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西风离去后,齐嬷嬷抱着一叠账册进来,她瞧慕时漪精神尚可,就依着她的吩咐,把近来宫中一切事务都细细说上一遍。 慕时漪靠在花梨木交椅,身后垫着软枕,凤眸轻阖似睡非睡,左手抚在微微隆起一些的小腹上。 四下候着的宫人,屏声静气,丝毫不敢打扰。 当齐嬷嬷讲到陛下后宫中那位,因前些年陛下重病昏迷期间而生下子嗣,是宋家送进宫中的旁支庶女小宋妃时。 慕时漪黛眉微蹙了一下,缓缓开口问:“你说那小宋妃连日来,带着最小的皇子,去堵殿下回宫的那条宫道?” 齐嬷嬷赶忙点头:“可不是么,宫人发现了几回,报备给老奴。” “太子殿下并没有同她见过,都是半路上就被西风小公公派人给拦了。” “奈何仗着有所谓的皇子傍身,寻常人宫人根本不敢拿她如何,如今瞧着那位小皇子也两岁有余,话都说得不利索。” “小皇子刚出生时得了先太后的青睐,有好好教养的。后来陛下醒来,这小宋妃也不知是怕被那孩子连累,还是有别的打算,就同小皇子不亲近了,等宋太后去世后,干脆不管了,那孩子年岁小,大小事都由宫人照顾。” 齐嬷嬷说到着,犹豫片刻提议道:“依老奴只见,太子妃不如把那小宋妃和小皇子一同挪出宫去算了。” “本来因陛下生病,宫中那些没有子嗣的宾妃已由太子遣散干净,唯独这小宋妃,因子嗣尚小留了下来,偏居在惠安宫中,老奴就怕她心里还算计着什么别的心思。” 齐嬷嬷这话说得隐晦,但慕时漪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说得好听是带着小皇子要见见作为兄长的太子,但是那小宋妃自认有几分姿色,年岁也只比慕时漪大几岁而已,她打得心思无非就是慕时漪和离过的人,太子都能娶为正妃,她若胆子大些,有点别的出路也不是不可能的。 慕时漪想到这里,细白软嫩指尖轻轻捏起一粒松子,放入唇中细细的嚼着。 她美眸为闪,好半晌才缓缓道:“宫中在郊外避暑的庄子也不止一处,就劳烦嬷嬷选一个僻静的地方把小宋妃送出宫去。” “至于那位小皇子……” 她声音顿了顿,到底也是要做母亲了人了,顾虑的东西难免多一些:“小皇子就暂时留在宫里,寻几个靠谱的宫人和教养嬷嬷,好好养着。” “虽然血脉上有疑虑,但说到底也是陛下点头承认的皇子,那就按照皇子的方式去教养。” “就当是本宫念及稚子无辜,日后若是个好的,就留在堰都,若是不行,本宫会让殿下给他赐一块封地,远远送出去。” 齐嬷嬷心下一凛,态度愈发恭谨:“是,老奴这就派人去办。” 慕时漪之所以没有把小皇子和小宋妃一同送出宫去,担心的是皇子年岁尚小,谁知道能活得过几岁,至少留在宫中,在她眼皮子底下瞧着,有嬷嬷尽心教养,宫中又有太傅教学,学文习武都是可以的。 此时已然日头偏西,外头的风有些寒凉阵阵吹来。 宝簪从寝殿中拿了披风,小心披在慕时漪肩头:“主子,不如进屋去吧,如今天气还冷着。” 慕时漪摇头拒绝,她眯着眼睛看着昏沉沉的天,四周灯火都亮起来,一盏接着一盏,按着时辰算,今日殿下去书房讨论事务,也该是回来的时候。 果不其然,约莫半盏茶功夫后,不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 转眼就看见花鹤玉从夕阳黄昏中大步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男人身量颀长,挺直瘦削,清隽眉眼含着一股拒人千里外的冷漠,西风小公公小跑着跟在身后,四周宫婢内侍赶忙垂头行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也就在这瞬间,花鹤玉沉沉漆眸落在慕时漪身上,眼中冰霜以肉眼可见速度消融,眼角含着若有若无的温和,他步伐迈得极大。 