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复后,围坐在俞寄蓉两侧,宛白擦了泪,问,“姑娘,现在怎么办啊?” 她说话的声音更加沙哑,捂着胸口安慰她们,也在安慰自己,“明日我去寻祖母,便说父母的祭日需要外出,想来她不会拒绝,到时候还按原定计划行事。” 秋白点头应下,说了她晕倒之后的事情,承德唤她们进去,见到堆在墙角的姑娘,惊骇的不行,不远处的圈椅里,男人将翠鸟官皮箱一推,冷言吩咐,“拿好东西,随行回府。” 俞寄蓉赶紧让她搬过来打开查看,幸好东西没丢,只是那个耳坠子却砸碎了两个角,泛着冷冷的白,最上面是那本地志异,也不知那个混账有没有偷偷翻看? 晚间临睡前,喝了碗牛乳,嗓子发紧,吞咽都费劲,躺下后拉平丝被,皱眉细思,经历今日之事,更加确信那个男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喜怒无常阴险狡诈,她必须要离开,否则早晚有一天会被他掐死。 夜里做了梦,早起却没想起多少,只是记得她一直在光着脚跑,没有尽头的跑,好累… 照着菱镜抚摸着脖颈上的红痕,秋白用脂粉平了一遍,但没遮住,只能换了高领的袄子,披上斗篷出门。 站在拱桥上望着对面的南冠居,那里如同蛰伏着一只巨大的怪兽,只要见了血就会撕咬到底,攥紧手掌,指甲扎入肉中,忍下满腔的痛楚,往慈安堂去。 未进院,便被嬷嬷拦了下来,“姑娘莫要进去,今日老夫人身体不舒服,盖不见人。” 哦?她走时便不舒服,怎的这么多日还是没有好转? “祖母她病的很重吗?”女子说话哑的不行,听进人耳里不怎么舒坦。 嬷嬷抬头扫她下巴一眼,答道,“好多了,只是昨夜没睡好。” 啊? 那为何不见人? 好生奇怪… 从袖带里取出一个厚荷包顺到嬷嬷手中,温声道,“好嬷嬷,今日是我父母的祭日,想出府去祭拜,还请您通融通融,能不能让我进去?” “这,不太好吧?”话这么说,荷包却是收下了,嬷嬷后退一步,同她说,“一会儿您与姚姑娘一块吧…” 这是给她出的主意,只是,老夫人到底怎么了? 站在廊下等候一刻钟,见月亮门那边停下轿,女子自上下来,身姿绰绰,许是又瘦了一圈,面容也带着难以言说的消瘦之感,尤其那双眼睛,不似之前那般纯粹明亮,反而盛满了阴翳。 她不在的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姚嘉慧瞥见她,竟然没冷嘲热讽,只是嗤笑一声,先行进了去,她随后紧跟着,还未拐过屏风,听着老夫人同人和煦的说话,“现在这府中的形势你也瞧清了,老身是没什么能耐,只盼日后你能美言几句,给老身留个体面。” 那边影子微晃,这人正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瞧着是个女子,伸手递过去个什么东西,然后听她说,“老夫人言重了,世子怎么说都是您的孙儿,不会做出那六亲不认之事。” “怎的不会?如今好生生的家就被这么拆散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得的…” 老夫人恨啊,这辈子机关算尽,最后却折在小子手中,悔恨不已。 对面之人道出实情,“这是世子爷亲自为您去圣上跟前求的符水,听闻能祛百病,千叮咛万嘱咐,让您服下的。” 符水? 当今圣上痴迷信道,已是久衰之势,弄的这符水估计也没什么多大的用处… 果然,老夫人勃然大怒,一通乱骂后,无奈道,“老身这是惹了个什么模子的冤家啊,竟一而再再而三的欲置我于死地,先赶走了我儿,下一步是不是该下药毒死我?” 裴大人被赶出府去了? 俞寄蓉惊讶的神情掩饰不住,姚嘉慧突然靠近阴森森骂道,“你装什么贞洁烈女?呸,当婊.子还想立牌坊,恶心…” 她一说话,那边老夫人便回头往屏风后瞧,“嘉慧啊,同谁说话那么难听?” 姚嘉慧几步出去歪倒老夫人身上,怨气冲天,“还能是谁?” 一番变故她还没消化,掩饰好表情,走了过去,矮身行礼,“祖母安好。” 抬眼间,将对面那人扫了个全,女子约摸岁数颇大,皱纹众多,更为骇人的是,她的左脸颊眼下的位置赫然横着一道伤疤… 老夫人安抚着怀里的娇女,对着她道,“是你啊,没什么事就回去吧,今日不用你伺候。” 俞寄蓉赶紧再行礼道,“祖母,蓉儿有一事相禀,今日是我父母的祭日,上午想出府去祭拜一番。” 久久,听得上首沧桑怪异的声音,“这事我管不了了…” 如今她在府中,堪比囚徒。 俞寄蓉不明所以,微微抬头看上去,姚嘉慧最恨她这种眼神,随手拿起手侧的靠枕冲着她头顶掼上去,气势汹汹道,“你个贱人装模作样的给谁瞧呢,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世子表哥亲自去芦雪庵接你回来的…” 老夫人按住她手,俞寄蓉被打的头一偏,倒是不疼,只是这话她该怎么解释,“祖母,我与世子之间并无关系,还请您相信我。” 她说的是真话,只是在旁人听来颇为可笑。 老夫人并不信,但这话没必要说明,只能再次叹口气,道,“如今府中一切调度皆由尧儿做主,你去禀了他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府由世子把控了? 那就是说,以后她想做什么都要去同那个恶魔说? 她不过离开几日,府中怎么变成这样? 见她神情明显惊讶,老夫人也不藏着掖着,指了指对面的妇人说,“这是尧儿的乳母,范氏,刚从芦雪庵同你一道接回来的,你若有事禀她也可。” 乳母? 世子的乳母,范氏? 那不就是当年同姨父姨母一同去接她的柔娘吗? 她还曾哄过自己睡觉,还曾抱着自己喂饭… 她不是早该一起死了吗? 如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王府?刚才老夫人说她在芦雪庵,那又为什么在躲在那儿?这么多年她为何才回王府来? 难不成,老夫人和裴尧知道些她不曾知道的事情? 譬如,当年那场意外的真相。
