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衣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刚与姜半夏聊了几句,将将提到木魂蛊三个字,那姓姜的就拱了下手,满是歉意。 “杨宫主,木魂蛊只能供春夏秋三宫取用。冬柏宫只是医宫,为保太平,向来不介入木山其他事务。故而,也不许碰木魂蛊。” 那一刻,南衣的心情蒙蒙地、涩涩的,还有些……悲愤! ——怪不得蛊美人这么长时间都如此放心地让她在冬柏宫逍遥地当宫主,原来是吃准自己压根儿就弄不到木魂蛊的解药! “这样啊……”南衣还想再努力下,“那若本座不要蛊,只要解药,可行?” 姜半夏面带疑惑,“只要解药?” 南衣颇为认真地解释道,“一直听说木魂蛊,本座也很是好奇。想看看这传说中的蛊毒与解药究竟怎么个厉害法。”一副虚心求学的模样。 “那……怕是不行。”姜半夏摇头道,“木魂蛊是秘制,就算看到解药,也学不出什么。” “学不出没事,本座只是想看看。”南衣继续努力,一脸真诚。 姜半夏继续摇头,“木魂蛊与解药取用,必须一一记录在册,缺一不可。” “一一记录?” “是。”姜半夏倒是耐心解释,“便是其他三宫一共领了多少蛊毒,且报上来用了多少,那每年能取用的解药数量也就会确定。” “就不会有瞒报多报的事情?”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 说白了就是除了她冬柏宫,其他三个宫里头都能有法子昧蛊毒、昧解药是吧! 那自己可不可能假扮其他三宫宫主,然后要解药?念头刚起就被南衣摁下去了。太险了,易容易容,那只是外表像,身边熟悉你的人很容易认出来的。 “既然如此。就当本座没问过吧。”南衣颇为可惜地叹息一声,“今日这些话,你就不要对别人说了。” “是,主上。”姜半夏低着头退了出去,步伐稳稳,没有因这番对话有任何反应。 结果,当天夜里,晏奚找来了。 “本座听说你想要木魂蛊的解药?” 我靠! 姜半夏你还是人吗!这才几个时辰,一回头就把老子卖了!到底谁才是你主上! 见南衣满脸郁愤,半天答不出话来,晏奚轻笑了一声,“怎么?很意外?” 南衣狠狠咬牙,“是……属下确实很、意、外。” 明明不久之前,还是蛊美人告诉自己要小心冬柏宫的人,尤其是那个姜半夏,怎么才过了这么些时日,两人就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了? “很不巧。”晏奚走到她身边,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就在杨宫主养伤的这段时日里,本座与姜大夫冰释前嫌,讲清了不少事情。” 那一刻,南衣颇有种想要喷他一脸血的冲动——你玩老子呢! 晏奚收回手,心情颇佳地走到榻边坐了下来,“再过几日就到木山了,准备一下,姜半夏会帮你脱身。” 南衣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控制住自己想要咬人的冲动。 “怎么个脱身法?属下这边……怕是帮不了忙。” 她可从来没承认过是东方门的南衣!龟息功、削骨针什么的,老子一概不会! 虽然蛊美人全都猜到了,但只要没摊开来说,她就能死硬到底,打死不认。 晏奚笑了笑,“放心,用不着你。那真杨许生的尸首,本座还留着。” 啥? 这都过去多少个月了,竟然还留着?难不成哪个时候他就想好了? 南衣默默在心中掬了把老泪——这妖怪太狠了……斗不过。 接下来的事情进行得相当顺利。 一行人安全回到木山后,又过了大约一个月,冬柏宫的杨许生杨宫主突然就嗝屁了。 怎么死的? 某日早上起床,刚吃完早饭,走了没两步路,杨许生就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最先发现的是姜半夏,匆匆扶着他进了屋内,约莫半个时辰后,就满脸悲痛地宣布主上不治。 一代神医就这么突发心疾,一命呜呼了。 最后又是由夏樟宫主相助葬去了地宫。冬柏宫再次群龙无首,听说这次要在那鬼医徒弟司徒鸩和姜半夏之间直接选个继任者出来。夏樟宫这边的态度是支持姜半夏。 但这一切都与南衣无关了。 夏末秋初,南衣再次以夏南衣的身份回到了夏樟宫。 “夏姐姐,你之前都去哪了啊?”许久未见的小满个子窜了不少,头发也长了很多,但最大的变化却是……她少了一只眼睛。 “我啊?”嗑了瓜子,吐了皮,嚼了仁,南衣随意说了句,“就到处随便瞎逛逛。你咧,听说你也好长时间不在夏樟宫了。” “嗯。”小满挠挠头,“我之前伤得挺重,就一直在别处养伤来着。” “是去西郡那次?”南衣放下了送到嘴边的瓜子,看着小满瘦得纸片一样的身子还有那尖得都让人心疼的下巴,很有些不是滋味。 “嗯。”小满点点头,“那次真挺险的。” 南衣又抓了把瓜子,坐到了她边上,“你的眼睛也是那个时候弄伤的?” “嗯。”小满伸手正了罩着眼睛的黑布,“我运气已经很好了,好歹命没丢。” 南衣剥了几个瓜子仁递给她,“能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吗?” 小满点了点头,接过瓜子仁笑着道,“嗯,主上说过,以后夏姑娘问的事情基本都可以说,夏姑娘已经是自己人了。” 南衣剥瓜子的手一顿——怎么有一种自己千算万算,总是算晚一步的感觉? 还有,什么叫是自己人了?没那三蛊在身,你试试老子叛不叛变!保证让你惊喜。 