚膳里多了一道苁蓉山药炖羊肉。 苁蓉补阴,山药补阴,羊肉……补阴。 府上的庖厨一向是夏娘掌管,给他弄来这么一道菜,等于告诉所有人魏王殿下身负重伤还不忘白日宣淫。 也亏李重骏吃得面不改色。 绥绥都替他庆幸。 要不是他现在体虚,八成当场就得流鼻血。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夏娘见绥绥无孔不入,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时时刻刻都叫小厮侍女跟着李重骏,哪怕他把绥绥叫来,她也得在不近不远的地方虎视眈眈。 在她眼里,绥绥大概就是妖精托生,随时随地都能宽衣解带,变着法儿吸男人的精气。 后来,李重骏的身子果然恢复得不错,夏娘自以为是替他“守精固阳”的功劳,颇为得意,一面逢人便说,一面又暗自加大了力度; 自然而然,绥绥的祸水之名也愈发坐实了。 绥绥苦闷得很,倒不是为了她的名声——反正她早就没有名声了。 只是每次有夏娘在,她哪怕在李重骏跟前,也不敢提那些首饰的事。 这都几个月了,南大街那家酒铺子估计早就盘出去了。而她长日无聊,出门想也别想,只能和小玉打双陆,因为财迷,不肯赌钱,只好谁输往谁脸上贴白条。 小玉打得也太差了,天天贴白条更无聊。 剩下唯一一个不费钱的消遣,就是睡觉了。 绥绥万没想到,自己竟倒霉到连觉都睡不成,大半夜的被人从床上挖起来。 小玉吓得不轻,从床上爬起来,慌慌张张点过一张烛台。绥绥拥着被子揉眼睛,见是夏娘手下的两个婆子,也暗道不妙。 果然,她们开口便说:“殿下——” 绥绥立刻道:“殿下?什么殿下?他不是出去了吗,我可一天都没见着他了,你们找我干什——” 李重骏这些日子好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像从前一样斗鸡走狗。 可怜太守公子,骨折好了没有不知道,大概还吓破了胆,再没来找李重骏打过马球。 婆子不耐烦道:“这是自然,殿下一早就同御史公子打捶丸去了,才回来……” “那你们找我干什么啊。” 婆子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殿下病了。” 绥绥不解:“病了?什么病?——什么病都得找大夫,我又不顶用。” 婆子咬牙:“就是大夫让姑娘去帮着医病的。” 绥绥打死也不相信世上有什么病是她能治,大夫不能治的。但看这两个婆子的架势,怕是抬着也得把她抬出去,也只好撑着起床穿衣。 寒冬腊月,大晚上还要从被窝里出来,真造孽。 绥绥打着哆嗦到了上房,睫毛都冻成了冰,好在一进李重骏的上房,又立刻温暖了起来,碳火里放了松柏枝,烧得淅淅沥沥,像下小雨一样好听。 真奇怪,他房的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仅有两个侍女,一见她来,都脸红红地退了出来。 就剩一个小厮站在帘外。 绥绥不明所以,皱眉走上前。时隔半月,她又在这张床榻上见到了李重骏,不过相对于那一次的泰然自若,这次他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白皙的皮肤涨红,像是在热酒里烫过,他整个人也像被烫过似的,混混沌沌,眉头紧蹙,很不舒服的样子。 绥绥食指戳戳他脸颊,果然发着热。 她问:“殿下发烧了吗?” 小厮在帘外吞吞吐吐:“今日殿下出去打捶丸,晚些同陆公子吃酒,因着下雪,吃了些鹿血酒舒筋活血。殿下这阵子体虚,夏妈妈以温补食材入膳,本就积了些火气,被鹿血酒这么一激,虚不受补,阳气过盛,因此发热……” 他巴拉巴拉这么半天,无非就是一句话。 李重骏他,补过了。 绥绥茫然了一会,忽然想起了是什么,把手往被子里一伸。 还好,底下穿着裤子。 绥绥本以为没什么怕的了,把被子一掀,再一低头,却顿时吓清醒了。 这阳气哪是过剩,分明是要炸了。
第十二章 宜宜 绥绥不是没见过李重骏勃发时的样子。 少年郎血气方刚,年岁正好,何况绥绥还是练过的小戏子,燕语莺声,信手拈来。他要是没点反应,倒真该喝点鹿血补补了。 她隐约知道,李重骏的那处比寻常人壮观点,可眼前这这这……显然不大正常。 又沉又长的杵物,雄赳赳快贴到小腹,撑得薄绸中衣紧绷,还有弯,往上顶着,生生勒出端头的圆硕。 硬得像块铁。 绥绥一面觉得自己快要瞎了,一面又忍不住啧啧称奇,鬼使神差地用指尖悄悄戳了一下。 好家伙,不仅是铁。 还是烧红的烙铁。 她戳这一下不要紧,竟然把李重骏戳醒了,她没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他扣住。 “殿下我错了我错了——” 此地凶险,小心为上,绥绥被抓了个现行,立刻诚恳认错。然而李重骏随即一把甩开她,力气大得差点把她推个跟头。 他撑着手臂坐了起来,拧眉仰在阑干上,一手掐着太阳穴,往下瞥了她一眼,乌浓的眼光融化了,像要滴出来似的。 他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 “给我出去。” 绥绥如蒙大赦:“是!” 她一向看人下菜碟,见李重骏狗脾气又上来,赶紧脚底抹油,提起裙子就溜。才下台阶,却见夏娘已经在桂花树下拦着她。 绥绥赶紧刹住脚步解释:“可不是我要来的,是他们非让我来的,我就看了殿下一眼,什么都没干,真的,不信嫂子去问殿下!” 夏娘一听就急了:“你怎能什么都不干!” “……?” “殿下正急火攻心,不得纾解,不然叫你来干什么?” 绥绥这时才反应过来,治病治病,原来是这么个治法。 今夜孟光接了梁鸿案,夏娘拉着绥绥,生推硬拽把她往内室赶:“你这小蹄子,从前拦着你都拦不住,今儿用上你,怎么倒拿起乔来了!你不是最会干这营生,还不给我进去!” “夏娘——你听我说,夏娘,是殿下他把我赶出来的,别走呀,夏娘——” 夏娘把她推进去,放下内室的幔帐,转身又敲了两个偷听的婢女一人一个栗子,骂道:“还不快出去!你们谁再敢看,我就把谁也关进去。” 两个婢女连忙溜走了,溜到西窗下,小声嘻嘻哈哈道:“怪不得从前绥姑娘叫成那个模样,原来是殿下——嘻嘻嘻。” “可不是,怪道说隆准高的男子那行货都吓人,我才算开了眼了。” “今儿夜里谁当值?等着罢,不知还要几次水,一夜都睡不成了。” 绥绥本来是站在西窗旁,听见这话,又默默挪到了东边。李重骏看她晃来晃去,抬起头恨恨道:“你怎么还在这。” 她小声辩解:“夏娘把我推过来的。” 他这堂屋太大了,绥绥怕他听不见,往前走两步,却被他呵道:“别过来!” 绥绥不敢动了,站了一会,又小声问李重骏,自己可否在他的熏笼上睡一晚。 李重骏也没理她。 他仍合目倚着阑干,眉头深锁,咬紧牙关,绥绥看得出,他是在极力忍下体内的燥热。 每次都是这样。 做戏散场,都是他很难捱的时候,这次是吃了补药,应当更汹涌澎湃。 一定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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