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盛极一时的周家不也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京城中吗。 她们女子的荣辱,当真是同母家牵扯在一起的。 她听了兰太妃的问话也不着急,咽下口中一口凉茶:“岁月匆匆,不免有些想念。” 想念什么,她没有明说。 兰贵妃也并不点破。 上次王月琴入宫是五年前的中秋宫宴,她还是待字闺中的贵女;如今嫁作人妇,那宫门王府后宅之艰险,哪里是一言蔽之的。她无意识地扶了下梳起的云髻,想必心境不同从前。 她斟酌几下:“……听父亲说,陛下近日得了一位宠妃。” 百姓不知,旁人不知,她身为王家的人怎么会不知那重启的永宁殿住的究竟是何人。 只是隔墙有耳,她也不愿说出口来。 “没有名份,何来宠妃一说?” 兰贵人慵懒地刮开茶盏上的水沫,神色中看不出异常。 不是没有人向她打听过那人的状态,只是永宁殿现在连一只猫都溜不进去,何况是好信而动的人? “是我唐突了。”王月琴明白了她的意思,垂眸没有继续探究。 兰贵妃并没有转移话题,反而把疑问抛了回去:“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旧人?” 王月琴手一抖。 旧人,这便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后宅机关算尽,她也学会了隐藏心事,有些模棱两可的说:“侧妃的妹妹尚未出嫁,自然惦记着这世间最好的郎君。” ——这是在委婉打听圣上选妃一事。 上次殿选最终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竟然就这样不了了之。能够入宫选秀的女子都是家族中最看好的后辈,如今乍然落选心中自然不甘。 可是与她们复杂心情相对的,是年龄没有赶上这一批选秀的姑娘。 三年一次大选,若是圣上松口,年纪尚轻的女孩们便能赶上。 前朝后宫往往勾连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们个人的荣辱兴衰和母家宗族的荣耀牢牢捆在一起,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这谁能说的准?”兰太妃讳莫如深。 坐在下首的命妇有些着急,微微皱眉:“圣上是男人。” 太妃倦怠地眨了下眼,声音微不可闻—— “他也是个疯子。” “永秀公公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风光无限的总领太监吗?” 太医将最后一份药给面前的人换好,对那些肆意的嘲讽谩骂熟视无睹,做好分内之事后就悄然告退。 永秀受的刑没有看起来那么重,但也结结实实在床榻上躺了半月才养好。 宫中的人惯会拜高踩低,前朝的秋贵妃死了,所以她留下的这个孤苦伶仃的太监也可以肆意打压欺凌。 昔日永宁殿作风狠毒不留余地,树敌颇多。 皇帝只吩咐留他一条命,却仿佛看不到这些落井下石的人。 永秀坐在床上,他阴柔的脸颊瘦了不少,下巴更是尖了几分。面对着那些无趣的冷嘲热讽,他沉默地看了眼不再渗血的伤口,抓起一把香料敷了上去。——他要去见娘娘,不能让血腥气冲撞了她。 见永秀无动于衷,那身材肥硕滑腻的太监怒极,伸手想打掉他手中的东西。 “还当自己是半个主子?你有多娇贵!” 他愤愤地骂着,却突然对上了那双像蛇一般阴冷的目光。 先帝在时,有人说过宁愿惹怒秋贵妃,也不要得罪她身边的那条鹰犬。因为贵妃娘娘只会利落的按照宫规处置罪人,而永秀公公毫无顾忌,会折磨的人求死不得。 胖太监瑟缩了一下,忽然想起这人的主子不知死在哪年哪月,顿时恶胆升起,扬起手便打。 “住手!” 这一声喝止让胖太监吓白了脸,连忙跪伏在地上:“徐公公。” 永秀从那些伤药上移开眼,看向来人。 胖太监就看到这位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恭恭敬敬地给榻上长的像女人一般柔弱的太监行了一礼。 他心道不好。 “将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拖下去仗毙。” 胖太监一下子瘫软了下去:“奴才有罪,是奴才有眼无珠,求徐公公饶命。” 徐启夏看了眼永秀,见他没有反应,便挥手让御前的侍卫动手。 胖太监的求饶被捂在了嘴里。 他胳膊反剪着被人架起,利落地拖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永秀和徐启夏。 徐启夏还是十分恭敬地低着头。他知道皇上有多么在意永宁殿中的娘娘,娘娘尽了多少饭食、夜里睡的好不好、白日里有没有笑过。 帝王的情绪扑在这个上面,做奴才的自然是尽心竭力想将事情办好。 徐启夏知道, 无论帝王的内心有多么嫉妒,多么不愿承认——这个太监是那位娘娘唯一想见到的人。 “永秀公公,请吧。” 永秀刚进入永宁殿的时候,被其中昏暗的光线惊了一瞬。 空旷的大殿中平白无故多了许多纱幔,仿佛要将其中的一切隔绝在内。纱幔蜿蜒着缠绕在青黑色的宫砖上,有一种诡异的安静感。 天色微微擦黑,殿中没有点灯。 穿着红色纱衣的美人靠在床柱旁,好像很费力地抬着头。她的视线一直落在窗外,冷漠地注视着太阳西沉,月上树梢。 永秀喉头一哽,险些落下泪来。 他踉跄几步跪在床前,嘴唇颤抖几下没有敢说话。 