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官皱眉辩驳:“是没有,可□□曾道能者居之……” “男子便是能,女子便是弱吗?”帝王还是心平静气地询问。 “那朕倒是好奇这满朝文武何人能比得上这女官,对大齐的奇技淫巧颇为精通。能够比她,更加胜任这一职位?” 人群中有人不满,陛下分明是为了一个女子在强词夺理!于是他愤然出列:“陛下,臣以为此女若是真有才能,做个绣娘便好,何必非要给个官职?” “是啊,女子怎能为官?” “刘大人说的对,怎能允许女子为官?” “难堪大任!” 有了第一个反对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第二个,再然后便是第三个。可是说来说去说到底还是用天地道法祖宗规矩试图规劝齐坞生。 帝王看到群臣激愤,沉默一瞬。 他问:“众卿反对,是因为不能,还是不许?” 他的声音低沉,却格外有力。一时间朝堂中人皆将目光落于陛下身上。不过大多数人并不能理解圣上此话的意思。不能不许本就是一个意思,不许女子为官,女子自不能为官。 宁同河听到这个问题,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上首。 青年帝王神色冷峻,目光却异常坚定。 宁同河站在原地,他最初同那些人一样,认为陛下归根结底是为了讨美人欢心才突发奇想做此安排。他不反对,只是因为昔年那人对他有恩,她若是能有一个好归处他心中也能宽慰不少。 可是这个问题让他看到了帝王的深思熟虑。 这几乎剖到了问题的本质,让人避无可避。 他想,也许圣上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真的想对这全是男人的朝堂做些新的打算。秋贵妃是第一个有勇气的女子,圣上便是第一个有底气去改变的男子。 “不能”和“不许”常有人将其混为一谈。 齐坞生看向神色各异的大臣,不紧不慢地开口: “朕少时有一个愿望,就是同大雁一般翱翔于天际。但是照顾朕的嬷嬷说——” “人不能飞。” 帝王把玩着手中的菩提手串:“她没有说‘不许’,是因为人的确不能同大雁一般飞翔。” 宁同河勾了下唇,这个例子巧妙至极,让人无可辩驳。 “那么众卿不许女子为官,朕可否理解为——你们明知她们能,但只是不许?” 这话一出,所有反对的声音戛然而止。 帝王几个问题将蒙在真相上的黑布彻底揭开,让一切见不得人的心事暴露在烈日的炙烤下。 有人还想挣扎:“若女子为官与我们平起平坐,臣心中实在惶恐!” 帝王扫了他一眼,轻笑一声。 “是啊。” “无能,所以惶恐。”
第73章 下了朝,帝王独自走在宫中的长街上。 洒扫当差的宫人纷纷背过身去,不敢直视天颜。 徐启夏小步跑来为齐坞生披上见大氅:“陛下,咋暖还寒时候还是仔细着些。” 年轻的君王单手将衣袍合拢,神色平静。 “走了?” 不用说,也知道他在关心谁。 “走了,”徐启夏点着头,“您放心吧,暗枭大人亲自送去的。” 帝王“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徐启夏心思百转千回,也没想明白圣上这是什么意思。只能试探着问:“女官不同男子,奴才做主让娘娘免了每日的早朝。” 他观察了下男人的神色:“国库筹备事关紧要,奴才怕自己蠢笨传不明白话……” “每日戌时不如您在勤政殿…亲自过问?” 他对上了帝王的眸子,其中暗色他看不明白。但是压在他身上的迫人气势消退不少。 “你若是蠢笨,这宫中便无伶俐之人了。” 总领太监笑眯了眼睛,掂了下手中的拂尘,笑的谦逊老实。 人人说徐启夏其貌不扬,手段平平。 单看这几句漂亮话说的,却顺水推舟成全了帝王心意。 可见城府深不可测。 “白姑娘来了。” 温府的管家笑呵呵地迎了上去,接过了白家下人手中递过来的几份礼物。 他在温家伺候了大半辈子,看着自家小姐长大。温碧小姐同白家主的姻缘断了,他这个做奴才的心中不舒坦也不好说些什么。 既然白家觉得一个县令的女儿都优于他们温家嫡女,那不如以后永不来往。 可是自从贵客住进温家后,这位白姑娘三天两头地往这边跑。这可真是瞎子都能看透她的心思。 白琪茹看着那老管家不达眼底的笑意,心中也有些许烦躁。 她承认自己是有几分小心思,可是今日的赴约明明是温碧主动约她来的。看着老管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她也是有苦难言。 好在对方并没有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太长时间,反而转头看向她的身后:“这位是?” 穿着水蓝色衣裙的女子沉默地跟在白琪茹旁边,她似乎有些怯懦。老管家从前没见过这位女子,单看她举手投足之间有些拘谨的样子,猜测是否是白琪茹的那位庶妹。 可是再一看,这女子头上分明挽起的是妇人的发髻。 白琪茹神色一僵,她知道她这嫂子出身不高,举手投足间也带了点小门小户的寒酸气,平时在自家也就罢了,可是到了白家门前她还是觉得矮了人一头。 白小姐柔声说道:“这是我的新嫂。” 老管家眼中的不可置信瞬间又刺痛了她。 她不想再在门前受此煎熬,于是主动向前迈去:“温姐姐呢?