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她从郑校尉口中得知,秦正乃是荆州总兵,如此推断,山鸣城外私矿的主人就是...荣亲王! 这原本是梁帝和自家兄弟之间的烂账,却因她一时逞能做善人,将镇南王拉入局中,想到如此,穆清灵心存愧疚,她抬起头,真诚道: “王爷放心,小人捅出来的窟窿当自己弥补,还请王爷和郑校尉返回兵营,小人带平画入京,去大理寺报官。” 裴明昭盯着少年果决的表情,慢慢冷下了脸色。他将桌面上的画纸推倒一旁,从食盒里端出水晶虾饺、炸金馒头、甜豆浆等小食。 男子舀起一勺热腾腾的豆浆,放在唇下吹了吹,然后送到少年饱满的绛唇边。 穆清灵微微一怔,想着镇南王可是生了恻隐之心,主动给自己投喂断头饭? 她笑着婉拒了王爷的好意,表示自己从现在开始要自食其力,就不劳烦王爷礼贤下士了。 “你到不傻,还知要去大理寺而不是京兆尹。你既猜到私矿背后的主人是荣亲王,为何不开口求本王?” 穆清灵惊讶地张开小嘴,突然被对方塞进去一勺豆浆,唇齿间顿时弥漫起淡淡的豆乳甜香。 “小人不想将王爷牵扯进去...” 荣亲王和梁帝是亲兄弟,擅挖私矿虽是诛九族的重罪,但若落在皇亲国戚身上,又不能真诛到皇帝头上。就算荣亲王犯了错,碍着史官的笔杆子,梁帝也不会给自己留下嗜兄的恶名。 因此,镇南王牵扯其中,难免会费力不讨好,若再被有心人利用,很可能会参奏他趁机打压荣亲王,意图独霸江南。 听到穆清灵的担忧,裴明昭不以为然,他剑眉微挑,冷冷道: “本王走后,昨夜那些杀手的尸身你打算如何处置?荣亲王在大理寺亦有耳目,你可想好将伺察用命换来的证据送到那个寺丞手中?” 若他不愿趟进这摊子泥坑里,昨日就不会下令斩杀秦正一众人,只是见眼前少年愈发胆大,自然要吓唬他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从中讨得一些香软,也好慰藉他多日的相思之情。 只是没想到少年的细脖子倒是硬得很,还打算将他从此事里摘出去,此番看似为他着想,却处处流露着生分的举动,让裴明昭心里有些不舒坦。 面对镇南王的咄咄追问,穆清灵好不易鼓起的豪气登时烟消云散,她长叹了口气: “都怪小人一时冲动,看来这次,王爷是躲不过这来势汹汹的铁烙了。” 看见少年微蹙的眉眼中满是对自己的担忧,裴明昭薄唇微勾,忍不住俯身品尝对方嘴角残留的豆浆汁。 “本王皮糙肉厚,不怕铁烙,倒是你这身细皮嫩肉,若是被烙一下,岂不叫我心疼。” 穆清灵狠狠咬了一口水晶虾饺,镇南王皮糙不糙她不清楚,不此人的脸皮的确够厚,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已被他的铁掌牢牢禁锢住,被迫让他一勺一勺喂下甜腻的豆浆,若是豆浆汁稍有溢出唇角,便会被他亲口擦拭干净。 若是不她腹中咕咕作响,怕是就要被饥肠辘辘的王爷当作小点吃进肚。 最后她借口胃疼,抱着饭盒回到自己房中。 “少爷怎么现在才吃上早点,咦,食盒里的甜豆浆呢?少爷干吃虾饺不觉得噎吗?” 客房中,红绡奇怪看向紧绷着脸的穆清灵,吴影明明同她说少爷和王爷不到巳时就醒了,二人聊了些什么,竟连送进去的早膳都没顾上吃。 听到红绡问起甜豆浆的去处,穆清灵脸上一红。 好在此时,平画打了个喷嚏。 昨夜平画在水中泡了半个时辰,溪流湍急,他只得死死扒在一块石头上,待瞧见树林里冒出的火把光束,他还以为是杀手来了,正要松开手,却听到对方喊道他是镇南王的手下,受穆公子的委托前来寻他。 平画记得,穆公子曾说过要带他去扬州寻一个大官帮助自己,此人就是镇南王。 于是他从溪流中浮出来,跟随寻他的人回到客栈,还在第二日瞧见了镇南王。 “平画,小爷不仅救了你的命,一路上对你也是颇有照拂,可一旦问及矿洞里的事,你就不再比划。今日你只同镇南王见了半个时辰,就一股脑儿全都交代了。怎么,莫非你觉得小爷长得不够正派?” 穆清灵摇晃起手中的聚骨扇,一面驱散心头的燥热,一面好奇问道。 她心中委实奇怪,平画一路上三缄其口,为何却对只见了一面的镇南王如此信任。 平画对面色不爽的穆清池咧嘴一笑,连比划带涂鸦地解释了原由。 原来,在矿洞塌房后,平画从乱石下救出那位奄奄一息的伺察,随后二人一起逃命。 可惜他们最终没能逃过官兵追寻,在被堵进一处废矿后,伺察见自己身受重伤,便对平画袒露了自己的身份,并将他这一年在矿山上搜集的证据交予他,最后打掩护让平画顺利逃出矿山。 分别前,那位伺察给了平画一个信物,就是他脖子上佩戴的紫乌木木牌。 伺察告诉平画,只要他入了京城,皇城司的人瞧见他脖子上的木牌,自然会联系上他。届时,会有一位大人物找他对暗语,若是对得上,平画便可将木牌交给此人。 今日清晨,平画见第一次见到镇南王,王爷看着他脖子上的挂坠沉默了一会,然后比划出对暗语的手势,平画惊讶之余,试探着比划了下伺察交给他的暗语,没想到王爷毫不迟疑答了上来。 得知真相的穆清灵惊得扇子都掉到地上。 镇南王居然在皇城司里当差。 怪不得他一眼便认出了铜鱼符的来历。 那名伺察在矿山中被扣押的太久,不晓得裴明昭一年前被皇帝封赏为镇南王,从京城调遣去扬州赴任,所以让平画上京寻人。 