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问话,平画诚实地摇了摇头,转身拿出了他前几日的画。原是那副“举头三尺有神明”。 穆清灵哑然失笑:“别跟我说,你想自己去京城击鼓鸣冤?” 见平画再次点点头,穆清灵无奈道: “且不提你口不能言,怎么去写状书的问题。你可知秦总兵背后势力是谁?在京城有无同党?只怕你前脚刚迈入京城,连京兆府的鼓锤都没摸到,就一命呜呼了。你对得起小爷我亲身涉险救来的这条命吗?” 听到这些话,平画似是不服,急忙用手比划了几下。 这几下穆清灵倒是看懂了,她狐疑看了看两手空空的少年:“你说你有证据?” 平画双瞳一缩,本就苍白的脸上顿时毫无血色,他慌乱垂下眸子摇摇头,随后指指自己,一手伸直,左右摆动几下,最后一手捂于耳部,同时头部微微点一下。 穆清灵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平画方才对她比划的手语是: “我不信任你说的大官。” 日落西山,穆家马车终于赶在天黑前抵达落脚的客栈。 这家客栈穆清灵曾在赶往山鸣城的路上歇过脚,因为当时恰巧赶上天降大雨,便在此逗留三日。 客栈掌柜的女儿正逢豆蔻年华,对容貌俊俏的穆家少爷颇有好感,在穆家一行人逗留的那三日,会时不时下厨做几道甜点给穆清灵送去。 因为掌柜女儿和穆清灵闲聊时提到自己很喜欢收集团扇,穆清灵便上了心,特意在山鸣城的拍卖会上淘到一套以雕漆为柄,扇面绘有四大美人的团扇,想在回程的路上送给掌柜女儿,以答谢她悉心照顾的人情。 只是待她兴致冲冲走进熟悉的大堂,却微微一愣。 原来不仅是店中掌柜换了人,就连平日里坐在柜台后做针线活的小姑娘也不见了。 穆清灵不动声色转过身,瞧见眼生的小厮已经麻溜地卸下套在马上的辔绳,将马儿们牵至马棚,而马棚内空空,显然整间客栈只有他们一行客人。 这间客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赶路的行人往往是在天黑前入店,天不亮便开始启程。若不是穆清灵此前遭遇大雨在客栈中多停留几日,只怕也不会留意到客栈主人变换。 “这位客官,你们要几间客房?” 红绡见掌柜换了人,刚想开口询问,却被穆清灵出言打断。 “二间客房。绡儿啊,你今晚就同我宿在一起,现下天气转温,让车夫与活计们从后箱拿出被褥,就睡在马棚里,也好给小爷我省些银子。” 穆清灵虽然是女子,但若打尖客栈的房间不紧张,都会自住一间。而且对待同行伙计也不吝啬。 红绡当下便猜到穆清灵也发现了这家客栈有蹊跷。 安排好平画住进她们对面的客房,红绡关上门窗,先在房内四处检查一番,才压低嗓子道: “少爷,大堂那几名伙计走起路来步伐稳健,虎口圈子上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练家子。也不知他们暗地里还有多少人手,咱们怕是应付不来。” 穆清灵眉心微拧,缓缓道:“此处已是扬州地界,他们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不然也不会乔装成客栈中的人等咱们自投罗网。你一会儿先将平画带进我房中,然后找机会溜出去。” 她边说边提笔书信一封:“再往东十里,就是扬州兵营,兵营内有位姓郑的校尉同我有几分交情,你将此信给他,看看能不能让他调一批巡兵解救我们。” “少爷,我要是走了,岂不没人保护您了?”红绡接过穆清灵递来的信笺,忧心忡忡道。 “这帮人的目标是平画,想来秦总兵在咱们走后还是顺着蛛丝马迹寻了过来。定然备足了人手,还好他们不晓得你会功夫,你一个小丫鬟,不出房门也是正常。莫要纠结了,快些出发!我估摸他们在天黑后便要动手!” 红绡没有拖泥带水,她点了点头,带着穆清灵的书信迅速离去。 穆清灵并非慈悲为怀的大善人,她也有将平画交出去,换自己一行人平安的念头。 只可惜,自打她在山鸣城救下平画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站在秦总兵背后势力的对立面。 今日的夜晚来得格外急切。 穆清灵和平画在晚膳后找店小二要来了笔墨纸砚,说是要平画临摹她的画像。直到亥时,二楼客房内的烛火还燃着。 透过映在窗纸上的两道影子,可以看穆家少爷坐在圈椅上一动不动,而平画时不时沾去砚台中的墨汁,伏案作画。 子时降至,数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大堂中, 为首之人,正是秦正,此刻他下垂的眼梢在月色下闪着寒光。 “大人,马棚里的随从和马夫都被药翻了。” 秦正冷冷一笑,穆少爷对饮食甚是挑剔,并没有吃店中的饭菜,而是叫人送进屋一个大箱子,说是要吃自己准备的食物。 不过没关系,对付房内这三个人,对他们来说手到擒来。 秦正打了个手势,带领手下朝二楼走去,整齐划一的脚步踩在年久失修的木阶上,在寂静黑夜中发出细微声响。 当他们走到穆家少爷休憩的客房门后,秦正突然停住了脚步。 有些不对劲! 他在一楼观望时,远远瞧着投影在窗纸上的影子,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妥,只是现在离得近了,发现房内两个人的姿势十分僵硬,一板一眼,重复不止。 秦正不再迟疑,一脚踹开房门,却在瞧清房中的情景后大吃一惊。 