可等久了。” 温家富甲天下,将园林景观搬进了自家的后院。雕栏玉砌,亭台轩榭,远处重峦叠嶂的假山石中缓缓淌出汩汩清流。景色美不胜收。 几人行走其间穿过条条让人眼花缭乱的小路,终于来到了一座近水的凉亭中。 温家嫡女温碧穿着素雅的衣裙,只带了一朵不起眼的山茶花。 她听见声音起身,却有些惊讶地看向白琪茹,只见平时多爱穿鹅黄嫩绿的姑娘今日穿的甚是鲜艳,明明不大的年纪却顶了半头的珠翠。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身后并未回身的男子,眸中划过一丝了然。 看着温碧过来,白琪茹亲亲热热上前挽住了她的手:“姐姐可等久了?” 温碧笑着摇了摇头:“这位是便是白家夫人吧,久仰大名。” 吴安雯不过是一介县丞之女,高嫁到白家后和丈夫也没有什么夫妻伉俪可言。她平时就因为过于怯懦紧张而多糟诟病,更是常常被人同夫君的青梅竹马温家小姐放在一起做比较。 如今见了正主,吴安雯只觉得自惭形秽。 她诺诺地答道:“难为白小姐记得。” 白琪茹听到这话,狠狠剜了自家嫂子一眼。从前小家子气也就算了,可是嫁进了白家总要给白家长些脸,如今对温家这般小心翼翼是在做什么。 温碧好像没有听到,拉着人坐到凉亭中。 白琪茹这才有机会看到这位温家贵客的真容——清瘦挺拔,鹰一般的眼睛格外明亮。两鬓微微斑白,年岁并不算小。 她放软了声音:“白琪茹见过尊驾,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那男子并未直接答话,温碧看了眼有些尴尬的白琪茹,小声说:“这位是刘大人。” 太子,或是说此刻的“刘大人”,自宫变落败后几经辗转来到江南。江南多商贾,而这些商贾却苦自身低微急需朝廷能够稍加重视,他借着这个由头顺理成章地得到了温家的支持。 虎落平阳,他同这些商贾之家虚与委蛇已是自降身份。 让他再同无关紧要的人说些无关紧要的寒暄,是绝无可能的。 温碧给几人倒上茶水,惦记着贵客的身份,也不想打什么哑谜便直接对吴安雯开口:“白夫人,我同琪茹是姐妹,就也叫你一声嫂嫂。” “当今圣上在天下广招能工巧匠,温家作为江南双面缫丝异色绣品对传人自然被算在其中。” 她说着,眉宇间染上了些许愁容。 “可是能做出来的图样就那么多,不怕你笑话,今年出的料子不如往年……” 她抬眼打量了一下白琪茹和吴安雯的神色,继续说道:“我也是无意间听人说起,嫂子有几件格外华美动人的衣裙……就想着能否借来看看,也好将今年的贡品先准备出来。” 她话说的诚恳直接,何况小姑子早就和自己打过招呼。吴安雯没有多加思考,直接命身后的小厮端来提前备好的衣裙。 温碧打眼一看,心中微微一惊。 这被端上来的裙子上用银线暗绣了大团的花瓣,无论从哪个方位看都是栩栩如生,放在光下那其中的银丝便会起了作用,让整条裙子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她赞叹不已。 “单是放在这就如此惊艳,若是人穿上,足以预见那步步生莲的场面。” 她本想让丫鬟将东西先收好,却听刚刚一直沉默饮茶的男人突然开口:“白夫人,这裙子是出自何人之手?” 吴安雯看到自家小姑子和温家小姐都恭敬谨慎对待的客人突然主动开口询问自己,有些惊惶。但她很快调整好了神色,轻轻说: “是我娘家那边的一位绣娘,不过我嫁过来前她已经离开了。” “无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那这绣娘原先是在何处……?” “吴镇,永宁桥。” 她看着一瞬间安静下来的场面,有些紧张地捏了下裙角:“刘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太子看着那件裙子的走线,虽然用的料子普通了些,全然比不得宫里能用上的天蚕丝。可是这走线的工艺绝不会错。 真是没想到啊, 她竟然还活着。 太子的眸中晦暗不明,新帝起兵清君侧,灭太子诛妖妃。没想到却是骗尽天下人将她保了下来。 他想到近日京城中那些传闻。 一个擅长刺绣的御前宫女成了少府卿副手。 “女官?”他心中默念,玩味一笑。 女官? 处在风口浪尖的少府卿大人对自己即将要多一位副手的事情并无过多想法。 他心中有担心的人,亦有想做好的事,自然无心关注陛下又将什么人派了过来。 他将手中的名册放在侍从手中,这些珠宝珍品已经清点的大差不离,之前已经整理过丝织品,下面没有处理的就是各种名家字画。 秋翰擦了下手上因为触碰木制雕刻留下的松油,听着身旁的人为他复述帝王在早朝的安排。 “御前侍女?” 听到此处,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原以为这位女官是出自哪位大人的千金,却不想竟然是勤政殿的人。 御前的侍女一向是个尴尬的身份,虽有攀上龙床一步登天的机会,但更多的时候是替君王制皇后,处理内宫中大小事宜的中庸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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