一边走,还不忘一边解开身上披着的大氅,当走到慕时漪身前是,不容拒绝把大氅盖在她身上:“怎么在外头等我?” 他捏了捏她瓷白纤细指尖,又用掌心触及她额头,见体温正常才悄悄松口气。 慕时漪软着身子,往花鹤玉怀里头靠,语调浅浅抱怨:“我日日都在东宫里拘着,难免沉闷。今日见外头阳光不错,下午就让山栀搬了座椅到屋外赏花。” “殿下今日可是辛苦?” 慕时漪声音闷闷的:“我听宫人来回禀,你午膳只用了一点点,那些文臣也是啰嗦,不过是春播夏收一事,也需他们讨论这般久?” “我看陈太傅还是太心慈手软了,让这群大道礼仪不离口的迂腐文臣,一日日的得寸进尺。” 慕时漪红唇角抿着,乌眸中压着的情绪,是明显的不满。 毕竟她同花鹤玉在凉州时,无论是陈羹年,还是陈羹年的义子陆青城,就连当初花正礼也是被花鹤玉压着,亲自去山林田野考察许久的。 哪里像堰都的某些官员们,整天只知纸上谈兵,除了些大道理外,也没个实际考察,就能争吵得吹胡子瞪眼。 花鹤玉闻言,手臂稍稍用力把慕时漪整个人给抱进臂弯中。 他语调透着几分漫不经心:“朝中许多人的确不行,泛滥到根骨里的朝政,朝夕间全部清理干净,也不太现实。” “所以我今日下旨,从明开始,但凡朝中管理事务的官员,每月必须有三分一时间亲自外出考察,我会派暗卫定时抽查。” 花鹤玉轻笑一声:“总要给他们找些事做,他们才能安静少许,省得不知贫寒极苦,若再不济,日后但凡升官着就都安排苦寒之地轮值一年,你看如何。” 慕时漪缩在怀里闷笑了声:“夫君,我觉得极好,就应该像如今凉州知州高属那般,在市井里摸爬滚打许久,才能体会百姓的不容易。”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齐嬷嬷算着时辰把晚膳端上桌。 炖得雪白的鲫鱼汤,撒着葱花点缀,春笋鲜嫩,还有她点名要吃的珍珠丸子,和碧绿时蔬。 花鹤玉打了一碗鲫鱼汤,亲自喂慕时漪喝下,时刻都在观察她的情绪:“可会觉得恶心难受?” 鱼汤鲜甜,从喉间滑入暖洋洋的,慕时漪摇摇头:“今日还好,不觉难受。” 等慕时漪吃饱后,花鹤玉才端了碗粳米饭就着她剩下的菜吃着。 男人用膳时动作优雅矜贵,但他速度并不慢,吃得也多。 昏黄烛火映在他冷白清隽的眉眼上,斑斑光影浓黑如墨,清冽的身姿就像上好的水墨画那般,处处都是令人心头滚烫的人间绝色。 只是下一瞬间,她乌眸落在男人漆黑发髻上,心倏忽间被重重的抽了一下。 男人只簪着一直白玉簪的发髻上,不是何时夹杂了一根雪白的银丝,少年发华,多半的操劳过度。 这刹那间,慕时漪的目光垂了下来,轻轻叹口气,细软指尖沿着花鹤玉眉眼一路抚过,最终停留在他澎湃有力的心口处。 “殿下,近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她开口问道。 “怎么了?” 花鹤玉轻轻放下手中玉碗,伸手把坐在身旁的慕时漪小心抱进怀中,他声音很烫,细听之下,透着一股疲惫的沙哑。 深邃眸光一瞬不瞬落在慕时漪身上,带着薄茧的指尖,碰了碰她嫣红饱满的唇瓣。 此刻,他的目光很重,宽薄的掌心,扣着她依旧纤细的腰:“都是朝中的一些琐事,你安心养胎便好。” 