只见圈椅和桌案上放着两个皮影人形,扮作平画的那个皮影人手中缠绕着引线,而引线的另一端系在一只老鼠腿上,那只老鼠被关在可以转动的圆形铁笼里,随着它不时跑动拉扯引绳,从而营造出平画在提笔沾墨,挥洒自如的场景。 而屋内,自然早就没了穆家少爷和男童的身影。 抬眼看去,墙上固定的直棂窗早被撬开,空荡荡裂开个大口子,似是在嘲笑他们的愚蠢无知。 一连遭到穆少爷戏耍两次,秦正气急败坏,他快步走至窗边,探头一看,客栈外是一片茂密的野树林,若是藏匿其中,还真是难以找寻呢。 他咬牙切齿,恶狠狠道:“放细犬,今夜我定要将此二人碎尸万段!” 手下惶恐道:“大人,放细犬入林搜查,会不会被远方兵营的哨兵察觉?” “今夜若是不能将二人擒获,梁世子震怒之下,咱们亦没有活路!” “是,属下这就放出细犬。“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中,穆清灵和平画正躲在一处灌木丛里。 也不知身边的男童经历过多少次生死追捕,沉着冷静的表现简直超乎他的年龄,听到灌木丛外不时经过的脚步声,二人不由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树林间细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穆清灵松了口气。 “再坚持一会,红绡去搬救兵,只要坚持到他们到来,咱们就有救了。” 只可惜她鼓舞士气的话刚刚说完,树林外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犬吠声。 他娘的,秦正居然还带来了细犬!还真是瞧得起自己! 随着犬吠的声音逐渐逼近,穆清灵压低着嗓道:“你还记得咱们途经此地时,跨过了一条小溪,你从树林后面绕到小溪中,不到天亮不要出来!” 平画听穆清灵说完,用力摇了摇头,用手比划:我走了,你怎么办? 穆清灵故作轻松道:“他们要抓的人是你,若是找不到你,也不会伤及我的性命。” 见平画不听劝,仍固执要陪她留在这里,穆清灵只好沉下脸呵斥:“你手里不是有证据,还想上京为你的同伴们伸冤,若是死在这里,你的同伴们岂不都白死了!” 平画张了张嘴,最终颤抖着手比划:“你一定要藏好,不要被他们抓住,他们会杀人!” “放心,能要小爷命的人还没出生呢,你快走吧,两个人在一起气息重,一会被细犬发现了,咱俩都活不成!” 最终,平画一步三回头,在穆清灵的催促下,消失在树林里。 等到平画走远了,穆清灵突然站起身,朝着远方细碎火光大喊一声,然后朝着平画相反的方向全力奔跑。 冷冽月光被林间茂密的枝叶遮挡,眼前道路昏暗不明,穆清灵数不清自己绊了多少个跟头,但她明白,自己绝不能停下。 “汪汪汪!” 身后恶犬的吠声越来越响,穆清灵甚至能听到秦正阴冷的笑声,似催命符一般在耳畔响起。 冲出密林,眼前就是官道,穆清灵知道有细犬协助杀手搜查,她藏身的地方迟早会暴露,还不如冲到官道上。若是此番响动能引起兵营外放哨人的注意,平画的命就可保住了。 眼见着就要冲出丛林,穆清灵却被追上来的细犬扑了个跟头。 掌心摩擦在杂草丛生的土地上,传来火辣辣痛感,穆清灵转过头,瞧见秦狞笑着举起手中寒光四射的长刀。 “混账小子,我今夜就送你去见阎王!” 穆清灵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只听扑哧一声,一股温热的鲜血迸溅在她的脸上,可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她疑惑地睁开了眼,冰冷月光下,秦正握刀的手掌已然不见,鲜血正顺着他空荡荡的袖口汩汩而流。他一脸不可置信,紧紧盯向穆清灵身后。 “这次救过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了?” 穆清灵头一次觉得镇南王清冷的声音宛若天籁之音,竟会如此悦耳动听。 她转过身,皎洁月光下,眸眼深邃的男子手持承影剑,身姿伟岸挺拔,仿若一根定海神针,安抚着她这半夜七上八下的心。 穆清灵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自己满身泥土,一头扑进男子怀里。 裴明昭垂眸看着狼狈的少年,伸手在他颤栗不止的纤背上轻轻拍打,柔声安抚:“不怕,本王来了。” 那温柔如水的眼神,委实瞧傻了跟在镇南王身后的郑校尉等人。 待男子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开,看向被制伏的秦正时,眸底暖色尽退,陡然散发锋利寒芒。 “留几名活口,余下的人,杀!” 说完,裴明昭俯身抱起穆清灵,将她放在马背上。 “王爷...秦正归属荆州驻军,若是将他们杀了,只怕会让荣亲王有借口冲咱们发难!” 郑校尉算是瞧明白了,王爷今夜乃是冲冠一怒为蓝颜,不过他身为下士,还是有责任提醒王爷一句。 说完他又瞥了眼被王爷小心翼翼护在双臂间的蓝颜祸水。 郑校尉两年前还只是扬州粮草营的监粮官,与穆家少爷在一场酒席上结识,后来他顺手帮了穆家少爷一个小忙。没想到却被对方记在心上。 一场汛期过后,粮库因年久失修,导致大批陈积的粮食发了霉,眼见着刚刚赴任的郑校尉要被上峰拉出去作替罪羊,得知消息的穆家少爷及时从隔壁徐州采买来大量的私粮替他垫上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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