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将士的禀报,年轻的皇子沉稳地应了一声:“三刻之后便让先骑营动手吧。” 烈日当空,林中寂静一片有暗潮涌动。 马被上了嚼子,因此只能发出厚重沉闷的嘶鸣。 暗棕高头大马上的男人看了眼手中重新描绘的图纸,微微勾起唇角。 ——曾经的野心从未在爆裂的烛火中燃烧殆尽,愈演愈烈。 “胡家嫂子,你在吗?” 赵喜急急忙忙地从家中赶来,这些年他早已从曾经一个名不见经传任人欺凌的小裁缝成为了京中炙手可热的掌柜。就算此刻变卖了铺子,他也是家底丰厚的商人。 他承蒙秋翰的照顾,自然格外惦念他们兄妹的情况。——同官场中的人来往久了,他也对这世态有了许多见解。 今早小厮通传秋大人被带走下了诏狱。 他拖了好大的关系才弄清楚其中的细节,才一听就立刻腿脚发软坐在了地上。 太子的人手上怎么会有他们的布料? 这样秘不外传的东西怎么会落到外人的手上! 他不知道更细的情况,但是也微微有了猜测。东街的嫂子们受了他的委托,绝对不会将东西随意交付给别人,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几日来了外人。 于是不过正午,他就神色慌张地来找胡家嫂子。 “他们说,秋大人入诏狱了!” 手一抖,端着的水盆被掀翻在地。东街的女人们都是寻常百姓,不知道其中的权力倾轧,她们只知道入诏狱如同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鲜少有人从中活着走出来。 秋大人已经入过一次,谁能保证他还能平安出来。 赵喜没有在意她的失态,他视这种反应为正常的担忧。他拉住胡家嫂子:“嫂子,你再和我确认一遍,从始至终做绣品的都是你们几人对吧?” “胡家、王家、刘家……就只有你们几个嫂子对吧?” 他看着胡家嫂子渐渐发白的脸,突然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你…你找别人了?” 女人好似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她已经做了四年了……” “我想着多一个人,就能多做一些,能多换些钱来贴补……”越到后面,她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赵喜眼前一黑:“四年!” 他的嘴唇抖了一抖:“你难道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千叮咛万嘱咐的?” ——“这事情不简单,一定要保密。” 胡家嫂子颤声想辩解什么:“…她年纪很小,还是个哑巴,在街上流浪很久才被我带回来的。” “这都不重要!”赵喜打断了她,焦急地询问:“人在哪呢?” 胡家嫂子青白着脸跌坐在地,她当然知道赵喜说的是对的,三天前那个姑娘就突然不见了。她心中隐隐不安,但总是抱有侥幸。 可是现实打醒了她。 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惊惶,低头捂住脸痛哭起来。 赵喜知道她并非有意,恨极了那设下圈套布局已久的人,可是又忍不住情绪说了几句—— “秋大人兄妹在宫中举步维艰,我们把他们害惨了!” 他走后,胡家嫂子眼睛通红。 她不知道怎么弥补自己犯下的错,也不知道秋大人能否平安归来。 女人收拾了东西想出去买些菜,好歹把今日一家人的饭做出来。可是刚走到巷口,就听见两个男人窃窃私语:“听说太子殿下抓了不少的人,都是那秋翰的朋党!” “不是说没有证据吗?” “物证有了,现在正是需要人证的时候。” “活该!” “等到有人出来指认,那秋翰必死无疑!” 女人颤颤巍巍地吸了口气,她看着远处天边的斜阳,突然觉得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眼中只剩下院子里的那口井。 周皇后听了消息的时候正在绣花,她想明白了,若是陛下去了,自己有儿子傍身,又是唯一的太后。永宁殿的女人根本笑不到最后。 她听着景园绘声绘色描述着那东街的乱象,忍不住笑的畅快极了。 “死了一个也是好的,她的人死多少都不够解本宫心头之恨。” 她将针刺破锦帛,给这朵盛开的牡丹上着色。 景园皱着眉:“周大人那边没能找到确凿的证据,娘娘何苦让人去吓那个女人。” 她有些不安:“贵妃那边……” 周皇后神色不虞:“这一次是动不了秋翰,但是总要死几个人,让永宁殿的哭一哭!” 雍容华贵的妇人说的头头是道:“她若是不在乎,本宫出手也没什么后果;她若是在乎,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手中的顶针微微用力——“本宫受过的屈辱,总要让人一并奉还才好。” 突然,有小宫女来通传,说永宁殿的永秀公公求见。 皇后眯着眼睛宣人进来。 她一向瞧不上这个阴柔貌美的太监,只觉得是永宁殿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屋子狐媚惑主的东西。 永秀站定,微微垂着眼请安。 周皇后装作无辜的模样,细声细气地询问:“贵妃让你特意来跑一趟,所谓何事呀?” 永秀抬眼笑了一声,然后很快恢复到了那谨小慎微的样子 ——“贵妃娘娘在为皇后娘娘做绣品,差奴才来过问,不知娘娘喜欢红线还是黄线。” 周皇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诡异,却还是问了句:“她要绣什么?” “一只凤凰。” 皇后沉思片刻,不知这永宁殿在打什么如意算盘,莫不是近日陛下越发不好……所以紧着来巴结自己? 她想不明白,但是敷衍到:“红的吧。” 永修微微勾起唇角:“是。”