花鹤玉垂了眼,唇角勾着,语调漫不经心,似乎在笑。 慕时漪却能从他细细压着的意思眉峰看出,他近来似乎心情格外的沉重,若按着时间算的话,应该是从她诊断出有孕开始的。 慕时漪下意识抓着他压在她唇瓣上的指尖,掌心温度滚烫,却泛着一层不合时宜的薄汗,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掌,在灯火下透着一层,令人发慌的冷色。 这瞬间,慕时漪的心莫名抽痛得厉害,她捂着钝痛的胸口,许久才艰涩问道:“殿下。” “你是不是怕我生产时,会难产而……”死。 最后那个“死”字,被花鹤玉捂着唇,慕时漪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男人眉眼这一刻,却是冷然偏执得有些可怕:“不会的!” “时漪,你莫要胡说。” 他眼中情绪剧烈波动,连声音都是颤栗的。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殿下在怕什么?” 慕时漪沉冷眸色, 直直逼视花鹤玉眼中。 瓷白的指尖,轻轻反握住男人贴在她唇瓣上的手掌心,那双时常含笑的凤眸, 此刻只剩沉甸甸暗色,目光幽冷, 如雪巅上经久不散寒霜。 “时漪,我……”花鹤玉微偏过头,视线落在昏黄暗沉的烛火上,映着他幽深的眉眼, 两人间明明只相隔咫尺,却犹隔天堑。 花鹤玉喉咙滚了滚, 口中苦涩异常, 只觉接下来的每一个字如同刀割那般,从他唇舌上狠狠划过,令人作呕的血腥能在倏忽间把他淹没, 拽入无边炼狱。 “我怕你出事。”花鹤玉嘴唇颤着,惨白一片,神色前所未有的狼狈, 箍着慕时漪纤腰的指节绷得发白,实际上他根本不敢用力。 他声音沙哑干涩,每说一个字, 面色血色便淡下一分,字字句句清晰撞入慕时漪耳中:“自从你有孕, 我夜不能寐,时刻都在担忧。” “那日, 我曾疯狂想过, 若是可以, 这个孩子不要也罢,但想来你定要同我生气的” “轰隆。” 屋外,雷声骤起。 数道电光闪过,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吹开桌旁的槛窗,细碎雨雾飘进来,朔风砭骨。 慕时漪只觉一股寒气,从花鹤玉覆在她腰间的掌心,毫无阻隔渗入她皮肤里,如毒药一般,眨眼就漫过骨血深处。 “你。”慕时漪只说了一个字,大滴大滴珍珠般晶莹泪水,不受控制顺着她娇美的脸颊滚落而下。 花鹤玉浑身僵冷,有些无力垂下头,他透着凉意的指尖,小心翼翼从慕时漪脸颊上刮过,漆眸中情绪激烈波动着,心底的恐惧随着慕时漪日渐增大的肚子,就像春日的野草,漫山遍野肆意疯长,随时能把他活活困死。 “是么?” “那我们的孩子,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慕时漪忽然伸手,重重打落花鹤玉贴在她脸颊上的掌心。 她眼中透着狠色,也顾不得男人身上有多僵冷得厉害,仰着脑袋,用雪白贝齿发狠的啃咬他冷白的脖颈。 每一次落下,都恨不能把花鹤玉那透着冷色的皮肤咬出血来才好。 衣襟被扯开,衣裳向下滑落,花鹤玉脖颈处的白皙色泽映着昏黄的烛火,往下延伸,肩背瘦削劲薄。 他身上分明冷得厉害,呼吸却缠着慕时漪,胸口起伏,鼻息滚烫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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