攥紧手中瓜子,南衣笑得很是温和,“是啊,都自己人了,总藏着掖着的不好。来,和姐姐好好说说,那天怎么回事?” 然后南衣就听到了一场惊心动魄,几乎死绝的大战…… 那一日,夏樟宫与杀手两帮在内,厮杀现场一共有百来号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晏奚、六月、七月、以及小满,真真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要不是八月姐姐拦了那个脸上涂了一层厚腻子的书生,他的剑应该直接能从我眼睛里穿过去。”小满用手比划了下,“可八月姐姐把我丢上马后,就被那书生从背后刺了一剑。” 南衣心里有些沉重,虽然自己从来没和八月打过什么交道,但那个时候她能去救小满……一定是个好人。 “我听说,当时有三个超级高手,你们是怎么逃脱的?”六月一对一都干不过那鬼笑双刀,更何况那里还有三个。 “是主上。”小满说起来还心有余悸,“要不是主上,我们都得死那儿,一个都逃不掉。” 大雨倾盆,雷声阵阵。 眼看就要不敌,马车中的晏奚只对外说了三个字,“躲远点。” 那个时候的小满已经骑在马上,正在逃离包围圈。 听到主上这些话,七月凌空飞起拉了六月就死命往外走,而八月拼着重伤在那处领着夏樟宫一众人将三位高手死死缠在马车周围。 有一些杀手跟了过来,七月六月奋力将那些人一个个打了回去。 而后小满就看到了无比诡异的一幕…… 马车周围二十丈,所有活人忽然全都静止了下来,像是被定住一般,或站或倒,或举着长剑要刺,或抬着手臂去挡。 渐渐地,定住的“人偶”纷纷软了下来,七窍之中冒出了红色的雾,被大雨一冲又化成了红色的水落在地上。 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身上的血肉就像是化了一般流淌下来,和在雨水之中,形成了一条粘稠的红色泥河。 逃出圈外的只有重伤的六月,轻功卓佳的七月,还有被八月丢到马背上的小满…… 许久之后,当那红色烟雾彻底消失,七月从马车上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蛊美人。 小满一个人骑着马去了长梁向柳霜霜求助,而七月则护着六月与晏奚一路去了留风成。 这就是传说中的“敌我不分,终极杀招”。 南衣背上隐隐一寒,蛊美人果然是妖怪。 “夏姐姐,这些事情只有自己人能知道的。”小满拉了拉她袖子,“因为其他知道的人都死在主上的这招里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 南衣咽了下口水——确实是该保密。 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只要逃出二十丈开外就能保命,那杀招还有何意义?要的就是出其不意,知道这招的人,要么是自己人,要么就得死。 反过来一想,如果自己哪天不是夏樟宫的自己人了,岂不是…… 脖子后头又是一寒,南衣觉得自己前景堪忧。 “夏姑娘,主上让你过去一趟。”正聊得兴起,七月走了过来,亲切地摸了下小满的头。 “好咧。”南衣丢了手中瓜子,拍拍手,“主上在哪?” “书房。”她已经对这边很熟了,七月没必要再领着去了。 南衣又问了句,“知道找我什么事不?” “夏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这样啊。那我过去了。”南衣笑笑,摆了个手走了。 ——看来七月这小妮子知道,但不告诉自己。 没事儿,反正多大的坏事老子都经历过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再说了,那蛊美人不是现下对自己有意思吗?出不了大事。 一路去到书房,南衣刚要敲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句“进来”。 推开门,晏奚正执笔在写着什么。 “主上。” “嗯。”晏奚放下了手中笔,“夏樟宫待得可习惯?” “习惯习惯。”南衣连连点头,“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以后出门在外,你得有个名号。夏南衣这个名字……不大方便。”晏奚边说边从书桌后走了出来。 南衣往侧避走了一步,一副认证聆听的模样。 要不是遇到木山,老子这会儿还叫南衣呢,哪会姓多一个夏字。还夏南衣不方便?要不是你们把老子掳上山,这会儿老子可是清夏阁的人! “既然你擅易容,不如就叫千面?”晏奚给了个建议。 “都听主上的。”南衣笑得诚恳。 晏奚走到她身边,南衣见状又要后退一步,却被他执住了手腕,南衣吓得差点直接甩了手。还好蛊美人只是拉了她一下就松了开来。 “以后,本座往前走的时候,别总是往边上躲。”晏奚冷着脸训了句,“哪个属下成天见到自家主上就躲的?” ——也没哪个主上动不动就用蛊招呼自己手下的。 人在屋檐下,南衣默默抑住想要再退的步伐,老老实实道了句,“是。” 晏奚又走近了一步,见她没有再躲,满意地扬了下嘴角,看着她额间的碎发,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帮她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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