第47章 蛮族, “昆吉!” 来者一身异族装束,将长发高高梳起用羽毛装点,脸上用揉碎的藤蔓汁液画了奇异的花纹。西北多高原,常年受烈日之苦,因此用各种植物捣成的泥浆涂脸保护皮肤。 他们的政权同大齐一样,下一任首领从父亲手中接过传承,传给自己的儿子。稍有不同的是,在蛮族传承中明文规定了真正继承权力的是最小的儿子。 “昆吉”便是蛮族勇士们对于首领最小儿子的尊称。当然,这位昆吉能当多久的昆吉取决于他的父亲的妻妾们什么时候生出下一个弟弟。 被唤作昆吉的男人有着古铜色的皮肤,他没有穿上衣,反而将肌肤大片裸丨露在外面。他是有好福气的,从出生起被称作昆吉已经二十多年了。 “他们同意和我们见面了!”前来传信的蛮族勇士气喘吁吁,但是神色却十分激动。 三日前他们就被困在此地,身后是万丈悬崖,身前是虎视眈眈的齐国军队。 他们不甘战死在此,于是提出和谈。 昆吉闻言却并未非常激动,他思考的远比这些侍从更多。陷入死局,和谈是唯一生还的希望。对方的底线无非是损失和谈的机会,而己方却将性命孤注一掷。 这本就不对等的关系会让形式变得更加复杂,他不敢想象自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成功离开此处。 对方的将领是齐国的十九皇子,齐国的皇帝病危,他开的条件一定和夺嫡相关。蛮族将士绝不会帮他夺取皇位,若是他执意胁迫……昆吉颠了一下手中长刀。 同归于尽,对方自乱阵脚——也许自己的部下能有人突出重围。 艳阳高悬,树林中寂静一片。 到了约定的时间对方却仍不出现,蛮族士兵发出阵阵低语,昆吉左手牵马站在地上神色平静。他知道,这是那位十九皇子给他们的下马威。 他心中有些不齿,以为齐国中人自诩地大物丰有多么广阔的胸怀,竟然要靠这样低劣的把戏打压对手的气焰。 午时过了三刻,丛林中突然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和接连的马蹄声。枯落的枝叶被无情碾碎,发出让人微微胆寒的吱吱作响。不见来人,只听其声。 「故弄玄虚。」昆吉微微皱眉,他们堂堂西北男儿怎么会被这样的雕虫小技吓到。 忽然,近前的树木动了,昆吉将右手扶在刀上,谨慎地看着来人。 这便是齐国的十九皇子? 对面的青年身姿挺拔,冷峻的容貌十分出色。可他穿着最为普通的黑衣,没有带马,没有带侍从,没有带兵器。 “十九殿下未免有些托大了吧!竟然一个人赴约?”昆吉露出一个有些阴冷的笑容。 齐坞生一愣,摊开手:“怎么会?这后面丛林中都是我的人。” 昆吉:…… 一名蛮族士兵上前:“你将我们困在此处却并不动手,是有什么阴谋!” 齐坞生见他们如此防备敌意,不紧不慢地开口:“只是想送昆吉一份礼物。” 昆吉警惕地看向他的身后,不杀他们,却送礼? 青年从容开口:“蛮族以游牧为生,多年所求不过是一安稳家园。近年来冬季苦寒,接连大雪,西北塞外已经不是良居。” “你们同太子争斗几月,已经折损不少。若是你们死在这,此刻身在塞外的你们的妻女又将如何度过这漫漫冬日?” 他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实话,可是昆吉却并不买账:“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齐坞生笑了一下,他说的直截了当:“齐国当今圣上时日不多,京城即将戒严。在此缠斗没有赢家,你我都只会两败俱伤……为他人做了嫁衣。” 昆吉冷笑:“那是你们齐国自己的事,我们岂会牵扯进来!” 他虽然说的掷地有声,心中不免还是紧张。他摸不清对手的心理,也不知道对方的底线。这位十九皇子说的是对的,如果他们真的战死于此,那么塞外那些妇孺在漫长的冬季中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此刻无论昆吉愿不愿意承认,场上的天平早已失衡——他从未有谈条件的资格。 “这正是我今天这份礼物的意义所在。” 齐坞生没有借机谈下更多的条件,点出对方所处的困境之后就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他是来送礼物的。 “这其中,是齐国通行的货币。”暗枭突然出现,搬着两个厚重的木箱。 昆吉眼神一变,那端着箱子的人脚步扎实,行动间颇为灵活隐秘。难道这就是这位皇子手下那支神秘的军队? 齐坞生没有理会蛮族人心中的震动,将自己的诚意剖在这阳光之下。 年轻的皇子说:“我保你们安然离开。”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你们回到塞外将家人接来,你们可以用这笔钱在齐国边境向齐国百姓租赁土地或房屋。这些钱也足够你们一个冬日的饮食开销。” “我保你们活过这个冬日。” 蛮族人眼中的警惕渐渐消失,可是昆吉仍有些挣扎:“……你究竟想让我们做什么?” “我说过,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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