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绷子经历了这些年月倒还算结实,只是用来固定的旋钮有些松动。 美人靠着小桌子,一点点用清水和针将旋钮旁的锈迹挑开,露出原本的样子。 她心思静,做的自然也就快,不过未时就将趁手的工具都准备了出来。 被关了许久,齐坞生天生多疑,怕她想不开伤了自己所以从未给她这些东西,她也因此好久没有碰过这些熟悉的物件。 她抬手怔愣,倒是一时不知从何下针。 见不到御花园的繁花似锦,也没有江南的锦绣山水为伴——永宁殿冰冷无意义的名贵器皿绣来也没有任何趣味。 她想了想,不知记忆中哪里有个活蹦乱跳又张牙舞爪的奶白色团子突然让她有了概念。 入针挑线,不过短短一个下午就定出了它的轮廓。 她看了看渐晚的天色,走出内室——果然,桌上早已摆好了今日的餐食。 她就好像是尝不出这些东西是出自谁手一般,悠然自得地捡了几个看起来还不错的菜动了筷子,其余的若是哪里有了半点焦意,她都没有碰。 翌日清晨。 秋仪突然被宫室门口的刮擦声惊醒。 美人神色不虞,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足来到门前用力大开了宫门。 她微微惊讶地看向脚下——那条狗吐着舌头冲了过来,身后的尾巴好像摇到飞起。 秋仪顿时觉得无语凝噎,思索一下单手拎起狗的后颈,看着狗毫无防备地向她露出自己粉色的肚皮。她咬了咬牙:“说!谁让你来的。” 狗歪了歪头,继续吐着舌头。 宫室左右空无一人,当然无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秋仪沉着脸,单手拎着狗走会寝殿,狗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主人在同自己玩耍。开心地头顶的毛毛都要立起来。 美人回到内室,果然发现自己昨日的刺绣被人碰过。 她刚想将这东西剪碎,却发现昨日自己忘了收针的位置此刻被人小心翼翼地打了一个活结——帮她固定了位置,却可以轻易拆除。 美人单手扶额,深吸一口气,酝酿几次也没下剪刀。 她站在原地无论怎样也受不了这种窝囊气,于是利落地转身拿来纸笔,在自己的寝殿外张贴了一张告示:「除狗以外,不得入内。」 为了严谨,她用小字排除了自己。 当做完这一切,看着那个告示,秋仪却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关傻了——怎么能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来。 可是看着那呆呆的小笨狗,又看了眼竹绷子上那个笨拙的活结。 她到底没有把这张纸从门前摘下。 “真是疯了。”
第71章 惊蛰已至。 宫中正经一年春选秋选两次,用来为这些贵人主子们选的中意的奴才。本朝皇帝登基后,后宫嫔妃稀少,自然不用每年大费周章地选了那些姑娘们进来。 于是徐启夏做主,让宫女选拔从一年两次改为了仅在春夏之季。 新进宫的姑娘身边总要跟一位大宫女,用来教导她礼仪规矩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以免冲撞了贵人。可说是“大宫女”其实也年长不了多少,除了懂得忌讳多点,本质上还是个不大的孩子。 手边活计不忙的时候,她们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 先进宫的总是要打听下自己父母兄弟,亦或是听听这京中流传的奇闻逸事。 这批进宫的姑娘们中有一个格外能说会道,不仅对这些小道消息如数家珍,更是对京中后宅的密辛颇通一二。 她年纪不大,圆圆的小脸上满是骄傲,蹲在一块假山石上绘声绘色地讲一位纨绔强抢民女不成,反被宁家小姐狠狠教训的事情。 这个故事格外抓人,被她娓娓道来更是引人入胜。 故事中的恶霸颇有些地位,家世亦不算普通。而那被强行掳掠的女子,则是和这些宫女差不多的家世情形,如此一来更为感同身受,听到故事的最开始已经忍不住攥紧拳头,义愤填膺。 “可是就在这时!那宁家小姐的马车恰好从那边过……” 纨绔乖张放肆,目无王法,可是那宁家小姐妙语连珠,当街与他对峙。明明句句文雅风趣却刺的男人毫无还牙之力,当时就把那可怜的姑娘留下来了。 “你们可不知道,那臭男人当时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 “他在变脸吗?” “哈哈哈哈哈哈…” 都是半大不大的小女孩,从前在家中偶尔翻到的画本都是讲“英雄救美”,可是如今“女侠救美”的故事倒是更为新奇一些。 圆脸小宫女看着同伴们被自己的故事所带动,纷纷讨论起来的模样,眼睛又弯了弯。 稍长些年纪的宫女入宫早,听到这不仅想的更为深远些:“宁家小姐当街义举自然是好的,可是难免不会让人怀恨在心。” 旁人一听,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小宫女们心思单纯,一时间又有愁云渐起,担忧起这位仗义出手的“女侠”。 恶霸出身不低,能够在天子脚下行这等龌龊事,必定是有家族在背后傍身的。 小宫女们每日在权贵之间做事,也知道那些世家大族的夫人老妇人们对那些“几代单传”的嫡子嫡孙事多么疼爱有加。