如此一来,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只不过...这怎么可能! 皇城司的伺察人必定是皇帝心腹之中的心腹,官位通常不会太高,好隐匿在百官中为皇帝探听机密,听平画的意思,王爷还是那位伺察的上司。 梁帝是有多信任镇南王,才会将接触机密的职务给一个手握兵权的武将。 穆清灵参悟不透其中的缘由,觉得自己好像被卷紧深不见底的漩涡,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浪头卷走。 皇城司内每个伺察的身份都极为隐秘,除了对头的上峰,伺察对彼此同僚的身份皆是一无所知。 而用于他们甄别身份的信物,则是五花八门。 裴明昭站在窗轩前,手中拿着平画今早交给他的紫乌木木牌。 如果迎着日光仔细观察,便能在木牌纹路最密集的地方发现一个针孔大小的洞孔,若是看得不仔细,还会以为是个虫蛀的洞口。 他命吴影找来一枚长针,对洞孔插进去,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木牌分为两块,中空的牌身内夹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绸纸。 展开绸纸,裴明昭一目十行看过纸上内容。 他手下的这名伺察名叫呈印,擅长临摹他人笔迹。 早在十年前,就有地方谏官上奏,提到山鸣城外有人擅自开挖铁矿。当时梁帝派下巡察御史前往矿山查探,不过返回朝廷的御史却说并未在山鸣城发现私矿,此事便不了了之。 呈印在翻阅陈年卷宗时,发现当年御史带回的账本有篡改的痕迹,于是请命裴明昭,想要去山鸣城暗中查访。 伺察在民间侦查时为了不暴露身份,通常会蛰伏很久,所以呈印一年半载没有传回来消息,裴明昭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此次海寇之战,裴明昭见鹏靖元能大手笔拿出三船军械提供给郑家兄弟对付自己,不由心生警惕。在彻查了扬州军械库后,发现并无缺少辎重,裴明昭立刻想到这三船军械曾经以梁世子的名义运往东瀛。 看来荣亲王很可能在荆州暗中锻造军械。 锻造军械离不开精铁,想到呈印前往山鸣城查探私矿一事,裴明昭放出消息召回呈印,想询问他在山鸣城都查探到什么。 只是两个月过去了,呈印始终没有回应,裴明昭便猜到呈印可能凶多吉少。 今日见到穆清池从山鸣城救下来男童时,他眉心一跳。 男童身上佩戴的紫乌木木牌正是他赐给呈印的信物。皇城司规定,伺察所获信物非死不得离身。 果然,从平画的描述中,呈印已死在矿山上。 呈印在绸纸上不仅标记了其他私矿的地点,还指明他趁新岁期间看守松懈,趁机偷到了矿上的账本,临摹出一本假账,而真的账本,则被他藏了起来。 看过绸纸上的内容,裴明昭眉心紧促。 看来,他需要即可前往处处透着古怪的山鸣城,至于隔壁屋里处处招蜂惹蝶的少年,自然是要带在身边最为踏实。
第54章 🔒老房着火 话说穆清灵刚刚用香茶清完口, 便听到客栈走廊外传出熟悉的呼唤声。 “穆清池,穆公子?” 是五皇子的声音! 穆清灵微微一愣,心想这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客栈,可是藏有什么奇珍异宝, 不然为何引得四方神佛, 齐齐落脚。 她打开门, 抬手抱拳,微微一笑:“草民拜见鲁恭王, 不知王爷怎会屈尊降贵,来到这间乡野客栈?” 五皇子瞧见面如冠玉的少年, 不禁想起与少年容貌相似的那位绝色佳人, 于是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加灿烂。 “镇南王没同你说吗?父皇的生辰快到了,泉州官员上奏朝廷,说在山鸣城附近的山林里发现了白虎的踪迹。镇南王说白虎百年难遇,不妨将此虎擒来, 作为寿礼献给陛下。” “镇南王要巡查军营,于是先行一步, 我俩约好在军营附近的客栈会面, 刚刚在院子里我瞧见穆家马车, 随口一问, 才知你也在客栈中。穆公子, 你同本王当真是缘分不浅呢!” 五皇子说得兴致勃勃,刚想再说既然二人缘分不浅, 不如他改日去穆宅坐坐,顺便看看穆小姐的病有没有起色。 可惜话刚开了个头, 却被突然杀来的镇南王打断。 “天色不早, 鲁恭王既然到了, 咱们也该启程。穆公子,昨夜关于山鸣城的趣事你只说了一半,稍后不妨来本王的马车上说后半部分。” 穆清灵可不记得昨个跟他提过什么趣事,但又不能在众人面前拆穿王爷的谎言,只得不情不愿跟在镇南王身后。 五皇子将穆公子的反应看在眼里,暗骂镇南王真是个吃独食的家伙,竟将穆公子看得这般牢实,定是和自己存着一样的心思,见亲近不到穆小姐,便想借着此次旅途和未来的大舅哥处好关系。 怎奈在上次冬猎时,他险些被受惊的马儿摔飞出去,如今远远瞧见拉车的马儿都觉得腿肚子发软。 因此到了荆州,擒获白虎的差事还指着镇南王出手,一时同此人争抢不得,只得眼巴巴看着穆公子上了镇南王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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