他的娘娘,他高贵清冷如天上神仙一般的娘娘,竟然就被锁在此处。 「只有陛下来的时候,她才能有片刻喘息,」 「日落之后,月初之前。」 「今日陛下朝政繁忙,怕是来的不会早,你宽慰下娘娘。」 想到徐启夏那个助纣为虐的东西方才在路上说的话,永秀愤怒地恨不得冲去勤政殿将齐坞生撕碎。他为什么不来?他为什么把娘娘一个人留在这? 他若是来了,娘娘就不会受这样的苦! “傻永秀。” 一双冰冷的手拂去了他脸颊上情不自禁流下的泪水,永秀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他抬起一双湿润猩红的兔子眼:“娘娘为何不怨他不准时来。” 永秀想着,用这么低劣的手段来折磨娘娘,世间怎么会有这样阴险龌龊的人! “因为他就是想让我怨他啊。” 神色苍白的美人勾了勾唇角,明明看起来万分虚弱,她眼中闪过的那丝不屑又是那么自然。 “怨他狠心,怨他为何不来。” “因为只有他来,我才有片刻安生。” “好永秀,这是他的陷阱。” “你忘了若是没有他,我根本不会落到今天的境地。” “为了片刻喘息而接纳他的亲近,他训狗玩呢……” 美人把玩着永秀的长发,他乖顺地跪在床下,将脑袋靠在床沿上,用别扭复杂的姿势陪着他的主子受苦。 他以为这么多日的折磨下来,娘娘多半会元气大伤。 不说彻底屈服,也要萎靡不振起来。 ——他错了。 他的娘娘绝非是仰仗男人鼻息过活的菟丝子,这些拙劣的把戏在曾经宠冠六宫权倾朝野的秋贵妃眼中,只是虚张声势的妄想。 ——她不会被吓倒,亦不会被蛊惑。 永秀睁着无辜澄澈的眼眸,仰着小脸满心虔诚地看着他的神明。 “娘娘,我们杀了他吧。” “有人会帮我们。” 子时,宫中落了锁。 圣驾才到永宁殿,迎接的宫人借打起了精神。 年轻的帝王大步走向寝殿,他已经忍耐了一个晚上没有去看她,不知……她此刻如何?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幽深。 “午膳进了一个包子,奴婢又哄着喝了半碗粥。” 小宫女亦步亦趋地跟在帝王的身边,语气中有着不安。她每日不用洒扫,也不用在外面日晒雨淋,唯一的差事便是哄好里面的贵人。 可是她不但没能把人照顾好,还让圣上愈发看出娘娘瘦了。 她不想受罚,便偷偷在用词处找补些自己的功劳。 谁知帝王没有放过她的破绽,直接开口询问:“晚膳呢?” “……”小宫女瑟缩了一下。 娘娘晚膳时心情不好基本上没有动筷子,她刚刚想隐瞒下来,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齐坞生踏入室内。 层层叠叠的纱帐后传来几声微不可闻的轻笑,他皱眉走近,却发现那本来神色轻松的主仆二人在见到他的一瞬间都白了脸色。 看着心上人骤然瑟缩紧绷的身影,他目光微沉。 他来前,永秀跪在地上,用手摆出各种形状,靠着昏暗的灯火把各种动物的影子投射在墙上,用民间的把戏哄娘娘开心。 齐坞生来后,永秀恭敬的行礼,坐在床上的人神色郁郁没有出声。 帝王提了口气走上前去,坐在她身边,小心地揽过那人的肩膀。 感受到对方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却并没有拒绝。齐坞生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永秀全须全尾的回来,为何又不开心了?” 秋仪垂下眼眸,遮住其中所有的情绪。 声音清冷如水,但是细细听去似乎有些琢磨不透的娇嗔—— “你怎的来的这样晚?”
第57章 月色尚朦胧,徐启夏轻声慢步替圣上穿好了朝服。 此刻殿内顾及到还在沉睡的人,没有点燃所有灯火。齐坞生坐在床边,借着微弱的烛光用眼神描摹着那人恬静的睡容。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不会排斥他的亲近。 “陛下……” 总管太监似乎想提醒一声时辰到了,却再对上圣上不悦的神情时及时住嘴。 饶是这样,这声轻唤惊醒了本就睡的不踏实的美人。 娘娘侧卧在床上,乌黑的发柔顺地披散开来,一双美目在睁开时微微朦胧,好像不知发生了什么。 齐坞生没有来的有些紧张—— 娘娘又要生气了。 秋仪轻轻眨了下眼睛,才回过神来,脖颈间冰凉冷硬的锁链时刻提醒她身处哪里。 逆着光让她看不清齐坞生的表情,但是她懒得去探究。 男人喉结动了动,面上云淡风起的起身欲离开。 “……陛下”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 也许是刚醒,她的声音十分暗哑,在第二个字才找到了正常的声音。语气虽然十分平淡,可尾音上卷,带着几乎为不可查的撩人媚意。 齐坞生愣住,心中压抑了一瞬间的狂喜。这是秋娘娘住进来后第一次主动叫他。 年轻的帝王依旧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只是眼角眉梢隐隐压不住那丝躁动的情绪。 “我晨起的服侍,以后就让永秀来做吧。” 她倦怠地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哪怕她所求事情只是因为永秀,高大男人的心跳还是不免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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