第20章 . 不走 姑娘尽管做自己想做的,奴婢们都…… 慈安堂中,温暖如春,罗汉床左侧坐着的妇人温声道,“俞姑娘所说之事,老奴也做不得主,必须要面禀世子爷。” 侧身对着老夫人告辞,“符水送到,便先行离开了。” 俞寄蓉呆站在原地,脑中轰隆做响。 只见妇人朝着身后挥挥手,有奴仆进来将她抱起来放在廊下的木轮椅上,摇动一侧的把手,圆轮发出轱辘声… 她的双腿瘸了? 为什么? 满脑门子的问号纠缠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忙告退追了上去… 老夫人没为难她,但是姚嘉慧始终恶言恶语,这会儿子气的直哭,“祖母,祖母,我现在怎么办啊?昨日去给世子表哥送汤,但那狗奴才压根不让我进去…” “呜呜呜…” 瞧着乖乖儿哭的不成样子,老夫人心如刀绞,本以为这个世子妃手到擒来,不想那裴尧如此叛经离道,大义灭亲。 “乖孩子,待你雯儿表妹在太子府中站稳脚跟,祖母便帮你想办法。” 如今重中之重是裴雯。 祭天大典后的晚宴上,众贵女各显神通,琴棋书画比拼激烈,裴雯的样貌以及学识在其中佼佼,唯独输在了气度,因上次长公主府上的那把古筝赏头被御史中丞嫡女徐葭得了去,皇后便对她印象深刻,几次三番出言夸赞,裴雯便落下了脸子,以为自己定入不了太子府,不想这一幕皆被上位之人看在眼中。 最终定下她为侧妃,徐葭为正,还有另一位侧妃,是皇后一族挑选出来的姑娘,人家早就入了太子后院,且颇为受宠,隔日裴雯便被送了进去,至今还未曾回过府中。 只怕太子听说裴氏一族已将孙女清除族谱后,怕是要掀起一番风浪。 而俞寄蓉这厢,亦是困难重重,出门追了没多远,便堵住范氏的路,抿着唇问她,“您可还记得我?” “我是小蓉儿啊…”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差点哭出声,带着哽咽。 久久,范氏叹了口气,眸色灰暗,没看向她,却盯着自己没了的那条腿,“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 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一瞬消逝。 “可我,却不希望姑娘活下来的。”当年的那帮山贼训练有素,将他们大猎杀后,把尸体和受伤的人全部关在狗圈里,任由鬣狗啃食掉他们的躯体… “呵呵,你怎么还活着呢?”范氏骤然抬头,眼中饱含恨意,“罪魁祸首却好生生的活着,不觉得特别讽刺吗?” 猛然掀开裙摆,那条空的腿自臀部往下,里裤系成个扣子,软软的搭在轮椅上,“姑娘可知,这条腿是怎么没的?” 这条腿,是被一条油光铮亮的大黑狗活生生咬断的… 那些过往她想都不敢想,提都不敢提,可现在,面前竟然站着个毫发无损活下来的孩子,实在是太讽刺了,他们都死了,全都死了,唯有她这么残缺不全的遭罪活着,不如一起死。 俞寄蓉后退一步,不可置信般瞪圆了眼,心里酸涩的想哭,像被刀尖扎一样疼的钻心… 秋白搀扶着她回的清漪院,宛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着急的紧跟着问,“姑娘,您怎么了?” 莫不是又被世子爷欺负了? 秋白望着怀中脸色苍白的姑娘,直落眼泪,“刚才去老夫人那儿,遇见世子的乳母,当年一同遭了意外的。” 又小声跟一句,“没了一条腿。” 宛白不敢再随意说话,怕惹姑娘伤心,忙道,“姑娘,那我去寻薛大娘坐个羊肉锅子吧,天黑的时候送过来,可好?” 她们俩怎么会不懂自家姑娘的心结,对着世子爷百般隐忍,也只是对当年那场意外心有愧疚,姑娘表面瞧着坚强,实际上内心软的一塌糊涂,这回乳母回来说的这番话,定然是戳中了她的痛处,难不伤怀。 俞寄蓉确实难受,用手捂住眼睛将泪水逼回去,不行,她要弄清楚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究竟是单纯的山贼匪寇,还是幕后另有其人? “对不住,今日不能走了,我总是想寻个安心。”实质上,即便是存在幕后黑手,那场意外依旧是因她而起,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秋白点点头,“姑娘尽管做自己想做的,奴婢们都支持您。” 宛白也是随着这般说,“就是,只要姑娘一声令下,奴婢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南冠居中,承德在东稍间里烤火暖和,昨个儿随主子爷在宫外站了一宿,战战兢兢的吹着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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