直把好好的人养的和畜生没有分别。 可偏偏有些人就觉得这样的养法才高贵,才能配的上公子少爷们的身份。 圆脸小宫女蹲在假山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同伴们神色各异的思考,忍不住环顾一圈低声提醒:“宁家!那可是宁家诶!” “宁家?” “宁同河大人可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大臣,朝中多少人想攀他的关系都攀不上呢……” 宁同河异军突起,在本朝新臣中锋芒毕露,身份地位水涨船高。不过因着是最近的事,倒也很少人知道。 那纨绔的亲爹听说他惹的是宁小姐,当天夜里就捆了人去道歉! 宁大人半夜被叫醒,却要处理这样一个渣滓,那个场面真的又荒唐可笑又大快人心。 “咦…” 提到宁同河这个名字,有人倒是想起来,低声说:“前朝秋贵妃的兄长秋翰,是不是就是攀上了这位大人才没有被他那个妹妹牵连。” 她突然连续提到几个禁忌的名字,吓的旁边几个姑娘们都白了脸,只能慌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你不要命了!” 捂嘴的小女孩谨慎地看了眼身旁,此处是御花园最为偏僻难行的角落,好几条来此处的小径都已经荒废,被杂草覆盖。 好在现下周围无人,只有远处的山茶和迎春浅浅摇摆在风中。 “秋翰大人两袖清风,为国为民。从来都不做那些事情的……宁大人初到京城时,还是亲自登门拜访了他。秋翰大人觉得宁大人是有真才实学,才引荐给先皇……” 朝中密辛半真半假,但是大抵时间先后如此,她自己也说的没什么底气。但是还是忍不住争辩了下,她出身江南,是那水患频发的州郡。 自然对秋翰颇有好感。 “诶?”那圆脸的小宫女见大家的注意力被转移到这些朝中大臣之间的暗流汹涌之中,她忍不住又想说一件事引得同伴的注意。 “宁小姐教训恶霸那日穿的裙子是银线暗针织花的。” “啊。” 有些人听说过早些年秋家经营的裁缝铺,对这种缎子的工艺有所耳闻,她们一听便议论起来是否是秋大人对宁小姐有意,这才重新找了裁缝来为宁小姐做衣? 角落中有一个小宫女发现聊到了自己所知道的部分,兴冲冲地招手:“我知道!” 她小声说道:“秋大人前阵子就被分去掌国库了,听说陛下要建船出海,同一些外邦小国做些……” 她想了想,才想起那个词:“贸易交换!” 既然要贸易互市,自然要选齐国的珍宝佳品,无论是江南的双色两面绣还是秋家的银线暗针织花缎子都被列为国宝收录在侧。 为着这个理由,秋大人的父亲又把曾经的裁缝请了回来。 她们聊到这,却突然觉得远处山茶花丛中似乎静的有些诡异。 只剩下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 有姑娘站起身来,朝那边走了几步:“谁!谁在那?” 她紧张的声音都在抖,她们都是玩兴大的小丫头,从来都是偷偷惫懒。若是被人发现聚在一起妄议朝政,必然是大事。 她一问话,其他的女孩也忍不住紧张起来,纷纷拉紧了彼此的手靠在一起。 花丛微动,有人影从中走了出来。 来人身着暗绿色的普通衣袍,看不出形制样式,但和宫妃太妃命妇们的装束都不同。 她的头发松散地挽了个发髻,只有几缕散在耳侧,被风吹的微微晃动。 女子生的极白,唯一颜色对比强烈的便是她的乌发和不点而朱的唇,一双杏眼微微弯着。不施粉黛更显脱俗,通身气质清冷高贵而不近生人。 只是她随意拢起的袖口和白嫩手指上沾的泥土让她看起来像误落凡尘的仙子,凭添了些烟火气息。 ——她是来挖笋的。 当宫女们意识到这一点时,紧悬的心就安下不少,只是不知这是哪宫的宫女生的这样好看。 “你是谁?” “无名无姓,路人而已。”秋仪有些尴尬地看着对面人警惕的表情,她并非故意听到这些关于她”故人”们的讨论。 不过直到今日她才恍然,自己这位秋贵妃已经是前朝的旧人。从前的旧相识从一个倾全族之力买官的小小官员,成为了如今的京城新贵。自己的兄长竟然在民间还和对方的千金传了一段佳话。 她眼神忽远,感慨一瞬时移势易。 她的沉默引起了这些宫女们的焦虑,纷纷质问:“怎会?你身在宫中,连自己的名号都没有吗?” “就是!你在哪宫当差?” 秋仪突然被问住了。 秋家嫡女秋仪,入宫做了前朝的贵妃,拉出去殉葬了。 搬进永宁殿的娘娘,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她现在住的宫宇亦无姓名,连带着她说一个自己的归处都无法。 看着这些小丫头紧张的如果她不爆出一个身份就不让她离开的架势,她沉默一瞬: “额,我是…御前的。” “御前宫女没有几人,各个都是有名有姓的,你莫要诓我们。” 秋仪心道不好,她哪里知道勤政殿有什么宫女,平时也只能见到徐启夏跟在他身边。美人有些幽怨为何那人不多留几个宫女伺候,好歹这时候还能让她鱼目混珠一番。 瞧这对面小丫头一脸“哼,撒谎被发现了吧”的表情,她感到一阵头痛。 可是在某一瞬间, 一个找牙舞爪的、满目妒怨的身影闯进了她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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